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触摸的话语】
“喂?幼琳,真的……真的对不起,这么久……”为什么,话筒另一头的声音,每一次呼气吸气,轻呵的话语,远远的,遥不可及,却变得如此清晰。
酒后的多愁善感,看来是真的,加浓着心底的各种滋味,温柔的声音轻碰着眼底和鼻子的酸楚。
“喂?啊,小伊!那个,”话筒的“延迟”实在恼人。
“喂?幼琳!你在哪儿?听得清我说什么吗?喂?”熟悉的声音、语调,还有他特有的节奏,忽然都能清晰地“触摸”到。
“听得清,小伊!”幼琳停顿着,话筒另一头说着什么,“那个,我很好,你都顺利吗?给你发的信息……”
“对不起,我……”幼琳看了看手机,通话正常啊,她又使劲将手机压在脸上,声音与摇晃的视野一般恍惚。
“……幼琳,你在哪儿?为什么这么吵?你在干什么?”靖伊为什么这种语调,是不是酒吧太嘈杂了?听不清……说了什么??
“我问你,你在哪儿?在做什么?”声音变得严厉,像是紧绷神经发出的......时断时续。
“啊,听清了,我在外面,没事,和朋友聊天,喝些东西。靖伊,我一直担心你……”酒后的话语如断片的情绪,就是说变就变的天,“……都不回我的信息?”
“你喝酒了?和谁?喻岚影在哪儿?”靖伊的声音好低沉,对了,那个晚上,靖伊……
“我说了,你又来不了,反正你也不用担心,嗯,不会担心……”幼琳感觉,舌尖被死死缠住了,什么东西不想让她说话,明明刚才还能数清杯子。
“我问你!熊幼琳!你在哪儿?”近乎咆哮的质问啊......
“小伊,你一定要来一杯……放心,很快就回家……你很快就会到的......”幼琳极力控制着最后一点意识,但那个被分裂出来的她,最终还是被死死按回了神智不清的身体里。
【冲撞】
当岚影撞进酒吧时已经很晚了,板正的西装向来不是蓝颈门卫喜欢的,“绅士,你进门的方式可不太礼貌,是不是走错房间了。”壮汉轻蔑地上下打量着他,不屑地笑着。
岚影的心情,愤怒、懊恼、焦急纠缠在一起,正寻不到爆发的出口。他狠狠瞪着笨拙的门卫,双拳紧攥着,忍耐着,“我来找人的,你只要乖乖闭嘴就好!”
不久前,何靖伊在电话中近乎疯狂的嘶嚷,比一记重拳,还令他郁闷。靖伊的责备、咒骂、担忧等等,都是对的,岚影感同身受,没有任何可以反击的余地,不留任何解释的机会。还未听完何靖伊最后几句低语,他就离开公司,一路狂奔,就这样,沿着乔治大街一路找下去,已经不知是第几家酒吧了。深夜,混沌杂乱的酒吧里,永远不要指望门卫和酒保能帮上任何忙,唯一的方法只有亲自穿梭在一个个迷幻的空间里寻找,仔细地寻找……
几近凌晨,岚影处于崩溃的边缘,几天未曾好好休息,他却感受不到疲倦,只有汩汩上涌的焦虑,已经彻底冲破了冷静沉稳的底线,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
上衣兜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不出所料,又是何靖伊,没有时间顾及他了,岚影向蓝颈深处走去。方方正正的店内,没有太多死角,工作日的凌晨,所剩的酒客也都像是较为富有的流浪汉,或是吃着低保的闲散人士。一个学院的女学生穿插其间,应该很是醒目,然而晃荡几圈,还是没有寻到幼琳的踪影,难道也不在这里吗……
就在他准备转身回撤,两米外的桌子旁,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吸引岚影目光的并非是星星点点的火光,更不是破烂朴素的装扮,而是男人后脑勺上形状怪异的、长长的疤痕。
岚影走过去,拍着疤头男人的肩膀,“胡狗?”
男人扭身,放下手中的烟,那本应是张板正的脸,却被干瘪、锈色涂得不成样子,“嘿,大律师,太意外啦!凌晨啊,居然在这里,奇遇……”不等男人拐完那令人难受的调调,岚影一把将他薅在地上,破夹克下裹着的女孩倒向一侧,下意识地倚靠在墙上。
一系列的动作碰倒了四周散乱的瓶瓶罐罐,各种质地的物品相互碰撞,“我问你,她是谁?”岚影低沉的声音,一通杂乱也引来了酒保和门卫的注意。
“我问你这女孩是谁!”岚影死死掐着疤头男的脖领。
“嘿!放松,只是酒吧碰到的朋友!你知道,我可没有撒谎!”疤头男人一脸惊讶,瞪大眼睛看着岚影,“你就这么对待自己的人啊!”显然,对于幼琳的身份,疤头男毫不知情,岚影莫名其妙的愤怒让他摸不着头脑,混迹酒吧是他工作和生活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你在做什么?给她点货吗?”不等岚影继续,酒保和门卫已经拽住了他的胳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从那个名叫胡狗的疤头男身上拉下来,“点没点?”
带着怨气,胡狗冲岚影嚷着,“没点!你看她都成那样了,我只是想安慰她……你知道,”胡狗指指自己的衣服,“伙计,你怎么回事啊!”
岚影挣开酒保和门卫,抢步上前,紧扣着胡狗的衣领,“滚回家,好好祈祷这个女孩安然无恙,否则,谁都救不了你,”岚影死死瞪着胡狗浑浊的瞳孔,声音冰冷,低垂的眼帘,冷笑着,“你知道,我从不食言的!”
【轻触的泪水】
头发,好柔软啊,这熟悉的味道……不是甜橙的香味啊……但是,好淡好淡的芬芳……掌心依旧火热,头要炸开了,耳鸣吵得人不得安宁,扰得肠胃里也翻江倒海的。
某一时刻,幼琳浑浑噩噩,隐约的一点点意识,能够感受到宽宽的、温暖的后背,她双臂紧紧搂着的身躯,在一步一步向前走着。一直使着力道,紧扣着怀中的人,女孩感到双臂酸痛紧绷,稍稍放松,抬起僵硬的手、小臂和大臂......手背触及的,这点点滑落的湿润是什么?抬手,寻着“水滴”滑落的痕迹,寻至脸颊……
“别碰!”男人倔强地侧过头去,躲过幼琳的手指,“别碰……”强装的声音,难掩修饰的哽咽和抽泣。
“岚影……”昏昏沉沉,女孩伸手,抚着脖颈处,微微颤抖的弧线。
“幼琳……别碰……”仿佛能够触摸到,那微微颤抖出的,被浸湿的每一个音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