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翕笔下不停,“蔚然还小,且自小长于田野,性子烂漫,你何必这般急切,可知,欲速则不达。”
之前还道玉心对蔚然是严厉,直到她转身躲着掉眼泪,卫翕才晓得她心底对蔚然到底是有多看重。
“奴与她不同,奴自小进宫,宫里是怎样的森严规矩,都是靠鲜血、靠性命明白过来的。奴是幸运的,能做郡主的宫婢。可奴同期进宫的姐妹一个一个在宫中消失,已经所剩无几。”
“太后病重,郡主只怕会在宫中呆些时日,奴若不急一些,以蔚然莽撞天真的性子,只怕……”玉心哽咽,这是她连说都不敢说的事。
是了,在宫中活下来是件不怎么轻松的事。
“让她再跪会儿吧,教训深刻些。”卫翕只得如此吩咐。
玉心红着鼻头,“谢郡主。”
有诗曾述,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今儿卫翕还懒在床上时,就听见蔚然在外欢呼,下雪了,下雪了。
这是顺安十一年的第一场雪,一切的开始。
回宫已近三月,这些日子里,太后的病时常反复。好时,卫翕能扶着她去逛逛御花园;坏时,昏迷不醒,睡上几天教人提心吊胆。
焦、鹿二人仍旧被顺安帝禁足,却无遣返之虑。近日顺安帝常有去露华殿的时候,甚至去蕉尾殿。
赵氏姐妹、昭仁国公府的荣华,算是暂时保住了。
这几年天灾不断,域北三州更是寒苦,齐冀将军接上十三道折子,请求陛下拨银济民。
丰朝的兵制是以农养兵,有战争时冲锋陷阵,无战争时,解甲务农。域北三州的边境线上一直保持的一定数量的军队,兵农一定时间进行交替。
而域北可种之地寥寥,根本养不活军队。因此,齐冀年年皆为将士的粮草担忧。
齐冀知晓国库空虚,便将主意打到顺安帝以及诸位大臣的私库上。
想请顺安帝做表率,明里暗里找人去游说,惹得顺安帝极为不满。
若有战乱、灾荒的名头,顺安帝说不定碍于面子,只得依了齐冀,多多少少意思一下。偏生域北三州虽因临近数州的地动、涝灾有所影响,但总得来说并未造成大面积的饥荒。
在顺安帝看来,域北三州并未出大事,齐冀却弄得冠冕堂皇、声势浩大,说是拨银济民实则是要求拨粮草。
本就的多疑的顺安帝显然想得比齐冀本人更多、更深。
在卫翕看来,顺安帝忌惮远济将军府已成必然的结局。
齐兆在朝堂混得风生水起,有太子撑腰,近日于楚州连斩两名二品大员,惩治贪官污吏上百人。
他越春风得意,卫翕越心里难安,她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
“郡主,您的信,是从楚州送来的。”蔚然拿着信封欢脱蹦跳过来,自得了玉心的教训,嘴是稍微管住了。
卫翕拆开,是佩佩的信,信里描述了她跟着苏嬷一路至莱阳的过程。
写了五六页纸,卫翕唯一记得深刻的只有一句:
翕娘,外面的世界好大好大。
是啊,外面的世界大极了。
放下信笺“走,去看看太后。”
卫翕至时,元姑姑正服侍着太后喝药。今天太后精神看着不错,蜡黄的脸上有些红晕。
“太后。”
卫翕轻轻环住太后的腰,在她怀里赖一会儿。
“翕儿是怎么了?”太后故意提起语调,让自己说话显得有力气些。
卫翕的脑袋只在太后的肩头上碾碾,没怎么。
其实,她就是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多陪陪太后。
陪太后说会儿子话,太后便面带倦容,她累了。
扶她躺下,卫翕拢过元姑姑,一旁道,“姑姑,惠婕妤与朝阳公主是否有干系?”
元姑姑被卫翕的话吓了一跳,显然是没料到,很快镇定下来。“郡主怎会如此问?”
“难道没关系吗?”卫翕一瞬不瞬盯着元姑姑,“那为何惠婕妤与朝阳公主的面容有六成相似。”
“郡主是如何知晓,惠婕妤与公主容貌相似?”元姑姑惊疑,朝阳公主从未留存过画像。
卫翕轻笑,“这般说,姑姑是承认惠婕妤同朝阳公主有干系了。”
然而出乎意料,“没有。”元姑姑斩钉截铁道,“若真论起来,也就眉眼有点相似罢了。世上相似之人多的是。”
否认的干脆利落,教卫翕有些迷茫,难道她猜错了?
“郡主现在可以回答老奴,究竟是从哪里知晓惠婕妤与公主容貌相似的?”语气里带着罕见的急切。
“姑姑莫要紧张,翕儿瞎猜的。”
元姑姑不信,“真的?”
卫翕无比诚挚的点头,“真的,翕儿以项上人头担保。我私下里打听过,问及太后病起缘由。素衣说,太后是在接见惠婕妤之后病倒的,问姑姑,姑姑您说是因为一些陈年旧事。
有时太后认不清人,曾误将我认成朝阳公主。翕儿去见过惠婕妤,只晓得她是个美人,唯一注意到的,是她会舞剑,最擅长的剑舞是由朝阳公主的‘八百里穿云’演变而来。
翕儿以此,便试着问一问姑姑。”
说的有理由据,元姑姑是又气又笑。气的是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小姑娘算计自己,笑是欣慰,自己呵护的小姑娘终于长大了,不再是只懂得调皮捣蛋。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老奴能告诉郡主的就是,惠婕妤同公主没有任何关系。”
这句话定了卫翕的心,若惠婕妤真与朝阳公主有关系,她还不晓得该做甚。
“太后的病是心病,一些事她一直藏在心底,无法释怀。所以,郡主不要太过忧心,好好陪着太后就行了。”
“翕儿知道了。”
蔚然扶着卫翕坐在胡床上,腰后垫了软软的被褥,脚边升有暖暖的碳炉。
卫翕望着窗棂上的海棠映花,手里捏着书册,一页未翻。
良久,舒了口气。
太后她不想我知道,那我就不探究了。
她永远相信,太后是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人,不会害她。就算知晓了有关朝阳公主的事,她也解不开太后的心结。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惹得太后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