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不会,这惠婕妤是朝阳公主当年早夭的孩子。
顺德四十六年,是顺安帝即位的前两年。顺德帝病重,由还是太子的顺安帝监国。戎州兵乱,高昌袭城横行戎州,冯国公世子奉命出征却城破被擒。
当时朝阳公主正领着一众娘子军押运粮草至廊下沙帮地区,欲渡良乡河去到戎州叶城。听闻世子被俘,朝阳公主纠集四散军士准备救人。
戎州地辐辽阔,高昌驻军岁岳城距离叶城尚有百里之遥,道路崎岖难行,行军赶过去也得五六日。
没等公主赶到,传出世子不堪受辱、自尽殉国的消息。公主大恸,悲痛不已招致小产,原来她已有两月的身孕。
祸不单行,遇高昌围城,困得叶城弹尽粮绝即将破城之际,安乐侯领兵来援正面硬撼,而齐远昭的军队于后方突袭高昌,才解了叶城之围。
朝阳公主是顺德帝时期最耀眼的星,太后当年怀她时,戎州正被高昌骑兵洗劫,边境军士无力驱逐。公主呱呱坠地,戎州吹了一场很大的风,使得高昌不得不回自己老巢。
困扰数日的难题迎刃而解,顺德帝很惊喜,因公主降生与破晓黎明之际,赐封号朝阳,意喻东升朝阳,消万籁浊气。
由顺德帝亲自启蒙,熟读兵书谋法,十三岁女扮男装与冯老国公一起征战沙场。组建了丰朝第一支娘子军,后卸甲红妆嫁与冯国公世子。
可惜的是,当安乐侯卫延进到叶城时,朝阳公主已病入膏肓。连番的打击与病痛已经耗尽这位盛极一时的女将军全部的精气神,在回临安的途中病亡。
这是世人所知道的,朝阳公主的生平过往。
如今,独独出了个惠婕妤,平白教她乱生些念头。
卫翕不是没这般想过,她相信不止她一人这么想过。可是元姑姑确定的告诉过她,惠婕妤同朝阳公主没有任何关系,元姑姑不会骗她,也没理由、没必要骗她。
“素问,当年朝阳公主的事,你知道多少?”
素问跟了元姑姑许多年,卫翕心底期望着能听到她想要的答案。
“回郡主,素问与世人知道的,别无一二。”
卫翕叹了口气,不说有多失望,只是对于朝阳公主,她确实无法。年幼时,因着太后对她的宠爱,加诸在她身上的揣测不计其数。
流传最广的,可信度最高的,便是她其实并不是卫延与卫王氏的孩子,而是朝阳公主的。当年朝阳公主并没有小产,在回临安的途中为生下她难产而亡。
这种说法简直无懈可击,加之太后对她的无限宠溺,使得这一说法愈发成真。
她当然也曾疑心过,自己究竟是不是朝阳公主的孩子。要不然,为什么卫王氏这般对她不喜,太后疼她更胜亲孙女。
在自己一番瞎折腾之后,太后亲口对她说,“你不是朝阳的孩子,你的父亲是安乐侯卫延,母亲是夫人卫王氏,不要怀疑。”
当时她反问,“那为何母亲不喜欢我,连见也不愿见我?”
太后和蔼的摸着她的头,“你母亲有心结,见着你,触景伤情罢了。”语气里有她听不懂的怜惜。
她不是小可怜,更不愿被任何人可怜。既然卫王氏见她伤情,那她就少见便是。她并不孤单,有太后,有元姑姑,有齐夫人还有许多许多玩伴,她不会缺人陪的。
这天夜里,卫翕睡得迷迷糊糊时,隐约听见屋外有人呼喊。挣扎起身,唤了两声素问、玉心。
素问推门而入,“郡主可是被吵醒了?”
“发生了何事?”撩开纱幕,使得她看的稍清晰些。灯火明明,外面人不少。
“是宁清、晨曦两殿因蜡烛燎了纱罩而走水,索性发现的及时已经扑灭。内仆局的太监们不放心,正每宫检查,免得再出纰漏。”
亡羊补牢,此时宁清殿外已跪了一众等候处置。
陆皇后披了大红貂毛暗金绣纹的斗篷,脸上是掩不住地愠色,发落了今夜轮值的内仆局太监,却也无济于事。她堂堂一国之后,竟无殿可居,简直可笑。
“娘娘,甘露殿已收拾好。”身边的女官燕霜禀道。
要她皇后居妃嫔承恩之所,教她颜面何存?陆皇后忍下怒火,“立政殿呢,工部修了一月还未修好?”
“今夜圣上歇着惠婕妤处,晨曦殿突然走水,圣上发了好大的火,已带着惠婕妤在立政殿宿下。”
陆皇后面朝立政殿的方向,犹不言语。
燕霜见自家娘娘默不作声,继续劝道,“明日掠古、胥方使臣来朝,娘娘需得展现我丰朝国母威仪。还是,还是早些歇息。”
良久,“去甘露殿。”陆皇后终究妥协,她是一朝国母,理应宽容大度,大局为重。
闭眼至天亮,卫翕找以往的时辰起身。
许是夜半被人吵醒,卫翕下半夜睡的不甚安稳,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往脑袋里挤。
梳洗完毕,带着玉心、蔚然去正殿伺候太后。
“太后,您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
这两日太后的身体有好转的迹象,慢慢能下了床榻去院子里走上几步,真是令人高兴的事。
卫翕接过元姑姑手里的篦子,为太后篦头发。
太后亦觉得自己的精神尚可,“翕儿今日,可愿陪哀家下两手?”她已多年不下棋。
“翕儿当然愿意,到时太后可别埋汰我是个臭棋篓子。”她不善棋道,却喜欢找人博弈。每每与人下棋见盘上局势不对,便一挥衣袖毁局玩儿赖。
太后当然明了她的臭手,毫不在意,“景春,拿棋盘来。”
摆了棋盘在胡床上,挨着窗,窗外正对着院里的梧桐树,鹅毛飘飘,竟下起小雪了。
“太后可要让我两子。”才揭了盖子,棋子儿捏在指尖未落下,卫翕便开始使起小性。
太后愣了下,问道,“哦?哀家为何要让你两子,道个由头来,有理哀家让你两子也无妨。”
卫翕笑得眉眼弯弯,“太后棋艺高超,翕儿自愧不如。若您不让翕儿两子,翕儿无力招架很快便会弃子认输。棋下得这般没有悬念,岂不扫了您的兴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