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乘着暮色悠悠回到公主府。
是夜
本该睡下的文娇猛然睁开双眼，全然没有初醒的迷茫，想着白日接收到的原身的记忆，不消几日，驸马于淮阳遇刺身亡的消息便会传来，之后落水小产的消息便会被暴露出来。月底皇帝将会陷入昏迷，太子失踪。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随手披起一件衣服，走至桌案前，提笔写了一行字，曲指轻敲两下。一道黑影从横梁上闪身而下，“暗一见过公主”
“查”将纸张递给暗一，冷声道。
暗一抬头快速扫了一眼，随后将其折起，郑重收入怀中，遮盖严实只露在外面的双眼无端让人感觉到坚毅。
“等等”叫住打算离去的暗一，犹豫片刻后，从袖口抽出一封信，“将信送往城西慈安堂，记住，务必要亲自送达。”
许是察觉到公主话中的犹豫、决绝，暗一接过时，语气坚定道“属下定不负公主所托。”
待暗卫离开后，文娇又坐于桌案前，神色怔愣，久久不动。
*****
卯时末，一众丫鬟立于房前，或端盆，或捧巾。众人照着平日的时辰来伺候洗漱，已站立半晌，却仍不见房内有动静传来，不由面面相觑。
打头的是剪秋、白芍。昨晚轮值当是三七守夜。
两人面面相视，相顾无言。良久不见动静，白芍欲抬手敲门，恰巧此时一阵声响传来，忙推门而进。
丫鬟们鱼贯而入，各司其职，剪秋、白芍入内室将床幔自中间至两边收起，就见文娇身着白色亵衣正仰躺在床，手上还捏着拉绳，不时动一下，引起一阵铃声。
昨晚轮值的三七正巧捧着衣服出来，循声望去。文娇的四个贴身丫鬟一向分工明确，夜间两人守夜、备衣，翌日轮值。
还未至床前，便被眼尖的文娇发现了，“驸马前些日子在千衣阁订了件红色的衣服，可是送来了？”
“昨儿个三娘刚送来，不过还未熏香”钱三娘是尚威镖局的大小姐，早些年夫君风寒去世，便一直守寡至今。
“左右今日也无事，便是迟上一些也无妨”抬手让三七等丫鬟更衣。
“奴婢这就让人去准备”
“一刻钟后让人备好早膳”内着淡色抹胸长裙，外罩妃色坦领纱衣，袖摆略宽，稍有动作便划出一个弧道，裙摆间隐约可见丝丝黄色条纹，似凤非凤。
“都先下去吧，白芍留下”文娇径自走向梳妆台，一手抵案，素手轻揉额角。
一时间，室内只余主仆二人，白芍脸色苍白，耳畔回旋着她们轻声应是的声音。
白芍拿起象牙梳从上至下，一下一下小心疏通，“公主今日可要梳什么发髻？”
“飞天髻吧”打量着镜中的面容，文娇随意道。昨日初醒时脸色尚有几分苍白，经过她昨夜用灵力暗自调养，已有几分好转，稍显红润，眼尾上挑，朱色红唇轻抿，颇显凌厉。
没有灵气的世界，一身灵力像是被束缚住般只能用于调养自身。
坐在圆椅上时，裙摆盖过鞋面，手指摩挲着衣服，看着镜中为自己认真梳发髻的身影，“前些年你替本宫在三娘那千衣阁也订过不少衣服。”
“公主可是忘了？当初您做姑娘时，曾夸三娘手艺精湛，奴婢便托三娘做了几身衣服”白芍十指在发间来回穿梭，快速勾出飞天髻的形状来，细细整理散落的碎发，再插上步摇。
看着镜中人上扬的唇角，“可还记得跟了本宫多上时间了？”不安分的双手不知何时又跑到梳妆台上，留有豆蔻的指甲划过桌面，延伸出一道痕迹，轻微的滋滋声一闪而逝，漫不惊心道，“三娘手艺精湛，千衣阁的衣物一向受女子追捧，不是吗？”
方才还强自镇定的白芍猛地跪了下来，手里紧紧捏着象牙梳子，平日里惹人怜爱的双眼早已布满水雾，更有几滴泪顺着苍白的脸颊落了下来，“这是怎么了呢？可是受了什么委屈，本宫给你做主，瞧这哭的本宫心都要化了！”
京都乃天子脚下，更是贵人集聚地，走在路上碰见十个人里可能有九个是官人、富商。在这京都开店，身后没有背景，不过三两天迟早被人吞掉，更何况是这日进斗金的千衣阁呢？
钱三娘虽说是尚威镖局大小姐，却不喜舞枪弄棒，偏爱刺绣。夫君去世后，一人撑起了千衣阁，名声打出去后，免不了有些贵人多了心思，还是钱父用当初的恩情换了庆国公世子的许诺，这才使得千衣阁能继续开门营业。
思及此，白芍神色怔愣，脸色苍白的像是刚从水里救起来一般，是呀，三娘尚且如此，那漂泊无跟的她又该如何呢？轻抬首，细密微翘的睫毛沾上泪珠，欲语还羞，这幅模样若落在男子眼中，必然是另一番景象的。
以头叩首，重重磕了三个头，再抬头时一片红痕清晰可见。
“奴婢有负公主的信任，”“奴婢，”紧紧攥在一起的拳头，有血色随着梳子齿端蔓延而下，她的主人却毫无所觉。
眼角微微发红，豆大的眼泪一颗颗掉了下来，因着哭泣，白芍的声音有些哽咽，断断续续道“上月下旬，驸马外出会友回来，因喝多了酒，恰逢主子身体不适，便点了奴婢伺候”
“驸马那日不知因为何事兴致颇高，沐浴时便让奴婢取了您珍藏的酒，醉上加醉，便不由就......”
“奴婢推辞不过，便......”说着不由泪如雨下。
自白芍说起那日事来，文娇就一直静静看着她，方才因梳妆挽起的衣袖，露出腕间一片肌肤，谈不上肤如凝脂，瞧着落泪的模样，倒也有几分小家碧玉、楚楚可怜的之态。且不论这话真假，单这言语态度倒可窥见几分。
“这么说，倒是驸马的过错了”文娇觉得自己颇有几分恶毒女配拆散人家真爱的感觉，“自入夏以来，些许日子不曾出门了，也不知本宫这公主府出去的人如何了？”
白芍慌忙往前膝行两步，“奴婢知错，奴婢知错，犯此大错，不求主子宽恕，只求主子开恩，容许奴婢伺候”
恶趣味地欣赏了白芍一番哭求的神情，无奈道“也罢，念你伺候本宫多年，便降为三等，在外间伺候吧”
“奴婢谢主子恩典”
起身时眼尾扫过白芍手中沾有血迹象牙梳子，风轻云淡道“扔了吧”
“是”望着文娇的背影，妃色纱衣拖地，一举一动，婀娜多姿，自有风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