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是县尊大人孝敬张姑娘的压惊银子,张姑娘把这钱又转送给了我。”韩溯说着话,对这北面县衙方位遥遥拱了拱手,又道:“八百两雪花银,这就是咱们兄弟的起家银子。”
那枣木箱中,一排五个,一共五排,齐齐整整码放了二十五锭银子,每个都有足足一斤重,上面一层掀开,第二层又是整整齐齐的二十五锭,一共是五十锭,五十斤,合计八百两。
屋中众人从没见过这么多钱,都被这一锭一锭的小东西震撼到了,尤其那翁敦伟和胡明德,连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韩溯拿起一锭银子仔细观摩,白银密度大,这一小锭虽有足足一斤十六两重,但尺寸却很小,长只有两寸,宽和高都只有一寸多点,单手就可握住,纹路细腻,入手冰凉,凭韩溯两世经验看去,是含银量在九成五以上的好银,心想这李大人为保官位不失,可真是下了血本。
谢帮略之前还对韩溯所言天师、天机之事抱有一丝疑虑,此刻看见真金白银就在眼前,对张凝身份就十成十的信了,对自家公子方才所言天机一事,也信了八九分。
韩溯将手中银两抛给翁敦伟,又拿出一锭扔给胡明德,道:“这是你俩的入伙费,拿着。”
翁敦伟接了银子,在手上好好把玩了一番,那胡明德更是一时忘形,把玩摩梭还不过瘾,直接在银子上咬了一口,银子质软,一咬就留下了几个牙印。
翁敦伟对银子看了又看,也没往怀里揣,眼里显出几分犹豫和不舍,最后还是将银子放回了盒中,胡明德见翁敦伟放回去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再拿着,也物归原位了。
韩溯笑道:“怎么?你俩不想要入伙费么。”
翁敦伟对韩溯施礼说道:“公子救我性命,属下还不曾报达。俺大哥常教育俺说,大丈夫无功不受禄,翁敦伟还未给公子立功,不敢要赏银。”
胡明德也有样学样,叫道:“属下也是一样!待属下为公子立下功劳,再要赏银。”
翁敦治看自己弟弟如此懂事,在公子面前没有失了体统,没有被金银诱惑,很是欣慰,他重重拍了下弟弟的肩膀,向弟弟点点头,表示赞许。
翁敦伟被哥哥无声一夸,憨憨地笑了,接着韩溯也笑了,韩溯笑了,屋里众人都大笑起来。
“好!那本公子就把银子留的足足的,等你们二位立下功劳,再一并封赏!”
……
之后韩溯又向众人交代了目前的情况和将来的打算。
只见韩溯背着双手,在屋中踱来踱去,从容不迫地侃侃而谈道:
“第一,我知道诸位现在还有很多疑问,但此时不是解答的时候,万一天机泄露,对大家都会不利,最多几个月,等到时机成熟,本公子会做进一步解释。”
“第二,从明年开始,很快全国就会陷入战乱,官府的统治秩序会逐步崩坏,朝廷最终会走向灭亡。因此,我们需要自行组织起一只队伍,打造只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以求今后在乱世中自保。”
“第三,为了建立我们的队伍,训练我们的队伍,维持我们的队伍,将来扩大我们的队伍,我们需要四个最基本的条件,钱粮、人口、地盘和制度。”
“这八百两银子,就是咱们安身立命的起家银;城外方山谷逃出的难民,和城中的流民,以及今后战乱中离乱的百姓,就是我们的人丁来源;”
“而聚起第一支队伍后,我们就要寻找合适的地盘,依我看来,盂县附近的大小山头,都是可以盘踞的好地方,我们可以吸纳工匠,发动群众,依托有利地形建设堡垒关隘,保护自己的地盘。将来如果可以发展扩大,咱们就把势力范围,扩展到整个太行山去。”
“而有了地盘和人口,就可以发展生产,组织军队,这时就需要建立开明公正的制度,去管理生产、安排训练了。若能有上述四者,形成良性循环,咱们就可以把势力范围扩展到晋中各州县之内,先是徐徐渗透,再……”
屋中四人,看着韩溯缓步轻移,自信昂扬的样子,又听自家公子抽丝剥茧,娓娓道来地为他们讲解,一整幅未来的画卷,仿佛正在他们眼前打开,这是他们以前从未体会过的新鲜感觉。特别公子口中的“发展生产”“良性循环”之语,听起来新奇无比,仔细琢磨,又好像能弄懂几分其中含义。
也许,这就是读书人吧,四人都这样想着。
……
韩溯和四人开完了会,便让胡明德今日先潜回山中老宅,将母亲尸身背到盂县来,韩溯会安排僧道为她做法事超度,再去后山择地入土为安。
死者为大,胡明德应先尽孝子之义,再谈报答韩溯,为主公效力之事。胡明德也不耽误,领命之后,出门取了板车,就向之前来路回转了,临走时,翁敦治把自己的解首刀给了胡明德,要他路上注意安全。
韩溯方才足足说了半个时辰,直说的口干舌燥,这时正坐下喝着茶水。
胡明德走时,林奴儿就进来了,方才在门外站了那么久,她也有些腿酸,韩溯让她去床上坐了歇着,又把银箱钥匙丢给她。
“谢兄弟,你和奴儿留下,照看银子和胡老大。我与翁兄弟他们去城外巡视一番,然后回城采买粮食,傍晚再回。”
韩溯交代完毕,就与翁敦治、翁敦伟两兄弟出了客栈,向门口伙计问了路,打算先去城里车行租辆马车代步。
车行开设的都离城门不远,盂县东西南北四门,都开有车行、轿行和脚夫行,都是城里大户或是有官面背景的。一行人就近找去了城南的田记车行,几分钟的脚程就到。
此时的租车行业已是十分发达,尤其是山西这个晋商云集之地,送客拉货,寄运物资,都是需求旺盛,车行也因而发展蓬勃。不过自宋以来,上流社会已经把乘轿当成都市出行的首要交通工具,官员老爷们偏爱于坐轿,很少乘马车;普通百姓出行才会“打马车”。想到今日说不定还需要购进粮食等物,轿子还是不如马车方便,韩溯也就自降身份一回,一切以办事为先。
“几位爷,坐稳了,小的要开车了。”
韩溯去了车行,也懒得问价,要了一辆骈车,两马并驾十分宽敞,虽没有张凝那辆华贵,但也足用了。抬手赏了车把式一两银子,那车把式千恩万谢的接了,甩个响鞭,几人就出发了。
“几位老爷,这是去哪里发财呀?今日您几位老爷坐了小人的车,老天爷恩典,小的也能沾沾老爷们的福气。小的我没别的本事,就指着多拉顾客,养家糊口。老爷想去哪?这盂县周边二百里,没有小人不熟的地儿。”那车把式看着四五十岁,晒得黝黑黝黑的,一脸的褶子,满脸堆笑地问着。
马车向南门行进,韩溯在车上和这车把式有一搭没一句的聊着。
“嗨嗨嗨,闪一边去!臭乞儿,当心爷爷的鞭子!”
车把式又回头堆笑道:“老爷,现如今这城里的乞儿越来越多了,您别在意,他们都是下贱货,这会儿满大街的乱窜,等入了冬,街上就干净了。”
翁敦伟听了这话,好奇问道:“哦?老人家,冬天他们便不行乞了吗?”
那车把式哈哈一乐:“是啊,冬天他们不光不行乞,到时候拉他们去城北,小的我还有钱挣呢,年前就拉了好几车。”
……
到了南门,正巧张守备在城墙上巡视城防,张大人看见韩溯坐在车前,在门楼上向韩溯挥手示意,喊道:“韩公子,别来无恙啊。这是去哪里办事?”
韩溯让车把式在城墙根下停了车,准备上去找张守备。下车走到墙梯边,张大人已经满面春风的迎下来了,韩溯遥施一礼,张守备走近来,摆手道:“韩公子不必多礼,之前之事,本官还没向你致歉呢。”
“张大人不必挂怀,那事都是误会,学生也没放在心上。”
“哈哈哈,韩公子一表人才,又胸怀宽广,果然和那些酸儒不是一路货色,本官看你十分不错。”张守备一笑起来,满脸横肉都在颤抖,还亲热地拉起韩溯的胳膊,使劲摇了摇。
韩溯也笑,“守备大人过誉了,学生愧不敢当。”
“哎,哪里话,本官看人从来不错,将来公子黄榜高中,你我必同朝为官。对了,八月就是秋闱,韩公子准备如何,想必十拿九稳了吧。”
秋闱?都要崇祯了,我还去钻研八股文章么,那能顶个卵用……
韩溯笑道:“谢守备大人关怀,学生自知学力尚浅,今年的乡试怕力有不逮,学生把心思都专注在下一届了。”
“韩公子果然不同寻常,是难得的俊杰。那些个书生,凡有机会,也不称称自己斤两,都要去蒙混一场。韩公子少年英才,又沉得住气,三年之后那必是板上钉钉的举人了。”
张守备又与韩溯寒暄一番,也不知眼前这个世袭的武官,对科举一事怎么这么有兴趣,唠唠叨叨个没完。韩溯赶忙截住他的话头,说点正事。
“大人,今日凑巧遇见了您,学生还有一事,要守备大人施以援手。”
“哦?韩公子能有何事,求到我张茂才的身上?”
茂才,又作茂材,西汉时原作秀才,到东汉时因避光武帝刘秀的讳而改为茂才。
茂者,美也。茂才者,有美才之人也,即优秀人才。明清两代则称为生员。
韩溯现在才知道,这张守备名叫张茂才,难怪其对科举一事这么热心。也不知他老爹是望子成龙,还是不学无术,竟然给儿子起了个“茂才”的名字,可他们家是世袭武官,关心也是白费,韩溯想到这里,不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韩溯收回心思,大方回道:“学生来时遭了贼人袭击,死里堪堪逃生。学生是家中独子,膝下没有子嗣,头上还有高堂父母,至今想起那日之事,还是心有惴惴,后怕不已。所以,学生斗胆,想向守备大人购些刀盾长矛,将家里的下人都武装了,日后出行,也好护得安全。”
张守备回道:“唔……韩公子遇袭,本官也有一点责任。为人子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保护自身也是天经地义,这事本官允了,你要买多少兵器?”
“腰刀五十把,长矛五十支,盾牌五十具,若有弓箭,那就再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