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场上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唐明耀前世今生,已经考过无数场考试了,这次中考对别的学生而言可能是件大事,因为会关乎命运走向,但对他而言,只是日常无数考试中的一次。
其中曲折,可能还没上个月在班主任办公室里,做模拟试卷来得大。
语文考试时,令他印象深刻的,只有两件事情。
第一件,坐在他左边位置有个女生,长得很袖珍,娇小玲珑不足一米五。
这女孩儿生病有点严重,挂着吊瓶来考试的,左手搁在桌子上,打着点滴一动不动,全程用右手写卷子,不时还要停笔擤一下鼻涕,非常不方便。
监考老师见了,就主动帮她递纸,还专门找了个垃圾桶放在她脚边。
考了半堂课,女孩的纸巾用完了,监考老师不辞辛劳地出去给她买,回来之后一看,吊瓶水又完了,又忙着给她换了个新的瓶子……
堂堂监考老师,愣是忙成了生活护理护士。
考场上不少人看了都心里偷笑。
第二件事,因为两个监考老师中有一个忙着照顾人去了,另一个监管不过来,也许是有故意放水的成分吧,总之这个考场里,有那么一两个考生不是很规矩,唐明耀看到有纸条在头顶上飞过。
快交卷时,背后的考生还拿笔戳他,让他把卷子露出来抄抄。
唐明耀没理。
等到考试时间到,他交了卷就走了。
出考场时,唐明耀本想先回家吃饭,县城并不大,他回去只需要走二十分钟路就好了,吃完还可以休息休息,养精蓄锐,下午再来考数学。
可是当他走出来时,迎面就看到罗文溪踮着脚,站在街边的花台上,朝校门这边不停张望。
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女孩没有打伞,脸颊上都是汗,手里提着一瓶水,看起来略有点狼狈。
唐明耀第一时间走了过去:“不是叫你回去吗?怎么还在这里?”
罗文溪擦了下额头的汗,把水递给他:“我怕你考完试渴了,买瓶水等你啊。”
唐明耀:“……”
他揉了揉女孩的头发,说:“傻乎乎的,怎么这么笨,都不会照顾自己。”
接着又说:“下午不准来了,你要是晒中暑了,或者累病了,那我就会特别担心,肯定会影响我后面的状态,到时候考不好,都是你害的。”
罗文溪乖乖“嗯”了一声。
唐明耀看看这情况,扔下她单独回家吃饭肯定不行了,不回去也不行,因为今天中考,母亲还是很紧张的,早上就要送他来考试,是他多次劝阻,才打消了母亲的这个念头,这要是不回去,指不定她心里会担忧些什么。
“跟我回家,一起吃饭吧。”他说。
罗文溪仍然嗯嗯,乖得不成样子。
唐明耀好笑,知道这丫头是觉得今天是他人生的重大日子,所以什么都依着他,也不跟他嬉笑反驳……
他不再说话,拉着小女友挤出了人群。
回到家里,母亲李琼已经做好了饭,正站在格子铺门口,翘首以盼。
看见他和罗文溪,嘴巴动了动,没说什么,让两人进屋吃饭。
之后唐明耀就自己上楼休息,罗文溪在楼下陪母亲聊天。
看得出来,小姑娘其实挺紧张的,不过还是硬撑着没走,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李琼说着话。
唐明耀没有休息多久,闭眼睡了二十分钟,就下楼重新出发。
临走前,他把店里的小折凳给带上了,还拿了把大伞——这是为了罗文溪这傻妞下午别再晒太阳做的准备。
唐明耀看出来了,罗文溪下午仍然是不会回去的,肯定一直等到他考完,不然的话,中午她不会在他家店里死撑着。
为此,他必须给小女友做点考虑,真晒晕了就不美了。
其实中午回来的路上,他就已经给了小丫头一些建议了,比如在他考试期间,她可以去商店里待着、去网吧玩一会、或者去书店看会书……等他考完了之后,就去找她。
可是罗文溪嗯嗯嗯答应得不经过脑子,唐明耀实在怕她敷衍自己,所以上了一道双保险。
到了考场外,这学校大门口光秃秃的,连个躲阴的地方都没有,几个花坛的矮小植物被烈日晒得蔫蔫的。
时间还早,唐明耀拉着罗文溪在附近几百米内逡巡,灵机一动,找了家卖日杂的小卖部,给了女老板十块钱,然后把罗文溪塞进去,对女老板说:“老板打扰了,买瓶水,剩下的钱,让她在你店里坐两个小时,外面太晒了。”
老板才不怕被打扰,白得的钱,有什么打扰的,高兴还来不及。
唐明耀见罗文溪真的乖乖坐下来了,他站在店里,跟老板闲聊了几分钟,接着又叮嘱了她一遍不能提前出去,这才转身走进了考场。
店老板注视着唐明耀离去的背影,出神的问:“这是你哥哥吧?小姑娘你真幸福啊,你哥哥可真体贴人。”
“(ノ—_—)”
罗文溪不高兴。
“啧啧,才中考,这么成熟的男孩子不多见啊,我家那小子,今年高一了,跳得很,要是有你哥哥一半懂事就好了。”
罗文溪:“(ー`′ー)”
她忍了一下,没忍住,脱口而出:“他才不是我哥,他是我男朋友!”
店老板悚然一惊。
回头看罗文溪,妈呀,现在的小孩子太早熟了吧,这才多大点,就谈恋爱了?
看了一阵,实在心里好奇,凑过去问:“你们……小姑娘啊,你今年多少岁了?你们谈恋爱,家里大人知道吗?那个……你们有没有乱来?我跟你说,女孩子要注意保护自己,那些男娃儿,现在还不懂得尊重女生,你可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尤其是要守好最后那一关,俗话说太轻易得到的就不稀奇了,知道不?而且要是措施没做好,怀上了也是女娃儿吃亏……你懂不懂?”
罗文溪听得满脸通红。
她这个年龄,哪里听过这么多露骨的话,被臊得不行。
有心想走,可是感觉这店里又有种魔力,让她舍不得移步。
就是那种,终于有个大人知道我在谈恋爱了,好刺激,好想知道大人对我们是怎么看的……那种魔力。
于是,在唐明耀考数学的这段时间里,罗文溪就强忍着羞意,跟这个女老板乱七八糟聊了起来,聊到最后,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啥,反正感觉像是被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大门里面,光怪陆离,差点颠覆她之前十几年构建起来的世界观。
等到考试结束的钟声敲响,罗文溪忽然醒过神来,天哪,自己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她慌慌张张站起来,跟女老板说了声再见,头也不回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