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交锋以皇权的胜利而告终,但表面上相权守护者也没有失败。而力挽狂澜拯救皇权于水火的只是一个退隐多年行将就木的老太婆。
公孙或已经看清了事实,也接受了这样的结果。这也是公孙或的优点之一,能屈能伸。
可圣母皇太后似乎并没打算就这样结束这场战争。
“圣天子,哀家以为人死并不能债消,否则对被河内侯残害过的百姓太不公平。”圣母皇太后说完一点头,吴桂德收到指示拍拍手,众文武回头,走进来的却是一个陌生人,唯有有数的几个人能认出此人正是吴桂德的影子之一,夜莺。
夜莺眯着眼睛扫视一圈,伸出舌头舔一圈嘴角,众文官莫不胆寒。夜莺此行杀了人,又是自西京城一路马不停蹄赶到皇都,劳累不堪心情烦躁更压抑不住身上的杀意,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又怎么能不畏之如猛虎。
夜莺直走到圣母皇太后跟前单膝跪地,大殿上文武具是屏住呼吸。
“圣母皇太后,夜莺幸不辱命,此乃河内侯祸乱一方意图谋反的罪证。”夜莺自怀里掏出一张折子,圣母皇太后笑着接下。
夜莺有点心虚,他其实并不能确定折子上写的什么东西,都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不过他大概率上肯定河内侯的家人不敢耍什么手段。
不过夜莺不知道,朝中有一部分人比他还心虚。
圣母皇太后的脸越来越阴沉,最后竟是捂着嘴不住的喘着粗气,要不是吴桂德扶了一把险些向后仰过去。圣天子面露忧色,喊道“娘。”
圣母皇太后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只是脸色极差,整个人看起来也无精打采。声音比之一开始简直是天差地别。
“狼心狗肺啊,真真是狼心狗肺。哀家有话想和众位唠叨几句,人老了就爱唠叨,哀家也知道有人会生厌,免不了的。”
“臣等不敢,恭请圣训。”
“哀家就是想问问诸位,诸位哪位不是朝廷的肱股之臣?公孙相公,卿于国朝四年舌战群儒,孤身一人犯险,以三寸不烂之舌退异族大军,解救了西北三道百姓何止百万?为国朝赢取了发展壮大的时间。薛大人,国朝六年卿还是六品的岭南道按察使,可就敢直言犯上,检举揭发岭南太守贪腐一案,那是何等的壮烈?林大用,你是自咱们举兵便不离不弃的,卿虽无耀眼的功绩,可正是由于卿的谨慎调度,我军从未因物资之事发过愁,就连孙其侯也当着哀家夸奖过卿,他说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这难道不是对卿最真实的写照?”
被圣母皇太后点名的几位将头深深埋到怀里,无颜和圣母皇太后对视。
“可现在是怎么了?难道就因为我大周外无战乱内无险情么?独孤信。”
独孤信一激灵,撕心裂肺的喊道“末将在。”
“看看,都替哀家看看,老将迟暮。有人攻讦武将声色犬马不思进取,独孤信你有几子几女?”
“末将有四子十三女。”
圣母皇太后踱了几步,继续道”哀家听见刚才有人窃笑,瞧,这个老匹夫多能生?真是好不要脸,四子十三女。独孤艺哀家再问你你一共有过多少个孩子?几子几女?“
“末将一共有子二十二,女十五。”
圣母皇太后兀自笑着“瞧,又有人笑了。”圣母皇太后瞬间翻脸寒声道“独孤信,那你再告诉哀家,你那十八子二女何在?”
独孤信老泪纵横“末将长子独孤信东萧十三年战死于闵江之役,次子和六子东萧十五年战死于芒砀山下,国朝二年,二女三子四子被异族屠戮,国朝四年...”
“好了,别说了。”圣母皇太后打断。
“听听,诸位都听听,像这样战死沙场的将门子弟何止几千几万?卿等谁没有受过武人的恩惠?武将为何多子?若是这老家伙不多生几个谁去上战场?你嘛?反正哀家是不敢去的。可武将就真的欠咱们各位的么?”
“你们一定会以为哀家矫情,毕竟武将出生入死都是为吴家打天下,可哀家告诉你们哀家就是有资格训斥你们,因为哀家的义女河阳郡主也死在敌寇的刀下,哀家说到底只是一位妇人,老态龙钟的妇人。”
圣母皇太后悄无声息的走了,至于这番话到底能不能将某些人打醒只有天知道,不过圣天子却从未感觉如此无力过。
他是大周的帝王,也是一个不孝的儿子。他依稀记得国朝初立,故枢密左相梅城坚决反对他自称孤,大周作为八百年来疆域最大的王朝,帝王理应称朕。
可当时他年强有为,好强自信。他还记得他亲口对梅城说异族尚存海内未靖,孤绝不称朕。
一时间圣天子意兴阑珊“退朝吧。”
皇都今日最劲爆的消息不是群臣逼宫,更不是圣母皇太后训政,而是大周最年轻的侯爷诞生了,年仅十二岁的奋威侯。
下了朝回府的路上,公孙或越想越不对,他似乎钻进了圣母皇太后挖好的圈套,自从圣母皇太后踏入景晨殿的那一刻就已经先声夺人,又煽情打散了文官的联盟。每一步都抓住了文官心里最脆弱的那根弦,果然不愧是隐藏在大周背后的女人,光是这手借势就不是他能做到的。
“高山仰止啊。”公孙或苦笑着嘀咕一声,这一阶段已经一败涂地,孙家那小贼封侯已经是板上钉钉,绝无更改的可能。要怪就怪他还是不够狠心,要是当时据理力争就好了。说来也是自己心软,那孙家小贼何德何能身居高位?
内务府,孙叔齐也在夜莺赶到皇都的第一时间收到了家书,有静姝的信,还有叔母云秀娘的。
圣天子的天使已经先一步赶到内务府,将一头雾水的孙叔齐请到外院,天使也是圣天子身边的一个内侍,却不属于内务府。
“恭喜侯爷贺喜侯爷,自此侯爷天下闻名。”
孙叔齐稀里糊涂的接下圣旨。“这就封侯了?”
还没等孙叔齐反应过来,内务府众内侍黑压压跪倒一片,齐呼“恭喜侯爷。”
名允拉过心不在焉的孙叔齐小声道“侯爷还需到独孤将军府上拜访一番,此次侯爷之所以能封侯,独孤将军出了大力。”
孙叔齐用手按着太阳穴,扭头道“等等,我还有些事。”
“我的侯爷哎,什么事不能再等等?”
“你不懂,我能等大花等不了,我家大花要生了。”
名允如何也想不到大花不是像他以为那样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猪。名允更想不到大花对大院,对猪场,甚至对孙叔齐意味着什么。
这一切都不重要,晚间皇都突兀的流传几句揭语“亲子不亲,义子不义。”据说圣天子大发雷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