盂县,观音山,马家堡。
县城西南二十里,有观音山和庙凹山两山对峙,中间形成一个东西走向的山谷。
谷口朝向东面县城方向,宽约四十丈。从东面进谷,往西南一直行去,是孤山、南沟山方向,只有极狭窄的山路可以通行,可以说是无路可通的死胡同。
若站在山上向下俯视,山谷呈一个未剥壳的花生形状,有两块较大的腹地,两地之间连接处最窄不过二十余丈,若能在这谷中立寨设卡,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马家堡原址,就在这观音山下北麓的谷地里,也就是“花生”的上半部分。庄子四面环山,面积也不大,仅东北和西南有出谷之路,是个非常封闭的所在。
不过眼下这山谷整个都荒芜了,废庄里的屋舍都破败不堪,道路之间也杂草丛生,毫无人烟的痕迹。
韩溯赈济完龙王庙那儿的百姓,留下翁谢二人和三位里长维持秩序,带着林奴儿和林洪桥,与车把式一行四人轻装出发,在午时之前,赶到了马家堡一带侦查。
“林小友,这一带用来安置方山谷的百姓,你以为如何。”
“前辈,这里原先可是那马家堡?”林洪桥看着眼前的废庄,有些迟疑,“前辈,学生听说,这马家堡可是个不祥之地啊……”
“马家堡覆灭一事,本公子已问过城中几位医馆的大夫,并无民间相传那些诡事,也并非天灾瘟疫,而是人祸所致。”
韩溯一马当先进了庄子,边走边向林洪桥解释十年前的那场事件。
……
马家堡没有庄墙,连同屋舍和周围的旱地坡田,占地不过二三百亩,一刻多钟便绕完了。韩溯又与三人穿过两块谷地的连接处,去看看庄后西南那一片谷地。
韩溯往山坡高处行出数十步,站在坡上看着南面这一片荒地,登高望远,一览无余。
“花生”的下半部分,有四百亩地大小,若算上周围山坡地,面积又扩充一倍,达到八百亩。此刻看去,之前庄民用来分界的田埂形状仍在,依稀还能看出之前耕种留下的痕迹,坡地上还有一些连片的野麦野粟,应该是抛荒之后,庄稼自由生长野化的结果。
韩溯又跑下山坡,去扯了一些野麦回来。此时这些野麦也成熟了,虽然果实颗粒很小,喂鸡还行,人吃就勉强了。但能长出野麦,也说明庄后的土地地力仍在,并不是不毛之地。
韩溯见事情大有可为,也是十分欣慰,招呼三人回去庄里,看看有没有水源。
四人分头行动,一番寻找之后,发现庄里的水井大多淤塞或是浑浊不堪,要么就是直接干涸了。只有两口深井还能正常使用。这两口深井都在同一个院子里,应该是原先庄里的大户开凿的,因此质量最好,保存的也最久。
深井连接地下水脉,只要蓄水和取水控制好平衡,一般是用不完的。即使短时间内取水量过大,导致水井干枯,一段时间之后,地下水的自带的压力,又会给水井蓄水。
不过这两口深井虽然质量坚固,此时水质也还算清澈,但若使用起来,依旧会捉衿见肘。毕竟韩溯带来的不是三五个人,而是两三百人的大队伍,且不说这两口井的水量是否足够,就是让村民每日取水排队,都不知要耽误多少时间。
考虑到今后还要开垦土地、恢复生产,以及进一步扩充人口的需要,把村里其余的水井进行疏通清理和加深加固,甚至于开凿新的水井的工作,都必须提上日程了。
一行四人的侦查小分队,在这庄前庄后足足转了大半个时辰,算是把这马家堡废庄摸了个底透。四人此时都觉得腹内饥饿,便回了马车,往龙王庙回转,准备回去吃午饭。
那车把式干活十分卖力,对韩溯安排的侦查任务,都一丝不苟的完成,韩溯很是把他夸奖了一番。韩溯想让林奴儿再赏几钱银子给那车把式,林奴儿从包裹里掏出个大银锭,说已经没有碎银了,只得无奈作罢。
那车把式走南闯北,迎来送往,自然明白该怎么做人。何况眼前这韩公子杀人如杀鸡一般,早上差点没把他吓尿了裤子,哪里还敢再伸手要钱。他巴不得今天收了工,明天不接这边的差事了。
车把式一边驾车,一边回头讨好地笑道:“公子,您上回已给的很多了,不必再赏小的。俺老于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出来做事也不是只为了钱。戏文里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公子您都是为了那些百姓在奔波,小的是打心眼里佩服您的。”
韩溯见他如此,也猜到是今天自己用力过猛,把人家吓到了,便言语上勉励几句,让他专心驾车。又让林奴儿记着回了客栈,找掌柜的把银锭兑成散碎银子,换个十锭,若福运来的散银不够,便去兴隆米行或是同德斋兑换。
……
一行四人回了龙王庙,韩溯又让上午那班人马做起了午饭。
午饭不再喝粥,而是改成一人五两粟米饭、一碗猪血蔬菜汤和一小碟烤猪下水。反正这一头猪一百多斤,这些难民一天也吃不完,下水不易储存,就优先用掉。
这里荒郊野外,条件简陋,猪头猪尾、猪肚猪肝、大肠小肠、黄喉肺叶之类的下水,都不太好处理,按韩溯的授意,全部洗干净烤了,撒上细盐分吃。
趁着做饭的工夫,韩溯把三位里长叫来,再次清点了一下人口,上午来蹭吃蹭喝的乞丐,韩溯前脚走,他们后脚就跑了个精光,此时去掉被杀的几个村里泼皮,还余下二百零四人。
午饭还是按照上午的规矩,一个萝卜一个坑,坐好了轮流取餐。这回都不费什么力气,三位里长过去一吆喝,众人自觉找到上午自己的座位,安安静静地等待。
韩溯立下的规矩,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凡是乖乖听话的,都有一口饱饭吃,不带一丝克扣;若是有哪个刺头不开眼,想坏了规矩,那就不好意思,就地超度了便是。
众人饱食之后,韩溯又去看了庙里的伤员,那些伤员都是受的刀枪外伤,之前赵英带着几个妇人给他们清洗了伤口,涂了药简单包扎了一番,又给他们一连吃了两顿饱饭,应该能缓过来。若缓不过来,也是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其实若请刘银刀出城来给他们治疗,倒是有九成九的把握能康复,不过韩溯没这个打算。刘银刀要价高昂,医一个人要三四两银子,若有这个闲钱,韩溯都能买一个健康的苦力回来了。
如今这世道,猪贵、牛贵、粮食贵,就是人最不值钱,还是把钱花在刀刃上,先求立寨自保,再谈普渡众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