迈入四月,天明的时辰渐渐早了起来。天空碧蓝得如同水洗一般,少了春寒料峭的瑟意,多了几分暖融融的舒适,最是适合出门。
东厢院门前的芭蕉在一轮春雨的滋润过后,绿得青葱,迎着晨风懒洋洋地摇摆着。
苏襄抬手推开了窗棂,任由温润的春风涌进室内。嗯,又是一个适宜出门的日子。她今天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坐在软垫舒适的车厢里,菱儿雀跃地探着头看车外的景色。姑娘最近的心情好了,连出门的频率都高了,这一个月出门的次数都能赶上过去一年呢。
“姑娘,你今天要去哪呀?”出门的时候太兴奋了,都忘记问了。
“去镜台湖附近走走吧。”苏襄捻起一颗青梅放入口中,丝丝的酸甜在舌尖上化开,勾起人的食欲。
“这梅子跟平时吃的好像不大一样。”刚刚拿的时候没太在意,毕竟梅子的模样都长得差不多,但是味道却较之前的更清新特别一些,吃着让人的心情都舒朗几分。
“这是三公子昨晚拿过来的咧。”菱儿脆生生道。
苏襄眸光轻转,看着窗外略过的树影出了神。
镜台湖前柳叶婆娑,叶尖轻扰着湖面的平静,来往成双的锦羽鸳鸯在湖面上悠哉地拨动着脚掌,时而盯着湖面上的过客出神,似乎在等着诗人画家来欣赏一般。
苏襄从袖中抽出几张素面绘着色样的纸张出来,上面绘着的是一些形色各异的药草。
“菱儿,找一下附近这里有没有图上的植物,有的就采摘一些。”
“嗳。”小丫鬟摘了一些柳条,娴熟地编了一个篮子,不远不近地对着图上的绘样找了起来。
“求求贵人饶了我儿子吧,我给您磕头了。”
不远处的争执声随着吹过来的风传了过来。
苏襄心里轻轻挣扎了一下,还是提着裙摆走了过去。
虽然多管闲事真的不是她的喜好,但是总是隐约嗅出一种街头凌霸的恶臭让她觉得有点恶心,其中隐约还听到孩童的哭喊声,凡是有恻隐之心的人,皆不能视而不见。
穿过围观的人群,循着声源,首先出现在视线里的是一名30出头的妇人,荆钗布裙的打扮,不停地跪在地上磕头,在短暂的抬头间隙,苏襄看见妇人的额头已是一片深深的淤青,头发也因重复的大幅度动作变得零散,狼狈不堪。
视线上移,苏襄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孔,说是熟悉,她与此人的关系却并不亲近。本是弱冠之际的郎朗风流,偏偏从眼眸中就流露出的冷漠让这张芝兰玉树般的脸让人看而生厌,男子正是工部尚书的独子,柴申,也是她前未婚夫邢颂的好弟兄。
果然是贱人只对贱人的脾气,臭味相投。苏襄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柴申旁边的仆从嘴边挂着轻蔑的笑,一只大手正揪着一名约莫5,6岁孩童的衣领,孩童哭得满脸通红,以求助的眼神看着磕头的妇人。
遇到此等事,虽有不少围观的百姓,但是百姓也是有他们的眼劲力的,一看这种穿着上乘料子,身边还跟着小斯的,就知道是官宦贵人了,至于哪家的贵人他们不需要知道,只需要知道不能招惹上身就是了。不过人的天性都是爱看热闹的,是以路过的人都围了起来,不远不近地关注着。
妇人磕头的动作没有停,嘴里念念叨叨说着,苏襄大概能听出事情的经过,无非就是一个天性活泼的孩童,嬉笑追走间不小心冲撞了所谓的达官贵人。
“一个孩童的无心之过,也值当尚书府大公子亲自出手教训么?”
苏襄微扬精致弧度的下巴,看着数尺以外,比他高出半个头的男子。
柴申猛然看过来,眼神如刀。刚刚他只是心情不好,碰巧有个小屁娃冲过来,就教训教训出出气罢了。反正又没人知道他是工部尚书府的人,做坏事谁还想留名。竟有这么不开眼的,当众叫破了他的身份。
知道男子身份的围观百姓眼神变得微妙起来,虽然他们面对着权贵势力敢怒不敢言,但这并不影响茶余饭后对家里婆娘和隔壁老头说起,高官贵人权势再高,还能堵住悠悠众口不成?
看清说话之人时,柴申的怒容又渐渐化为玩意的笑。
“我当是谁吃饱了撑的,要路见不平。原来是苏府五姑娘。五姑娘可真是心比脸还大,我原以为姑娘家家的被退婚了,都要羞得闭门不见人呢,今日才知道还有五姑娘这款的。”
“柴世子说错啦,我不是被退婚,是请求退婚。”
苏襄一脸无辜道。
柴申眼睛蓦地瞪大了几分,他原本想着,拿她的婚事来挤兑她,定然能把她羞得无地自容,也好替自己兄弟出口气,退婚之后,邢颂的父亲被连降了三级爵位,招来邢颂一顿好骂,他可是瞧见自己的好兄弟一连几日都在醉仙居里喝闷酒呢。
没想到这位苏府五姑娘脸皮子不似寻常姑娘家的薄,反而跟城墙一样厚。
“就算是你请求退婚,但是起因如何,难道你心里没个数?”
“起因如何,我当然知道啊——”
“闭嘴!”柴申气急败坏道。
刚刚就被这贱人叫破了自己的身份,差点又中了她的圈套,在大庭广众之下曝露了邢府的另一桩丑闻。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对上她处处有种落了下风的错觉。
“刚刚是这不长眼的撞了我,我不过是替她亲娘好好管教一下,这事轮不到五姑娘管吧。”稍稍冷静了一下的柴申,话锋一转。甚是自得地摇起了手中的折扇。
刚刚在两人对话期间,愕然停止了磕头的妇人,听到柴申此话,又哭着砰砰砰地磕起响头来。
“这是自然。”苏襄认真地点了点头。
柴申忍着掏耳朵的冲动,错愕地握住扇柄。她说什么?莫不是他重耳了吧。
早知道就早说这句话得了,何至于自己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