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百年了,他这是头一次主动到自己这里来,可不成想,居然是来兴师问罪的,想想当初,自己在门口巴巴等候的样子,每日打扮的漂漂亮亮、花枝招展,不就是为了重逢再见时,留给他一个好印象吗?
可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够讽刺的,昷婼心碎的泪,瞬间滑下:难道自己,就是那样的廉价,一文不值?
白夜看着她哭泣的样子,表面云淡风轻,内心也毫无一丝的心疼之感,之前昷婼所做的一切,已经耗尽了他心里面,仅存于她的一点点情义,如今,一丝一毫,都没有了。
白夜快没了耐心,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到底,是不是你做的?”昷婼只是泪眼相望于他,不作声,白夜有些生气,又重复了一遍,道:“回答我的问题!到底是不是你?”
昷婼突然破涕而笑:“你居然为了另一个女人来问我的罪,哈哈哈哈......我告诉你,不是我!”白夜拂袖而去,从她身边略过,不曾有一丝留恋。
走到门口时,只听昷婼道:“你喜欢上她了?”白夜突然怔在了原地,昷婼这冷不丁的一句,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昷婼失笑道:“你果真喜欢上了别人。”白夜沉声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昷婼道:“我是否是胡说八道,时间久了,自然会有分晓,女人的直觉是不会有错的。”白夜觉得有些可笑,又有些莫名的愤怒,道:“你的直觉,从来就不准,他们是我伏魔山弟子,你伤害他们,我伏魔山怎会坐视不理,不知你的无稽之谈从何而来。”说罢,又往前走了两步。
向来不会乱发脾气的白夜,不知为何,一与昷婼交谈,就总是会情绪失控。
昷婼道:“好,那我问你,如果,制造幻境之人要伤害的是南月,你还会这般倾力调查吗?”
白夜听罢,竟不自觉的停住了,似乎是挪不动脚,心中一大堆想说的话,想极力证明她说的不对,但不知为何,表面上却是沉默的,感觉出心中有些异样,片刻后,表情变了变,说了一个字:“会。”
此时,外面本艳阳高照的天空,却忽地阴沉了下来,乌云遮日,一阵狂风吹过,仿佛快要下雨了,初秋,正是一个多雨的时节。
殿内,二人的争论仍在继续,昷婼道:“你撒谎!你的犹豫已经出卖了你,如果那人要伤害的是南月,你根本就不会这样倾力调查,这样莽撞,向来心思缜密,思虑周全严谨的你,这次怎会手中毫无证据,就跑来这里兴师问罪。”白夜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颤抖,感到有些心虚的垂了垂眼睑。
昷婼继续道:“我来回答你为什么,因为你着急了,因为你心疼了,因为你在意她!什么伏魔山弟子,什么尽职尽责,都是噱头,你打着保护山中弟子的幌子,来保护她,其实你是在欺骗你自己,因为你,已经对她动了情!”
白夜转过身,直对上昷婼,忽然喊道:“我没有!我不可能动凡心!”
天边一道闷雷闪过,将黑沉沉的天空,兀地映亮,闪电的光还未熄灭,倾盆大雨便拽着它的尾巴,顷刻而下,雷声与白夜喊叫的声音混为一体,闪电的亮光将白夜印在地板上的影子拉长,此刻的他,是那样的愤怒,不及昷婼的心碎如雨,屋外落下的每一滴雨,都像是昷婼此刻,往心里流淌去的泪水。
是啊,他是上仙,早就被封了情脉,此生注定不会再动心,不会再爱上任何一个人,可他不知,其实一直以来,都并无实际意义上的情脉,情生于心,埋于心,没有脉息延伸出来,更别说封情脉了,而之所以天帝说,将上仙的情脉封住,只不过,是为了规训他们,让他们专心的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守好自己的本分,以免他们分心罢了。
然而这个谎言,却是唬住了一众上仙上神,包括白夜在内,却有一点,天帝说的没错,那便是,动情者会感受到撕心裂肺的心痛之感,牵动情脉为之震颤,这种感觉,为情之痛者才会有。就像当初,白夜得知昷婼成婚的那一刻,那种感觉,是铺天盖地、翻山倒海之势的向他袭来、将他压倒,但是现在,在千浮雪这里,他感到的,却只有小小的悸动,没有撕心裂肺的心痛之感,那是因为,喜欢与爱,并非同样。
你说他,真的懂情了吗?没有......
可又有谁,敢说自己,完全懂了呢?
说来也是可笑,一个自诩为天下苍生所生,所亡的人,却守护不住自己的爱情,在某种意义上,好像也没有保住自己的友情,在天下大义面前,他是成功的,是无私的,但是在自己身周的亲朋好友面前,他也是成功的吗?自古以来,忠义两难,白夜自是也难逃这个真理。
说罢,白夜毫无停留的顶着大雨而去,下了山,这一切,被躲在门外长廊下的南月,听的真真切切,她无力地背靠着门滑下,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这这般伤心,或许是替千浮雪开心,终于有人愿意保护她了,也或许是在替自己忧心,若白夜真的对千浮雪动了心,那昷婼对她的恨,便会愈发的强烈,只会催促自己,加速她的死期。
命运为何,总是这般捉弄人,让白夜动情的,为何偏偏是千浮雪?南月就像被夹在两堵墙之间,眼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向自己压来,却无法脱身,无论走向哪边,都是没有出口的死路,深深的窒息和无助,沉重的压在她的身上。
白夜没有御剑飞行,而是乘着雨慢慢地走着,失魂落魄似的,他享受这种被雨砸的呼吸不上来的感觉,不知为何,也不知是何时喜欢上的这种感觉。
白夜不知道,既然自己对千浮雪不是喜欢,那究竟是什么呢?昷婼的问题,不停地在脑海中回响,同样的问题,他也在反复的问自己,如果那个人要伤害的是南月,自己真的会这样激进,这样担心着急吗?
或许......不会,可,我是束清仙啊,守护天下苍生是我的使命,我怎么能生出这样的想法呢?这不是一个合格的上仙,该有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