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白圭威严肃穆,开口便让那三个军士心中一凉。
他们不怕死,他们只是畏惧等待死亡的过程和眼睁睁看着自己昔日同伴一个个倒在自己脚下的恐惧和愤怒。
在他们眼中,张白圭俨然化身成了最残暴的刽子手,正在一刀一刀的切割着他们内心深处的恐惧。
“哼,既然如此,那我等先行离去,等张少侠何时有了兴致再叫人寻我!”王世均撕破笑脸,“张少侠,王某提醒张少侠一句,可莫忘记了天诛令的规矩,若是三日之内不发起第二次挑战,那便休要怪我上报武府,定你个叛国之罪,我们走!”
张白圭报以一笑,眼见数百军士一哄而散,转眼就剩下张白圭和那三个尚存的军士。
“你,你是个魔鬼!”一个十七八岁的军士颤声道:“你这么做就不怕遭到报应吗?老子不怕死,有本事给老子一个痛快,如此折磨人算什么本事!”
这人已然恐惧至极,失去了理智。
张白圭眯起眼睛,走近了几步,“报应?你在屠杀别人族人之时为何想不起有报应?你在剥人皮烤肉喂狼之时又为何不想想今日的报应?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小小年纪便如此凶悍残忍,你与禽兽何异!”
那人张张嘴,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啊!”
痛苦的尖叫声撕心裂肺的充斥着整个校场,接连不断,另外两个军士如同见了魔鬼,看着那个凶残成性的家伙一剑一剑的将自己同伴的胸膛划开,流出一地的鲜血,瑟瑟发抖。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来啊!”浑身浴血的军士放声大笑,倒是激起了他的血性。
张白圭将剑收回,“杀你我怕脏了我的手!”
说罢,张白圭一把拎起那被开膛破肚的军士,走到一个囚禁胡人的巨大铁笼之前,随手扔了进去。
顿时,那些饥肠辘辘的胡人如同野兽见了猎物,蜂拥而上,仇恨的种子生根发芽,无论男女,无论老少,在此刻都奋起攻之,或用手撕,或用牙咬,转眼间便将那军士撕成了碎片,只剩下满地的污秽鲜红。
扑通……
另外两人实在受不住,瘫软在了地上。
“求,求求你,给我们一个痛快!”两人声音嘶哑,连汗毛都在颤抖。
在他们眼中,眼前这个书生是最为凶残的刽子手。
“怎么,怕了?”张白圭长呼出一口气,“我今日所为还不足尔等在胡人之地所做的十分之一,乃至百分之一,昔日尔等何等潇洒,何等风光,以屠戮百姓为乐,靠杀良冒功混日,如今竟然被自己的手段给唬住了?”
两人瑟瑟发抖,不敢言语。
“我问你们,胡女所说你们可认?”
“认,我们认,我们认……”两个军士磕头如捣蒜。
“好……”
剑动,人头落,剑起,四肢没。
张白圭将那被砍掉四肢的军士扔进离元宫处理胡人尸体的乱葬沟,转身离去。
张白圭心痛,他心痛这国将不国之际离元宫如此无能,他痛这培育军官之所藏污纳垢,痛这太平北远武府懈怠,吏治颓败。
堂堂离元宫的军士,何曾风光,竟是一群以杀害胡人百姓为乐的残暴狂徒,本是保家卫国的将士,如今却成为了混吃等死的盗匪,大元有如此军士,如何不会溃败?
便是这些军士日后个个以一当百,但身不正如何正天下?
被朝廷当做标榜的北远府尚且如此,那其余的府县又当如何?
张白圭又一次恍惚,胸口发闷,起初对离元宫的兴致此时变成了憎恶,但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放松警惕,接下来的挑战可便不如今日这般轻松了。
“九哥,你知道吗,我最厌烦的便是你这般粗俗不堪的人,但我最想成为的也是你这般粗俗不堪的人。”入夜,张白圭与狂九刀谈话:“厌恶是因为粗俗之人不懂圣人道义,不知世事礼法,想变成这样的人是因为粗俗之人随性所欲,无拘无束,与我而言,圣人之道令我懂礼仪知廉耻,但却是束缚了我的本性,将我束缚在圣人之道的框架之中,永远跳脱不出,而九哥你便不一样,你从未受过圣人之道的熏陶,做事随心,虽然有时粗俗不堪,但却是实实在在,不似我等饱读诗书之人,有时都不知自己所说到底哪句为真,哪句为假,亦是不知真我究竟在何处。”
狂九刀听不明白,但知道张白圭绝非在贬低他,咧嘴道:“管他个球,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吃吃喝喝,挣钱娶老婆吗?活着就要活个痛快,我有自己的想法,凭什么要去学习狗屁圣人的道理?莫非学了他圣人的道理就能填饱肚子,就能娶上媳妇了?人嘛,就是想吃肉了吃肉,想喝酒了喝酒,想去青楼,哎,那就去青楼,潇潇洒洒的才舒服!”
“是啊,人活一世,就是要潇洒一回。”张白圭重复了一句。
狂九刀道:“军师你也不要多想,起初你跟我说这离元宫如何如何了得,到最后还不是一群窝囊废,眼见为实,自己手里的才是真的,何必去计较什么圣人先贤的东西,那都是老古董才研究的无用之流,不能让我填饱肚子的都是扯淡!”
张白圭被狂九刀给逗乐了,但也十分认同,他之所以决心习武便是有一层这样的意思,如果人活一生只是之乎者也那还有什么意义?唯有江湖快马,书剑恩仇方才来的痛快。
只是眼前还有一关要过才行。
“军师可是在担心那掌军校尉?”狂九刀粗中带细,看到张白圭的愁容,立刻道:“这些孬种没一个有真本事的,还不如咱们秦王岭那个捕快厉害,我看,若是天下的武官都这般鸟样,咱们干脆反了他,还管他狗屁的天诛令!”
长时间跟在张白圭身边,狂九刀早就压抑的不行,平常为了照顾张白圭这个书生他也好久都没能如此洒脱的说话,今日说的痛快,索性一股脑的说了个通透。
张白圭笑道:“九哥,此言差矣,这离元宫军士纵然实力欠缺,但那教头与掌军校尉却是不可小觑,尤其是那掌军校尉,一看便是身经百战的人物,万万不能掉以轻心,我也只是有幸习得了秦王演剑术方才敢如此托大,若只是身怀三招剑法便来离元宫寻衅,怕是早就被乱刀砍成肉馅了。”
望着窗外的漆黑一片的夜色,张白圭继续说道:“至于你说的反了之类的痴话日后也莫要提及,规矩纵然可以打破,但是需要足够匹配的实力,否则只能是自取灭亡,如你我如今的境界,若是强攻,无异于以卵击石,螳臂当车,离元宫只是军士培养之所,只是大元武官的冰山一角,若当真让你我对上入品的武官,怕是走不过两个回合便会被斩杀。”
狂九刀缩了缩脖子,听得背脊发凉,缩在被窝里呼呼大睡起来。
张白圭走出房间,恰巧遇上看望笼子里胡人归来的乌茜。
“谢谢。”乌茜难得道了一声谢,“我听他们说了,谢谢你。”
“谢自不必。我说过,我杀过不止一两个胡人,若是日后见到欺压元人的胡人,我依旧会出手。”张白圭盯着乌茜冷峻的俏脸,“当然,是当着你的面。”
“你!”乌茜气的胸口起伏,刚刚对张白圭升起的一丝丝好感也颓然而尽:“既然如此,你就放我离开!”
“凭什么?你是我赢来的奴隶,你想走我偏不让你走,我会带你去领略胡人的凶残与罪恶,我会让你明白,有些时候,你们胡人并非无辜。”
“我早晚会杀了你!”乌茜眼中冒火。
“那便努力吧,跟我学剑,等你真正能杀我之时,若还不能让你改变对元人的看法,你自可杀掉我离去。”张白圭望着天上的繁星,呼出了一口白气。
“在杀掉我之前,你可要好好的活着。”张白圭搓了搓手,转身进入房间。
乌茜眼神闪了闪,低头进了自己的屋子,心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面再一次响起了胡人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与军士们的污言秽语,这已经是张白圭入离元宫以来第二次听到如此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了。
只是他没有任何的动作,一如他所说,离元宫的军士滥杀胡人百姓固然不对,但胡人也并非全部清白,天道自有轮回,保住乌茜一个胡女已然让他费尽心力,他已然无法去拯救那些无辜的百姓,两军交战,这种死亡与牺牲自古便有之,他已经仗着挑战的名头为乌茜部族报了血仇,如今再去干扰离元宫的行为,那便当真是叛国了。
另一间屋子里,乌茜死死的捂着自己的耳朵,眼泪不争气的哗哗落下,对她而言,这一晚又是一场最为残忍与残酷的折磨,外面她的同胞再被那群禽兽惨无人道的折磨,而她却只能蜷缩在被子里无能为力的瑟瑟发抖。
“跟我学剑吧。”乌茜的脑海中回荡起了张白圭的话,暗暗攥紧了拳头。
她要学剑,她要,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