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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拥有王子气质的砍柴少年

我有太阳的金手指,

我有月桂的绿手指,

我的胸口已烙下女巫的印记。

玛格丽塔啊,

我的小美人鱼姑娘,

带着童话跳进我的蓝色海洋,

随我一起逆流而下,

逆流而下,

回到故乡的清甜时光。

第一章拥有王子气质的砍柴少年

第一节

两天后的傍晚,风尘仆仆的我一脸疲惫地出现在静安镇唯一的长途汽车站广场。焦糖色千鸟格薄呢背带裙变得皱巴巴无精打采,小花装饰的圆头牛皮鞋上粘满灰尘,头发油腻地贴住头皮,使得富士山一样尖尖突起的头顶一览无余。

不时有同车的旅客用方言说笑着从身边走过。他们找到了接站的亲戚或者朋友,一脸的轻松愉快。我默默拉起身边那个笨重的行李箱——没有人会来接我,我只是个说来就来的不速之客,未曾想过自己是否会受到欢迎。

我一边走走停停,一边不时四处张望,希望能尽快找到交通工具,好在天黑之前赶到趣灵村的凯莉花园。

广场很小,似乎还没有城里一个普通住宅小区的地下停车场那么大。天刚下过雨,凹凸不平的地面泥泞不堪,间杂些旅客丢弃的纸巾、吃剩的食物、腐烂的水果、颜色俗艳的塑料袋,甚至呕吐物……我不禁皱起眉头,不洁的环境总会令我变得沮丧而且焦虑不安。

一辆三轮车突然冲我驶来,我来不及闪躲,被溅起的泥浆扑了个正着。看着那个扬长而去的背影,我一时无语,良久才想起拍拍裙子上的污渍——也只是徒劳,不禁摇头啧啧叹道:果然是小地方!心里竟泛起丝丝的悔意。

我是不是错了,不该突发奇想来到这里,不然,这个时候我也该找个温暖的角落喝咖啡了……也许那个一直困扰着我的谜题根本不存在呢!或者干脆无解!

小地方是个什么地方?简单说吧,在那里,车辆从不按规定的线路行驶,你被冒犯了,也绝不会有人对你说声“对不起”。

不过我很快振作起来。临阵脱逃不是我的风格。

所幸车子并不难找。几分钟后,就在广场的最北端,我发现了五六辆由电动三轮车改装的“的士”,每辆上面都挂着块牌子写着“趣灵”。司机们围坐在一起,抽烟,闲聊,玩手机。看见我拉着行李走过来,纷纷起身招呼我上车。我正准备走上其中一辆,冷不丁瞧见最尽头的角落里还停着一辆更特别“的士”,细看时竟一下子惊住了。

这,这是什么?一辆四轮马车!栗色壮马;大车轮;斑驳的墨绿色敞篷车厢——隐约还能看出车厢边缘有些暗金色的,藤蔓缠绕的玫瑰图案;胳膊揽着马鞭,腰杆挺得笔直,正聚精会神看书的年轻车夫——我穿越到维多利亚时代了吗?

我径直朝那辆马车走过去。

请问,去趣灵村吗?

那个大男孩车夫还是沉浸在书里。我只好提高了嗓门,又问了一句:

小孩,去趣灵村吗?

他极不情愿地,无比缓慢地抬起头……就像穿越了几个世纪一样漫长的等待,我有些不耐烦地跺起脚。等终于能看清那张脸的时候,我却立刻原谅了他。真不知该怎样去形容那双眼睛。它已经朝着我的方向转移过来,正对着我,眼中的神采却留在了书中那一页的文字里,灵魂还飘荡在诗意的远方,就好像我面对的是个空荡荡的房间。就在一秒钟之前,房间里还是高朋满座,推杯交盏,热闹非凡。即便如此,那双眼睛配上那样一张脸,若有所思的神情以及写在眉梢间的全世界的忧郁,让人感觉是童话里的落难王子刚刚降临人间。

好熟悉的——孤独!他与身边的一切那么格格不入。

片刻过后,当神采重回眼眶,他却意外地,像被葵花点穴手点中要害一般定住了——想象一下一盆温水在零下二百度的环境下瞬间凝固——几秒钟后才激灵一下灵魂复位。他眨眨眼(睫毛长得啊让人心碎),清了清嗓子说:去!放下书,飞身跳下车,一把拎起行李放上车厢——笨重的行李在他手上竟变成了轻飘飘的玩具,动作迅速利落,就像突然变了一个人。

好奇怪的人……我有这么美吗,竟能让他这样看一眼就失魂落魄……快有两天没洗澡了,头发油得不像样,连家丑都遮挡不住……又没好好吃饭睡觉,脸色一定很难看……我下意识地扭头看看周围——可是没有别人了啊!只有我,诺大的广场只剩我一个女孩。这太难得,在我印象中,只要有帅气的男孩出现,不知道从哪里就会突然冒出几个漂亮的女孩,夺目的光彩瞬间将我淹没……不过此时我无遐沾沾自喜,因为有件更有趣的事情等着我去做。

第二节

我本可以坐在仍然显得宽敞的车厢,却想都没想就紧挨着车夫坐下了。他是个有着王子般气质的,年青英俊的车夫。

大男孩很不情愿地往边上挪了挪,也不说话,只管挥动马鞭,吆喝着马儿朝前走去。我兴奋得忘记了旅途的疲惫,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住。

你知道神舟二十号已经上天了吗!神舟二十号,宇宙飞船哪!在我生活的那个城市,地底下穿行的全是磁悬浮地铁,公路上奔跑着无人驾驶汽车,天上飞着无人机。机器人取代了流水线上的工人,还有大部分的律师,银行小白领,送快递的小哥哥,为此还引发一场——我顿了顿,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那句话又咽了回去。几年前我曾亲眼目睹一场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目的就与机器人有关。虽然那次的事件最终被平息了下去,倒也没什么值得拿出来炫耀的。生活总要继续前行,不管你接受与否,机器人的时代渐行渐近。

人们靠刷脸出入小区,超市,购物车自动跟在他们身边。理工宅男拥有了机器人女友,她们个个长相甜美,性格温柔,精通家务,就连情趣那方面——我有意放慢语速,还偷偷瞄一眼帅哥车夫,却发现他并不为所动——也比普通的女人更胜一筹呢!在电视剧里活跃的角色也不是真的演员,而是仿真机器人,再不用给她们支付天价片酬,不用忍受她们的指颐气使,也不用担心她们花样百出地偷税漏税了!你说说,还有比这更大快人心的事吗!我不禁咯咯地笑出声来。

还有,暖心“大白”们成了老人的住家保姆,孩子的家庭教师,职场精英的私人健康顾问;动物们有了自己的法律,再不用担心被主人虐待和遗弃。它们可以就近上宠物学校,放学了就去游戏厅或者宠物咖啡馆放松发呆——你知道它们喜欢坐在落地窗前看外面的风景吗?铲屎官们必须尽职尽责,不然一旦被无孔不入的监控摄像头拍到证据,他会因此受到重罚,小区里的草坪变得干干净净,大人们放心地让孩子在上面玩耍……

而这里,静安镇,居然连绿皮火车都不通。先是坐绿皮火车,然后坐几个小时长途汽车,折腾了整整一天一夜,这时间足够从城里穿越北极飞到美国纽约,再从纽约飞回来。而我只是到了城市边缘的一个小地方,连一个省都没有跨过。更绝的是,从静安镇到趣灵村,居然需要坐维多利亚时代的马车了!太神奇,太穿越!你叫什么?

你可以坐簸簸车的。男孩终于发了声。

什么是簸簸车?我一头雾水。

就是,电动三轮车,改装后的。顿了顿又说,我叫阿木。

真是人如其名,果然是个木头一般乏味之极的家伙啊。

我叫清甜!

清甜?男孩若有所思。

按常理儿,小孩子不到一岁就会牙牙学语,开妈叫爸爸妈妈,我快五岁了却还是不愿开口。爸爸妈妈急坏了,带我四处寻医问药。奇怪的是,医生们给我做完身体检查之后,都说我健健康康的找不出一点毛病。因为这件事,我从小就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有人说我是个小哑巴,有人说我脑子有问题,还有人说我被外星人割去了舌头。可是无论他们怎么议论,我只管闷声不响。直到五岁生日那一天,我吃到一块世界上最好吃的蛋糕,顿时兴奋得手舞足蹈,竟大声说出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句话——哈,清甜!好吧,清甜从此成了我的名字。

事实证明,我不是小哑巴,脑子也很聪明,至于舌头——也没被外星人割了去!

后来很多的时候我都会说:去他的常理儿!那其实是有渊源的。

阿木还是闷声不响。我却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我喜欢在被动的男孩面前表现自己,尤其是像他这样既被动又帅气的男孩面前。

簸簸车有多土多丑!我知道自己已经到乡下,不用它再来提醒我。还是马车好!我是维多利亚控你知道吗,维多利亚女王是我偶像,我喜欢那个时期的所有!简·爱,哈代,夏洛克·福尔摩斯,罗彻斯特,希斯克利夫,小杜丽,雀起乡到烛镇,精美的下午茶瓷器,温特琪——vintage是我最喜欢的一个英文单词——的乡村田园风光,古老优雅的经典村落,闲适缓慢的生活节奏,露出蕾丝花边的蓬蓬裙,古典音乐,印象派绘画……我如数家珍,滔滔不绝。太多太多了……这种马车分明就是多尔卡斯驾着去郊游的那种啊!

哦——天知道我有多爱那个年代的英国,集中了所有我喜爱的事物!我在心里沉吟。就像斯科塞斯镜头下的纯真年代,一切精致完美到了令人窒息的程度,足以颠覆我以往的所有审美逻辑。我的前世一定是个维多利亚女孩吧!

你不是说你的前世是条狗吗?这么快又变了!哈甜冷冷道。

她看电影看得走火入魔了——露露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击挖苦我的机会,这是她为数不多的人生乐趣之一。维多利亚时期等级森严,婚姻最讲究门当户对。幸运的话投胎贵族,含着金汤匙出生,一落地就拥有了一切,衣食无忧,名媛淑女,出入上流社会的社交场所,如意嫁得多金美男,每天只管风花雪月,谈情说爱。可像你这样不走运的人,更有可能出生在穷苦工人家庭!每天一睁眼,就有无休无止的重体力活等着你去完成,根本没有时间梳洗打扮。你蓬乱着头发,手指甲黑黑的嵌着污泥,累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哪有条件有心情捧着骨瓷珐琅杯喝咖啡,一边幻想着嫁入豪门改变命运?

简·爱不怕,我就不怕。我早有心理准备。可以像她那样做个家庭老师自食其力,说不定还能意外收获我的罗彻斯特先生。简·奥斯丁以写作为生,我也可以试试。如果没有机会接受教育,我也乐于去做一个侍弄花草的园丁——维多利亚时期的大庄园,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浪漫田园。

多年后再看这些文字,我不禁哑然失笑……那时的我是多么年轻而执拗啊!以为自己找到了真正喜欢的东西,其实,就像某天不经意看到多年前的网购清单,你会发现当时振振有词非买不可的理由,现在看来有多可笑的。喜欢别人家的好东西,不如回到自己家里仔细找找,就会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拥有了一个百宝箱,里面装着真正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宝贝呢。你的真爱正沉睡着,等待一个吻去唤醒。

第三节

男孩不再说话。我扭头看了他一眼,心想,一个乡下的赶车孩子能知道多少维多利亚。只当自言自语好了。无意中看到他放在旁边的书,不是别的,竟是梭罗的《瓦尔登湖》!

你刚才看的是《瓦尔登湖》!可你是个,职业车夫,工作难道不应该是喂马,劈柴,关心粮食和蔬菜……你从书里看到了什么?

人,原本可以简朴地生活。男孩闷闷地说。

我来告诉你我看到的。我开始滔滔不绝地背诵书里的精彩段落——背诵从小就是我的长项,虽然远未理解句里的深意:房屋不过是囚室,只有死亡能让屋里的人自由;衣服只不过是外在的表皮和世俗的烦恼,衣着简洁的人,处于黑暗中也能抬手摸到自己;不要等挣够了钱再去旅游,徒步旅行的人才是最敏捷的旅行者;难道我们的家具,就不能像阿拉伯人或印第安人那样简单?我宁愿独坐一个南瓜之上,也不愿与众人挤坐在一个天鹅绒垫子上。宁愿在泥土中驾着牛车,来去自由,也不想坐在花哨的游览列车上,一路呼吸着污浊的空气……

男孩有些吃惊地扭头看了我一眼,我感觉到那眼神里饱含着赞许,暗自得意。

远处的山峦惭惭逼近,道路两旁的田园风景也越来越清新喜人。

这,还是我的眼睛吗?我用力揉揉眼睛,居然可以看得这么远,这么清晰!

还有久违了的,无比新鲜干净空气啊!我贪婪地大口呼吸,就像刚从密室里逃脱的囚徒。你知道吗在城里,要刮足足两天两夜的大风才能看到这样蓝的颜色。没有风的时候,天空变得灰蒙蒙浮满尘埃,中午暗得像黄昏,对面远不足百米的高楼消失不见,早晚更像在上演《寂静岭》(著名的恐怖片)。在这样的雾霾罩子里生活,我们都变成了金鱼缸里的鱼——你可以想象一样,鱼缸里的水很久没换过,浑浊的沙土,过期的食物残渣,乌黑腥臭的排泄物,甚至死去的同类正在腐烂分解的身体……我们这把些污物吸进身体,又吐出,又吸进去,又吐出……

我一边信口开河,一边悄悄留意男孩的反应。只见他高挑在宽阔前额上一双墨剑似的浓眉,慢慢由两端向眉心聚拢,聚拢……最后几乎打个死结变成蓬蓬的一捆乱草,一副受惊菲浅的样子,不禁偷偷暗笑。

最严重的时候,工厂停工,学校停课,飞机停飞……我们只能呆在家里门窗紧闭,哪儿都不能去!操场上不见孩子们奔跑的身影,街道上的行人就像穿上隐身衣,诺大的公园里空空荡荡,四处变得一片死寂,就仿佛世界末日来临!

那就,离开!男孩闷闷地说了一句。

离开?猝不及防的我有些呐呐的。呃,这……倒没想过。听我妈妈说,她爷爷的爷爷就已经在城里定居。爸爸现在也算是城里人了。我出生在城里,在城里长大,在城里上学,在城里工作……所有的朋友……我顿了顿,也都在城里——突然离开熟悉的一切从头来过,会不会太难,太辛苦!

城里再怎么不好,那也是我们的家啊!你会离开自己的家吗?

男孩沉默不语。

可是那呛人的可怕空气……着实让人无法呼吸。也许我们真的该离开了——还是等风来,储存一屋的干净空气指望熬过下一次污染……

走了这么远的路,居然没看到一个蓝西装呢!我突然醒悟过来,难怪觉得有点怪怪的。

蓝西装?

就是蓝西装白衬衣红领带的那个蓝西装啊!城里到处都是这样的人,多得像蝗虫一样。

阿木还是一脸疑惑。

我本来可以拥有一幢白雪公主的城堡,可惜错过了……接着又错过了辛德瑞拉的乡间别墅,江左梅郎的苏宅,青丘白浅的狐狸洞,霍比特人的拱形小木屋,面包做墙蛋糕为顶的糖果屋……最后连一间借物精灵的地下迷你小屋都负担不起……真是一步错步步错,早知道我就——

我们有自己的土地,在上面建自己的房子。阿木打断我的话,闷声说道。你说的事情在这里不可能发生。

没有蓝西装……可以在自己的土地上建自己的房子……这避免了多少煎熬!可是,怎么可能。除非你们都是——神仙!我到青丘的地界了吗!相信我,他们就像蝗虫,只要这里种有庄稼,他们就一定会来,铺天盖地地,把所有能吃的吃个干净渣都不剩。迟早的事……

第四节

你赶的是马还是骡子?我突然扭头问男孩。

马!他的回答还是那么简洁,不过看我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

那还跑这么慢!一路溜溜达达,什么时候才能到?你看你看,太阳都要下山了!快,让它跑快点!快呀!

男孩无动于衷。我干脆去抢他手上的马鞭,让我来!

驾!我扬起马鞭用力一抽,随着一声嘶鸣,马儿像离弦的箭一般在田野里奔跑起来,深栗的鬃毛在风中飞扬,我的长发也在风中尽情飞扬……

你也是个毛栗子吗!他惊叫一声,赶紧护住马鞭。这是村里的小车道,不是大草原。

一辆小皮卡从我们身边驶过,上面坐着的几个人同时把奇怪的眼神投向我们,不停指指点点,有人甚至打起呼哨,我才如梦初醒。

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一点小事就大惊小怪!倘若知道我这个出身贝塔的高材生,来到这么个远在天边的小乡村,他们岂不更要惊掉下巴?有我这样尊贵的客人光临,这个村子真是有福了!你一定听说过贝塔大学吧——我也只剩下这么点值得炫耀的东西。

毕业后的一段时间里,同学们习惯在邮箱里群发邮件,组织聚会和讨论话题。不知从何时起,我的邮箱名被某个冒失鬼不小心遗漏,没有出现在收件人那一栏里。数次转发之后,我彻底变成了隐形人,从此再没收到他们的任何消息。我没有声张,不愿承认被遗忘的事实,那样会很没面子。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总有一天他们会想起我,主动来找我。可是没有,没有一个人想起我来。我和他们,和贝塔的一切断了联系。

我看见天真的我自已,出现在没有我的故事里,等待着我的回应,一个为何至此的原因……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没事就会哼哼几句——他明白他明白,我给不起……只有我自己知道,那其中的原因。我的确给不起。

贝塔?是舒克和贝塔里面的贝塔吗?一只开坦克的小老鼠?

天啊,真是无语了!你这家伙来自星星吗?居然也看《瓦尔登湖》!

毛栗子!那是什么?好吃的?

还有,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也?也!意思是除了我,还有一个跟我很像的人吗?还是,我跟她一样?

男孩却又沉默了。

你知道我要去哪里吗?我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

知道,凯莉花园。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并没有对你说啊!这次轮到我一脸惊讶。

你说过的,就在你刚才说的那一堆话里这么快就忘了?男孩似乎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疏忽,又赶忙补充一句,马上要到了!

他明明撒了谎!我想起他第一眼看到我时,脸上那种瞬间冰冻起来的惊愕表情。可扭头看看他那两片薄薄的闭得紧紧的嘴唇,却又无计可施。太阳眼看要落山了,四月的风还带些凉意,我下意识地抱紧胳膊。初来乍到人地生疏,还是尽快赶到凯莉花园更为紧要。我努力将心里那个膨胀得越来越大的疑团按下去,按下去。

一时无话。只听到马蹄声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哒哒哒地,太阳最后一抹余晖也惭惭融入黑色夜幕。

太安静了。没有行人的喧闹声,汽车的喇叭声,轻轨穿行时的轰鸣声和震颤感,只有偶然传来的几声狗叫,安静得就像来到了天尽头。我心里忐忑起来,不知道这么偏僻的乡下地方有没有WIFI……起码能上网的吧。不然要怎么生活呢!其实现在有WIFI有网络对我来说有意义吗?没有男朋友,没有闺蜜,没有工作,没有老板,没有同事,似乎那扇通往全世界的大门已经向我关闭。

马车停下了。借着月光,我看到镶在茂密植物中间的一扇高大铁门。

到了。170312。

什么?你再说一遍。

凯莉花园的门牌号码——趣灵村在镇子里的代号是17,3组12号!170312!

我愣住了。170312,六位数字!六位!

男孩麻利地卸下行李,扭头跨上马车,挥鞭就走。

我这才回过神来,冲着他的背影喊道:谢—谢!话音未落,他和马车都已经消失了踪影,只听见快速而密集的马蹄声惭惭远去。

胆小鬼,跑得比刚才快多了。害怕的应该是我哎,这么黑洞洞的院子,路灯都没有一盏!看起来里面似乎有很多的鬼。我发愁地低头看看脚边的行李箱,夜色里的这家伙显得比白天还要巨大。

一串咕咕声从肚子里传出来,在这片静谧空旷的野地显得分外响亮。好饿啊!整整两天了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可这里,显然不会有一家快餐店在附近的。

一阵晚风送来乡村特有的清新气息。我抬起头时,已经满脸笑意。

星星点灯啦!我冲着天空喊道。

天上的星星纷纷坠落,在纯黑的夜幕上画出一条条长长的弧线,闪亮着飞到我身边——原来都是提着星星灯笼的小精灵!它们聚集成一个柔和的光球为我照亮。

我拿出爸爸给我的那两把钥匙,挑出其中较大的一把,走到铁门前。门锁锈迹斑斑,我把钥匙放进锁眼,只听见咔嚓一声,门开了。

一个人的夜晚,宝贝,不必害怕,星星点灯为你照亮。

露出笑容来吧,宝贝,不必害怕,我会陪伴你在身旁。

不惊不喜,不忧不惧,任由花落草衰人生艰难。

一个人的夜晚,宝贝,不必害怕,星星点灯为你照亮。

露出笑容来吧,宝贝,不必害怕,我会陪伴你在身旁。

前面的道路寂寞且漫长,宝贝,不必害怕,星星点灯为你照亮……

我一遍遍地哼着那支小时候最爱唱的歌谣——那是爸爸教会我的。奇异仙子应声飞过来,在我身上洒上仙粉,我亮晶晶轻飘飘地飞起来,飞向院子的深处,行李箱紧跟在后面,五彩烟花骤然在夜空绽开,所有屋子变得灯火通明。

我在餐厅降落,只见鲜花妆点的餐桌上摆着亮晶晶的烛台,整套骨瓷的餐具已经准备就绪,蛋糕上堆砌着厚厚的奶油,水果像红宝石一样泛着瑰丽的光泽。表皮焦黄,肚子里填满了苹果和梅子的烤鹅正冒着热气,香气扑鼻。高脚杯里刚刚倒入了香槟,泡沫毕毕剥剥地消散……

一通大嚼过后,我来到浴室,刷得雪白的浴缸里已经装满了热水,上面飘浮着红玫瑰的花瓣。我赤条条地跨进去,一股暖流瞬间将我包围……

我穿上柔软的棉布睡袍,一张床便向我飞来,接住我惬意倒下的身体。我感觉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幸福地蜷缩成婴儿的形状酣然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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