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信半月不到,便捷报频传。
端午节前不久,来了确切消息,敌方已经投降了,赔了许多钱银,还承诺再不侵扰边疆,朝野上下一片喜声。
石刚激动不已,忙着准备迎接俞琰。
我为战争结束感到高兴,边关的民众总算可以过点安平日子了,又为俞琰即将回来而略觉感伤。
马虎过了端午节,石刚一心只在俞琰接风洗尘上,对于其他事情都显得很是马虎了。
所以端午节就只是喝了雄黄酒,吃了粽子宴,就这样草草结束了。
我心里有些不满,但又不愿多生事端,就算了。
到了五月末,俞琰又来了信,说是琐事都已处理好了,已经开始班师回朝了。
石刚其实已经把该准备的都准备了,他甚至让人把俞琰的屋子每天都打扫三遍,我去看了看,那真叫一尘不染。按理说如今应该闲下来了,可是石刚依旧每天四处查看,生怕出一点儿错。
我懒得理他,每日里园子逛逛,看看书,给府里人一些好处,也就这样过着。
很快到了六月,天气开始热起来,梅雨季节,雨下的是淋漓不尽,人心里也越发烦闷。
若水弄了许多香囊,一股子草木味道,说是可以防潮,在我柜子里放了许多,弄得我所有的衣服都是这样的味道,洗了澡都要熏了香才可以穿。
这天依旧下着雨,我坐靠在廊上,看院门旁花架上一架蔷薇,粉红小花朵,爬满了一架,它们被雨打的摇摆不定,地上也有了一地残红。
这时石刚跑了进来,我挺起身子,他跑到廊上,给我请了个安,然后拧着衣角的水,他衣服全湿了。
这时一个小厮撑着伞跑进了院子,也到了廊上,给我请了安,对着石刚说:“您跑这么快做什么,我追都追不上,您看全湿了。”。
石刚没有理他,兴高采烈地跟我说:“太太,爷派了人来报,今儿晚上他应该就能到家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随即笑着说:“可给盼回来了,告知府里的人吧,晚上为爷接风洗尘,迎接爷凯旋。”
石刚笑嘻嘻地答应着,准备离去了,想了想又回头说:“太太,这身衣服太素了,您看……”
我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米白色春衫,只领口和袖口绣了一圈迎春花,下身一条银白色长裙,确实素了些。
我点点头,说道:“我自然要沐浴熏香,迎接爷的。”
石刚越发高兴了,他说:“爷肯定会高兴的。”
我笑着说:“你刚淋了雨,喝口热茶暖暖吧,一会赶紧把衣服换了,不要着凉了。”
我自己吃了一惊,我竟然能对石刚说出这种话,我可是有些讨厌他的呀。
石刚显然也吃了一惊,但他马上回过神来说:“谢谢太太好意了,今儿事情多,我还是先走了。”
说着就跑进雨里了,拿伞的小厮跳着脚对着石刚喊了几句,石刚已经跑出院子了,小厮转过身对我尴尬的笑笑,我点头说:“去吧。”他便答应着离开了。
翠蕉走过来问我:“太太,那我们是不是要去准备了?”我看了看她点点头,她笑容满面,很是高兴。
她就去吩咐着了。
我在廊上又坐了一会,雨渐渐小了下来,院子里升腾起一股淡淡的混着草木花香的清冷气味。
若水走来跟我说:“太太,我们去选选衣服吧。”
我看了看院子,站起身,跟着她进了屋。
若水把衣柜打开,问我穿哪件好,我看了看,问她:“你觉得哪件好?”
她拨弄着衣服,沉吟一会,拿出一件湖蓝色长裙,递给我,我正准备开口,她自己又拿了回去,说着:“不好不好,太老气了。”
我看着她笑了,她又选出一件小袄,淡蓝色的,上面绣着紫色的蝴蝶花,衣袖两道白色滚边,我接过来,她点点头,又拿出一件百褶裙,裙身是白色到紫色,裙摆上绣了一排银白色小花。
她拿衣服朝我比划着,笑着说:“很淡雅,但是设计巧妙,不失端庄,爷在外征战那么久,看惯了边关壮丽风景,缺的就是这点儿水乡韵味,如今又是春天,这样穿,很搭。”
我被她一席话震惊到了,她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往日竟是我小看她了。
我笑着对她说:“你这丫头竟然有这样的见识。”
她眨了眨眼睛,对我说:“都是太太教的好。”
我摇摇头:“我可没教你,我都没有你这般有见识。”
若水把衣服挂到衣架上,说:“太太虽然没教我,可我每日跟太太在一起,眼见着太太平日里怎样说话做事,自然就学会了。”
我正要继续说,翠蕉进来了,她欠了欠身,说:“太太,都准备好了,开始沐浴吧。”
沐浴以后我又坐在了廊上,若水给我重新梳了头发,挽了家常小髻,戴了四五朵蓝色小花,又斜插了一支海棠步摇。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厨房做的菜不多,我喝了碗银耳粥,吃了些糕点。
天黑下来了,雨也停了,下人急匆匆把落叶残红清扫干净,府里已经四处点了灯,亮堂堂的。
我到了大厅里,坐着等,若水跟着我,翠蕉不知去哪了。
我坐着无聊,吃了些枇杷,石刚也就来了大厅,说他已经派了人去城门口等着了。
我于是就这样等着,等了一个时辰,有人跑来说,爷回来了。
我们于是都站了起来,石刚已经跑了出去,若水来扶着我,我说:“去门口吧。”
我们正往门口去,翠蕉突然就出现在我身边了,她很自然扶着我,我看了看她,她换了新衣服,是我给她做的那套,水光粼粼的青色,头上还戴了一朵显眼的红花。
我心里笑了笑,她这是做什么?想让俞琰注意到她?然后给她个姨娘的位置?
不过也无所谓,随便什么都好,只要俞琰看得上,那我就都不反对,只要我还是太太,只要不妨碍我的计划。
这就足够了。
我们到了门口,家丁下人们都簇拥着我,石刚站在路口,朝着来处张望着。
不一会儿,就听到了马蹄声音,下人们躁动起来。
接着俞琰就骑着马过来了,石刚激动地跑过去,俞琰勒住了马,石刚赶紧牵着马,俞琰就跳了下来。
接着又有很多骑马的人到了府门口。
石刚把俞琰的马给了小厮,他跟在俞琰身边说着话,俞琰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笑着朝我走了过来。
他还披着铠甲,配着长剑
他黑了许多,也瘦了许多,脸上胡子拉碴,还有好几道小小的伤疤。
他咧着嘴走到我面前,下人们给他行礼,给他问安,祝贺着他。
我笑了笑,跟他说:“爷,回来了。”
他一只手搂了过来,把我扯到他怀里,他身上一股汗水混着泥土还有铁的味道,他的铠甲撞在我身上,冰冷坚硬。
他搂着我往府里走,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想死我了,可算是回来了。”这气味绕过我的耳朵,有点痒,我缩了缩。接着又散开在我的面前,有点难闻,一丝腐烂的味道,我皱起了眉头。
他大笑起来。
身后就响起了鞭炮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