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图嘉郡主府去往穆王府的路上,礼部早已布下了重重行幕,街面上也由街道司的人几遍清扫洒水,以致尘平土净。
待到日暮黄昏,由大内派来的宦官侍从们自西向东悄然而至,他们肃立在行幕以内,手中皆举着一盏红纱绣福字样式的长颈宫灯,使整条街道都都笼罩在喜庆而温暖的红光之中。
与他们相隔而立的,还有城防司专门派来保护大婚队伍的卫队。只见他们都手持兵刃一身戎装,形状俨然的戍卫在侧,似是在时刻防卫着,有人借机生事。
其实,郡主府与王府相距并不远。可礼部安排这条的迎亲路线,却刻意的饶了一个大圈,使得被封禁的街道一下子就扩展到十几条,配上那一众人侍从手中的红灯,简直让半个建业都被红光映染,惹得沿途的各家百姓们议论纷纷。大家伙皆道这穆王续娶的排场,竟比当年初婚时还要盛大,不可不说是今非昔比。自然,也有些人开始在暗地里为已经去了的前任王妃石亦雪,鸣不平。
如果按着皇族惯例,亲王续弦,就算迎娶的是郡主娘娘,入门过去也只是继室。一应的礼制行头原不该如此隆重张扬。
但,考虑到穆王在朝中圣眷正浓,这桩婚事又是官家赐婚,宫里还特特赏了图嘉郡主公主仪仗,那礼部众人猜度着圣心,自然是不敢有半分懈怠。而内宫各省一向都是依着礼部的意思行事,故而在原本的皇室规制外,对这场婚礼又格外着重了几分。
于是,这一条不算短的迎亲路上处处鼓乐相闻、欢歌悦舞,穆王府前也是车架如云、人声鼎沸,前来观礼的王公大臣们不胜枚举。
此刻,郡主府内。德贞长公主带着青萍她们一班侍女,正在七手八脚的为图嘉最后梳理妆容,一群女子们叽叽呱呱、嬉笑打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次送嫁图嘉,德贞长公主激动的就像是自己嫁女儿一样,事事都要亲力亲为,为恐有一点不妥帖。
她站在图嘉的身后,望着眼前的铜镜,一会儿嫌图嘉的胭脂太红了,一会儿嫌画眉毛太淡了,一阵儿要换个镯子,一阵儿再加根簪子,使唤着一屋子女使们忙的团团乱转,把新娘图嘉就当个娃娃一样,乖乖的坐在那里由着她摆弄。
好容易长公主瞧着图嘉这通身的装扮都顺眼了,才亲手将花冠给她戴上头,待捋平了最后一道衣褶,就见一个侍女喜气洋洋的跑进门,笑道:“王府迎亲的队伍已经到门口了,请长公主殿下和郡主娘娘准备一下,可以动身去正堂了。”
在郡主府的正堂中,按照大周礼制,应该由新娘的亲人施行送嫁的礼仪。可图嘉自昔年被灭国后便就没了亲人,故而一应礼节也大大减少了一些。
前来帮着迎亲的建康侯与留王生怕场面不够热闹,不止一把把的喜钱各处散着,还命小厮们放起了爆竹和烟花,到底闹了个热火朝天、四方俱知。
正堂中,图嘉以团扇遮面,在贵妇侍女们的簇拥中,悠悠而至。两人在众位宾客的见证下盈盈一拜,而后两人分别向两侧嘉宾行礼,也算是感谢各位公主诰命们连日来的辛苦。
行过礼节,赵泫的正打算牵着图嘉出门,却见图嘉脚下顿了一顿,缓缓向站在正首的德贞长公主走去。
她走到长公主身前,深拜一礼,肃然道:“昔年战乱,使图嘉成为异族孤女。今日呈陛下圣恩,能够与大周穆王殿下婚配,已是大幸。没想到,还能够承蒙长公主不弃,连日来耗费心力替我送嫁,图嘉在此深谢长公主大恩。”说完,图嘉行过一个大礼。
德贞赶紧将她扶起,眼中颇为欣慰,声音却略带哽咽道:“你这是干什么,咱们有缘相遇,本宫当你是本宫的小妹妹一般,今日你嫁给本宫的兄弟,就是我们赵家的人了。日后自要跟五弟同心同德、互让互谅、和和睦睦的过日子,他要是敢欺负你,你便来找本宫,本宫定会收拾他!”
德贞的这番话,让那些本被感动到热泪盈款的宾客们忍不住都破涕为笑,赵泫赶紧也向德贞拜了一拜,道:“弟弟自当好好照顾她,哪里会敢欺负她。”
图嘉在团扇后忍着泪水,笑道:“是,图嘉明白,请长公主殿下放心!”
之后,人们在欢笑中簇拥着一对新人出门,各自蹬马上轿。
一顶镶金裹铜、刺绣挂珠的大轿旁,站着四名身穿紫衫充当轿夫的上四军卫士,而在大轿两侧还有四名侍从手举步障,沿途遮蔽。一行人后是几十名身穿红罗销金长衣、簪金带玉的宫人,她们有的拿着青色的华盖引导,有的手里端着象征吉祥如意、大吉大利的摆件为一对新人装点。而在迎亲队伍的前、中、后等处,还侍从拿着红罗销金掌扇遮蔽簇拥,让整条迎亲队伍更加浩浩荡荡,排了差不多有半条街长。
待图嘉安坐轿中,只听一声啰响,迎亲队伍就在众人的欢呼和道贺声中动身,向穆王府而去。
穆王府门前,一条深青色的地毯从府中正堂一路铺到了府门前,图嘉被喜娘们搀扶着下轿,踏着这条地毯迈进穆王府的门槛。
按照皇族礼制,赵氏皇族中现下唯一的男性长辈晋王赵傅,与作为宗亲的安王赵瀞,一道代表皇族接受了新人的礼仪。
而后,他们被众人拥入新房,双双坐在红罗帐中。
此时,穆王府中的侍女、妈妈们,手中早已准备好了象征早生贵子、吉祥如意的果子并新钱,欢笑着洒向新人的身后的罗帐中。
主礼的喜娘跟着拿出一把金光灿灿的剪刀,各剪下两位新人的一缕头发,而后交给族中的长辈。他们用缎带、钗子、木梳等物将两缕头发扎在一起,象征着一对新人正式成为“结发夫妻”。
最后,喜娘端上来两盏用红色缎带紧紧连着的新酒,叫新人饮罢后,把酒杯连同新娘头上花冠一齐扔到床下。
只见那两个酒杯一阵“当啷”翻转,正正好一个朝上、一个朝下,是大吉大利的好意头。于是在新房中观礼的宾客们便纷纷向两位新人贺喜,恭祝他们夫妇大吉大利、喜乐年年。
至此,大婚当天的礼节就都行完了,建康侯明庭与留王赵济等同辈的亲族们,便一拥而上,起哄叫嚷着拉起新郎去外面席上饮酒,把新娘图嘉独自留在了新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