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金角回到莲花洞之后，莲花洞的洞门便一直敞开着。
理由很简单，金角怕哪天推开门，出现在眼前的又是那一片白茫茫。
那种色彩，看一眼便是惊惧终生。
......
这一天，莲花洞热闹非凡。
灯笼高挂，红烛通明。今日是金角成亲的大好日子。
“一拜天地！”银角穿着一身红色，喜庆非常。
高坐厅堂正中的九尾白狐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鬓角的白发似乎都少了些许。
金角和一旁盖着盖头的新娘子，缓缓转过身，向着洞外广阔的天地鞠了一礼。
“二拜高堂！”
两人又是回过身来，向着九尾白狐行礼跪拜。
“夫妻对拜！”
金角傻笑着，和自己即将圆房的狐妖媳妇儿来了个躬身对拜。
“送入洞房！”
洞中的妖精都是高声呼和起来，簇拥着金角讨要喜钱。
没过多久，银角也娶了个媳妇儿，同样是一只狐妖。
又有两月，两个新媳妇儿同时有了身孕。
一切都按照完美的趋势进行着，天地似乎极其偏爱这片地域。
偏偏好景不长久，九尾白狐病倒了。
......
“这可如何是好！”
兄弟俩焦急非常，将附近数百里都搜刮了一遍，什么山参、灵芝、何首乌，该试的都试过了，只是不见九尾白狐好转。
兄弟俩在洞外摆起了桌案香炉，向着上天发愿祈求。
“苍天在上！”金角恭恭敬敬的上了三炷香，又磕了三个响头，道“只愿娘亲长命百岁！哪怕用我子嗣来换！”
金角话音刚落，只见一名小妖从洞中匆忙跑出。
“二位大王！大事不好！”
金角银角赶忙起来，喝问道“何事惊慌！”
“奶奶她......奶奶她......”小妖眼中满是惧意，“奶奶她变成一具白骨了！”
“放你娘的屁！”金角一巴掌将小妖打翻在地，“再胡说小心我把你舌头割了！”
一旁的银角已经匆匆跑进洞中。
“哥哥！快来！”银角的声音从洞中传出。
金角又踹了一脚小妖，快步走入洞中。
“啊呀！”
金角跌坐在地，只见床榻上的九尾白狐真的变成了一具枯骨，像是死去了许多年月。
兄弟二人放声大哭，以头抢地。
哭不多时，银角忽而一把抓住金角，问道“哥哥，方才你说了什么？”
“什么？”金角脑中一片空白，“说什么？”
“你方才说只愿娘亲长命百岁？”银角似乎抓住了什么。
“没......没错！”金角愣愣的点了点头。
“糊涂啊！”银角把手一甩，道“哥哥！娘亲已有上千年的修为，何止百岁？这岂非是我兄弟二人咒死了娘亲？”
就在二人愣神的功夫，一名侍女匆匆而来。
“不好了！大大王，娘娘腹中的胎儿消失了！”
“啊？！”金角一下子站起身来，嗡乱的脑子里又回想起方才在案桌前说的话——只愿娘亲长命百岁！哪怕用我子嗣来换！
“哥哥！快快再去祭拜一番！”银角拉着金角就跑向了洞外。
......
“苍天在上！”金角银角上香磕头，颤巍巍道“只愿我娘亲长命......万岁！不，万万岁！也愿我孩儿安然一生！”
说罢，兄弟两个“咣咣”的磕头。
“大大王！二大王！”先前通报的小妖又是跑了过来，只是这次离开兄弟俩很远，“奶奶活了！奶奶活了！”
“大大王！”侍女也在洞中大叫起来，“娘娘的肚子又回来了！”
兄弟俩面面相觑，又惊又喜。
这老天爷什么时候这么给面子了？说啥是啥！
九尾白狐安然无恙，一身病痛也是全然不见，就连根基上的创伤亦被修复。金角的媳妇儿在几个月之后顺利生产，为金角生了个大胖小子。
兄弟俩不知道是哪位神仙帮的忙，在洞中安置了上万个灵位，只要能排的上号的都有一份香火。搞得这莲花洞变成了一个庙宇。
......
岁月轻快，转眼十数年。
金角看着享受天伦之乐的娘亲，看着美满幸福的弟弟，看着茁壮成长的孩儿，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微笑。
“想如今，也该找点事做才好！”
金角起身走出洞外，抬头望向高天。
“许久没有上天走一走了，当年走下凡尘......”金角忽而皱起眉头，“当初为什么要走下凡尘？”
思想了许久，金角把银角拉到了外边。
“贤弟，当年我二人是为何来到了凡尘？”
银角也是皱起了眉头。
“来到凡尘是为了......是为了......好像是我二人惹师祖生气了......”
金角也是吃不准，道“我寻思着上天走一遭，而今娘亲安好，孩儿孝顺，只是不能忘了师祖！”
“也对！”银角点了点头，“只是哥哥以何名目上天？”
金角踱起步子，道“要是能上天混个一官半职也好，总不能叫孩儿们一辈子都躲在深山里吧！”
“没错！”银角忽而凑了过来，道“兴许能叫娘亲和师祖，嘿嘿......重归于好！”
“哈哈哈哈！”金角大笑起来，“说的没错！明日我便上天走一遭，看看有何机遇没有！”
......
第二天一早，巡山的小妖匆匆而回。
“二位大王！天使来也，就在洞外！”
兄弟俩对视一眼，心头“咯噔”一跳，赶忙迎出洞外。
只见太白金星站在洞外，笑脸盈盈。
“两位大王！昨日老君在玉帝面前举荐，让二位上天为官，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兄弟俩喜出外望，在洞中吩咐了几句就随着太白金星上了天宫。
......
一切如金角所想，老君见到二人分外热情，涕泪横流，只说是当初冤枉了二人，特此召上天宫相聚。
兄弟二人再次为老君看守丹炉。
天宫的岁月清闲，金角又动起了心思。
“贤弟，我二人好不容易回归天庭，也该建功立业一番才是！”
“哥哥，如今天下太平，如何建功立业？”
“要我说，天庭太过窝囊！”
“这是怎说？”
“看东边，蓬莱仙岛不服管制，一直漂流在外。看西边，茫茫西土如何就归了如来？看南边，蛊神异类猖獗放肆。看北边，妖魔纵横，成何体统？”
“哥哥的意思是？”
“要我说，我们不如上书一封，收伏四地，重整天道！”
“能行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
第二日，兄弟二人刚刚起床，太白金星便来到了兜率宫，手捧御旨。
“玉帝有旨，敕封金角银角二人为‘镇东大元帅’，收伏蓬莱仙山，钦此！”
而后，兄弟二人便点起十万天兵，开拔蓬莱。
来在蓬莱之后，兄弟二人便有了退意。
蓬莱自古多奇士，道法高绝，仙术玄奥，岂是两个小小烧火童子能抗衡的？
“哥哥，如今骑虎难下，怎生是好？”
“我当时也是那么一想，谁知道......哎！如今只能严守，不可正面冲撞。只希望那些散仙游神全都缴械投降......”
“哥哥......这不是痴人说梦罢！”
痴人说梦？
不！
三日之后，由八仙为首，蓬莱境内百十余座仙山，上千名散仙游神尽皆投诚。
......
回归天庭之后，兄弟俩的地位节节攀升，直逼老君。
没过多久，兄弟二人再次出征，去往西天。
“哎呀！要是其余三方都是如同蓬莱一般，那便省心省力了！”
巧的是，兄弟二人刚刚来到灵山，如来佛祖便带着十数万名弟子归顺了天庭。
南北二地，皆是如此。
......
“哈哈哈哈！贤弟，如今除了玉帝之外，就属我二人最大！”
“是啊！就连师祖也要看我二人脸色行事！”
“贤弟，你说如今还有晋升的机会吗？”
“哥哥说笑了，如今位极人臣，哪还有的升？”
金角不说话，只是笑看着银角。
“哥哥？！莫非......你要坐那玉帝之位？”
“哼！整片天下都是我二人收伏，我做玉帝之位，有何不可？”
“只是难办！”
“难办？明日里便行动！我要让玉帝主动退位让贤！”
“明日就逼宫？”
“就在明日！”
......
第二日卯时，兄弟俩便被一阵仙乐吵醒。
出门一看，万千仙神跪俯在宅邸之外，见金角出门，便一齐高声呼喝。
“参见玉帝！万古千秋，天地同存！”
玉帝颁布了最后一道御旨，便主动将帝位让给了金角。如今的天界一统八方，自有天地以来，还是第一次这般完满，金角成为了亘古第一人。
在享受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年的无极大道之后，金角又动了心思。
动了成圣的心思。
......
“哥哥，明日便要成圣，可做好准备了？”
“准备什么？”
“自然准备对抗劫罚！”
“哼！朕乃是亘古第一尊，天地如何敢降下劫罚？”
“哥哥如此有把握？”
“自然！非但不会有劫罚，圣门之内还会有圣人来请！”
......
在金角成圣的这一天，圣门大开，一位白袍圣人走出圣门。
“有请帝尊登临圣界！”
金角走上九十九层阶梯，在最后一层台阶上站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尽皆跪俯在地的臣子。
“朕......我要离开了。将不再是你们的帝尊，还望你们扶持银角仙尊，将我万古天界永恒流传！”
“帝尊！”跪俯在地的仙神涕泪横流，满心不舍。
“别了！”金角洒下一滴晶莹的泪水，步入圣门之内。
......
“啊呀！”
金角大吃一惊，来回张望着这所谓的圣界。
一片白茫茫。
“这是......这是何处？！”
无人应声。
“来人啊，将这一片白色毁去，朕目光所及之处不允许有任何白色！”
无人应声。
“来人啊！都死绝了不成！”
金角终于回想起了曾见过的那一片茫茫，心中惊骇。
“蠢货！”一道声音回应了金角。
“谁？！竟敢如此出言不逊，推出去斩了！”金角转身，点指喝骂。
一道魁梧的身影正低头注视着金角。
“卷......卷帘大将？！”
此人赫然是许久许久不见的沙悟净。
“别再聒噪！”
沙悟净说完，向着前方的茫茫走去。
金角慌忙间紧跟其后，心中纳闷。
“朕的江山社稷袄呢？朕的九龙朝天冠呢？朕的厚土社稷袍呢？朕的圣界呢！”
沙悟净忽而停住步子，金角恍惚间撞了上去，贴在了沙悟净精钢一般的后背上。
“朕问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金角声色俱厉，手指直戳沙悟净的鼻尖。
“蠢货！”沙悟净一巴掌呼来，把那金角掀翻在了地上。
千万年来，金角再一次感受到了疼痛。
“这......这是哪？是何情形？”
沙悟净不屑的瞥了一眼，冷声道“这是虎牙狱。”
“啊？”金角还是不明。
“先前，你和你的贤弟都被吞进了虎牙狱。”沙悟净依然是惜字如金。
金角坐在地上想了许久，可记忆似乎被糊住了，迷蒙一片。
“给。”沙悟净伸手递出了一块绿油油的破布。
“这是什么？”金角疑惑，不敢伸手去接，“翡翠？”
“我代师父交给你的，只要闻一闻便能想起来。”沙悟净硬是把破布塞给了金角。
金角半信半疑，拿着手里黏糊糊的破布，而后凑到鼻尖用力一闻。
“呕！！！”
金角捶着胸口吐了起来，将那破布甩出去老远。
“这是......猪天蓬的衣裳吧！”
沙悟净听闻咧嘴一笑，道“哟，看来是想起来了。”
金角一愣，先前的记忆瞬间解冻，如潮水一般奔涌而来。
“那......”金角脸色煞白，支吾道“那朕先前的天界，先前的娘亲和孩儿......都是假的？都是幻觉！”
金角明白过来，自己似乎着了道。
“不，”沙悟净转身看向前方，“都是真的。虎牙狱之内，一切为真。”
金角站起身来，也是看向前方。
前方的茫茫渐渐褪去，露出一座高大的雕像。
雕像极为怪异，三颗头颅，六条手臂。
其中一双手掌，捂着第一颗头颅的双眼。
另一双手掌，捂着第二颗头颅的双耳。
最后一双手掌，捂着第三颗头颅的嘴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