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头儿的家没什么太大变化,依旧一副破败样。
屋前的老槐树枝繁叶茂,树上的知了有气无力地叫着。
看到冯老头儿正躺在草席上呼呼大睡,孟春晓没去打扰他,绕着老槐树转着圈地找知了。
转了好几圈,终于找到了,从地上捡起块土疙瘩,在眼前比划了两下,瞄准树杈上的知了。
“立秋了,叫唤不了几天了。”冯老头儿年纪大了,睡觉轻,其实孟春晓刚来他就知道了,却一直眯缝着眼睛假装睡觉。
孟春晓扔下土块,拍拍手说:“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冯老头儿爬起来,灌了口凉茶,说:“你来之前睡了一个多钟头,睡不着了,再睡下去,晚上只能睁着眼睛数蚊子。你啥时候回来了的?”
“回来三四天了。”孟春晓在草席上坐下,随手揪了根麦秸秆,用指甲纵向划开,然后用力地捋平。
冯老头儿不满道:“回来这么久了,咋现在才来看我?”
孟春晓白了他一眼说:“我又不想你,急吼吼地看你这个糟老头子干啥?”
冯老头儿吹胡子瞪眼说:“你个小兔崽子,还这么没大没小的。”
骂完后,他马上扑哧笑了,“你故意气我吧。”
孟春晓嘿嘿笑道:“这都被你瞧出来了,你个老狐狸。”
“你个小兔崽子!”
“我二哥托我向你问好,说等年底他带着孩子过来看你。”
说到孟国庆,冯老头儿来了精神,连忙问:“你二哥两口子挺好的吧,你那小侄女也好吧?”
“好,好着呢,现在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住着豪宅,整天吃香的喝辣的。”
冯老头儿笑着摇摇头说:“怎么这么浓的酸味儿,三儿,咋了这是?吃你小侄女的醋了?”
孟春晓脸上一红,急忙否认说:“没有的事儿!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哥买了两套紧挨的小院,十来个房间,这不是豪宅是啥。吃得就更好了,天天大鱼大肉,我那侄女都被他们两口子养成小胖子了。”
“哈哈,胖点好,胖点有福……,你编的是蚂蚱?看着倒像模像样,你要是不上大学,有这门手艺也饿不着了。”
孟春晓立马将刚编好的麦秸蚂蚱扔到一边,说:“我就不劳你费心了,你还是顾好自个儿吧。瞧瞧,你这破房子,就不能找人修一修?”
冯老头儿抬头望着这座住了快三十年的老房子,叹气道:“我一个半截入土的糟老头子,住不了几年了,修了多浪费,还不如换成酒。”
“酒可以喝,但得少喝,好日子在后头呢。房子更要修,别下大雨泡塌了,把你埋里头。回头我跟孟州说一声,哦,差点忘了,我二哥捎给你点钱。”
“我要钱干啥,你直接给孟州,还别说,这小子挺会伺候人的,我这日子过得舒坦极了。”
孟春晓将斜挎包放到草席上,说:“你总得留着点钱压身吧,万一有啥急事,也能应付着,是吧?”
冯老头儿一想也对,孟州对他不错,他也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人家,拿起斜挎包打开一看,“咋这么多?你二哥不过了?”
孟春晓微微一笑:“我二哥给你两千块钱,剩下的是我孝敬你的。”
冯老头儿眨巴着小眼睛说:“别以为我老了,脑子就糊涂了。就你小气样,能舍得给我这么多?”
孟春晓差点吐血,好心好意给他钱花,他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挖苦讽刺他小气。
“爱要不要,不要我拿走。”
“谁说我不要,你给的,我就要!”冯老头儿抱着斜挎包不撒手,还振振有词:“你又没成家,有钱也没处花,不要白不要!”
孟春晓看他一副小孩子护零食的模样,好笑道:“你最好都买成酒,喝死算了!”
“那不行,你刚才说了,好日子在后头呢,我得多活两年,跟着你享享福。”
“别,我这种不学无术、又不通人情世故的二愣子,养不起你,要赖你赖我二哥,你跟他亲,他也不嫌弃你。”
“我就赖着你,你这人虽然傻了点,可俗话说傻人有傻福,跟着你比跟着你二哥吃香。”
孟春晓:“……。”
“一、二、三、……,十一、十二,乖乖,我说三儿,你发大财了?”
孟春晓矜持地笑了笑说:“只是发了点小财,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冯老头儿笑着说:“说你胖你还喘上了,那些首饰都卖出去了?”
“早卖完了,赚了不到两万,不过这些钱可是我自个儿赚的。”
冯老头儿惊讶极了,上下打量着他:“你一个学生,上哪赚这么多钱?不会偷鸡摸狗了吧?”
“这么低技术含量的勾当,我不屑于干!我做的都是高大上的生意,实话告诉你,我跟同学一起编写高考复习资料,每个月一套,印出来没几天就抢光了。”
“行啊,三儿,脑袋灵光了不少。这生意做得,说出去也不丢人。快跟我说说,你这生意怎么做的?刚开始的本钱多少?成本多少?怎么卖的?利润多少?”
一说起生意,冯老头儿整个人的精神都不一样了,两只小眼睛精光发亮,跟野猫有的一拼。
“本钱是我垫的,不多,也就一两百块钱。其实如果没有我同学帮忙出题,这生意也干不大。”
冯老头儿摆摆手问道:“不是白帮忙吧?”
“怎么可能?一次两次还行,次数多了,我脸皮再厚也开不了这个口。我们是按照出力多少拿提成,干得多拿得多。不过我是组织的,又负责找销路,就多拿了一成。”
看到冯老头儿直摇头,孟春晓说:“你啥意思?我这安排不好吗?”
“不好,非常不好!你拿的太少了。”
“还少?算下来我能拿将近两成,不少了。”
“你懂个屁!你是主事的,主意是你想的,人手是你召集的,销路是你找的,你最后拿不到两成的利润,你这不是大方,而是糊涂!”
孟春晓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说:“我起头做这事儿,也是存着帮同学一把的意思,我们同学之间关系不错,没必要分那么清楚。”
冯老头儿恨铁不成钢道:“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跟你同学是亲兄弟吗?你就不怕将来他们摆你一道?”
孟春晓笑着说:“你吓唬我,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吧,我的同学人都挺好的。”
冯老头儿见他根本不当回事,还有脸笑,气得胡子都快竖起来了,“你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做了那么多年生意,啥事没见过?生意场上亲兄弟甚至父子反目成仇的都见过。更别说那些面目敦厚的老实人,只要给他机会,这些老实人会像狼一样给你来一口。”
这次孟春晓没再嬉皮笑脸地反驳了,反而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冯老头儿颇为欣慰地看着他,语重心长道:“三儿,你现在还小,没见过什么腌臜事儿。我活了这么大岁数,见识过人在利益冲突面前的各种嘴脸,嘿嘿,睡觉的时候都得睁着只眼,连枕边人都不敢绝对相信。经商这么多年,我早就对人性已经绝望了。三儿,只要利益够大,手足都能相残,更何况是同学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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