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舅一家的穿着打扮来看,今年他家的日子应该好过了不少。
听二表哥说,这一年来他走街串巷揽木匠活,累是累了点,不过收入倒是不错,再干个一年半载,娶个媳妇儿不在话下。
“二哥,今年我家要起新房子,木匠活就交给你了。”
这次回来,孟春晓看到村里很多人家都盖了崭新的大瓦房,可自家的房子还是老样子,灰黑色的茅草屋顶,石头砌的院子,黄泥抹得墙面,狭小的木框窗户,大白天屋里黑咕隆咚的。
二表哥高兴道:“三儿,你算是找对人了,我肯定拿出最好的手艺,保证让你和小姑满意。你有啥想法只管说,咱们好好合计合计。”
老娘耳朵尖,从厨房里窜出来说:“三儿,这房子好好的,盖啥新房子?”
孟春晓说:“娘,钱我来出。”
老娘一听这话,立马不吭声了,转身进了厨房。
三舅扑哧一笑,说:“你娘还真是……。”
孟春晓早就习惯了,笑着说:“我在学校赚了点钱,去年给大队捐了修路钱,我要是不把家里的房子扒了起新的,我娘面子上过不去,说不定外人还会在背后嚼舌头,说我沽名钓誉。”
三舅抽了口旱烟,点点头说:“你这话在理儿,虽说自古以来修桥铺路是造福乡邻的大善事,可不管咋样,还是得把自个儿家捯饬好了。不是有句话这么说来着,修身齐家平天下。三儿,你可不能学武训。”
孟春晓失笑道:“让我学武训我也学不来,再说也不能学他,主席都专门写文章批判过他。”
三舅笑着说:“你心里有数就行。”
看到二表哥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的,孟春晓说:“二哥,我不常回来住,具体怎么盖房子,要打什么家具,你问我娘。回头你把队伍拉起来,核算出总数给我。”
“三儿,你的意思是……。”
孟春晓笑道:“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盖房子的事儿就拜托二哥了,买什么料,找什么人,你作主,我只负责出钱。”
二表哥激动得满脸通红,又有些不敢置信,说:“三儿,你不怕我干差了?”
孟春晓说:“你要是干差了,砸的是你自个儿的招牌和吃饭的家伙。”
二表哥连忙保证说:“三儿,难得你看得起我,没得说,你就瞧好吧!”
三舅看老二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心里很是发虚。
如果只是做木匠活儿,打几套家具,老二肯定没问题。可这是起新房子啊,老二连个大梁都不会上,他能干得好吗?
可别牛吹出去了,到时候新房子盖塌了,不仅砸了自己的招牌,而且还得被小妹一家埋怨,搞不好这门亲戚都得黄!
“三儿,这事儿你得再好好想想,别这么急做决定。”
二表哥一听这话,顿时急了,“爹……。”
三舅抬起手示意他闭嘴,咬着旱烟锅子,语重心长道:“三儿,你让你二哥当这个包工头,我知道你是为他好,想拉他一把。可你二哥是啥东西,你三舅我心里门儿清。他做木匠还行,盖房子他不行。你要是真把活儿交给他,那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
二表哥心里那个气啊,有这样的爹吗?不帮忙不说,还净扯后腿。
“三儿,别听我爹瞎说,我虽然没盖过房子,也不懂盖房子,可我懂一个道理,那就是自己不会,就找会的人来做。我只负责木匠活儿,至于其他的,我找咱们这里最好的熟手,保证不会干差了!”
“二哥,我信你。”孟春晓觉得二表哥并非那种头脑一发热啥都不顾的人,把活儿交给他还是比较放心的。
三舅看他俩私自做了决定,又不好说什么,心里既替老二高兴,又替他担忧。
狠狠地抽了两口烟,三舅在鞋底下磕了磕烟锅子,说:“三儿,三舅帮你看着,谁要是敢胡来,我拿鞋底抽死他。”
三姐儿踩着饭点回来的,一进门就吆喝:“哎呦,累死我了。三舅来啦,过年好啊。”
三舅打量着这个外甥女,奇怪道:“你不是开春结婚吗?咋把头发给铰了?”
这边结婚有很多讲究,比如女方出嫁前要铰脸盘头,头发太短盘不起头会让人笑话的。
三姐儿根本不在意这些小细节,甩了甩头说:“以前头发长,在粉条厂里呆一会儿就头皮发痒,短发好,轻快,还讲卫生。”
三舅不好再说什么,岔开话题问:“怎么听说年前粉条厂停工了?是地瓜不够了?你早跟我说嘛,我家地窖里还有好几千斤呢。”
三姐儿笑着说:“那倒不是,我啊,打算把粉条厂的卫生好好搞搞。”
“搞卫生?”三舅一脸茫然,“卫生一个晚上就搞好了,哪用得着停工啊?耽误一天得少赚多少钱!”
三姐儿说:“不是简单搞卫生,厂房得翻修,水泥铺地,白灰粉墙,窗户开两米,反正好多事儿要干呢,起码得一个月。”
“你这不是花冤枉钱吗?”三舅更糊涂,搞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大兴土木,难道是钱多得烧坏了脑子?
三姐儿觉得跟他说不明白,于是就把孟春晓抬了出来,手指着他说:“三儿让我这么干的,他是大学生,一肚子的道理。不止呢,他还给我出谋划策怎么能把粉条卖出高价。”
三舅释然地笑了,说:“原来三儿的主意,那准差不了,大学生的脑袋聪明着呢。”
过了初六,孟春晓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返校了。
傍晚,三姐儿从粉条厂回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一到家就去了自己屋。
孟春晓前后脚地去敲她房门,三姐儿在屋里说:“不饿,不吃。”
孟春晓说:“姐,我啊,三儿。”
三姐儿打开房门,勉强笑道:“三儿啊,有事?”
孟春晓进了屋,一屁股坐在炕沿上,说:“没啥事,这不过两天就要走了,舍不得你呗。”
三姐儿被他逗笑了,说:“你也就这张嘴了。咋了,三儿,你走这么早干啥?”
能不早走吗?他这两天一直犹豫,是不是去县城找桂雪,可一想到二姐二姐夫说的话,他吓得就不敢去了。
只是这事儿没法说出口,他更不好意思让三姐儿知道,如果三姐儿知道了,凭着她的大嘴巴,第二天整个石湾村的人肯定都知道了。
他孟春晓自认为是个纯爷们儿,哪能让别人笑话?
“那个啥,回学校有点事,还有二嫂快生了,我怕二哥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过去还能搭把手。”
三姐儿没多想,说:“火车票买好了?”
“孟州帮我买的。对了,姐,粉条厂弄得咋样了?”
三姐儿脸色有些不自然,说:“挺好的。”
孟春晓撇撇嘴说:“姐,你跟我一样,都不会演戏,你高不高兴都写在脸上了,我又不是外人,有啥事你就跟我说说呗。”
三姐儿爬上炕,靠在炕头上,揪着扫炕扫帚,闷声说:“粉条厂的钱不够了,我心里烦得慌。”
孟春晓纳闷道:“不应该啊,去年粉条不是卖得很火吗?”
三姐儿白了他一眼说:“你个书呆子。不错,粉条是卖得火,可货款没都收上来,外面还欠着两万多呢。”
“这么多!”
三姐儿说:“准数是两万六千八,幸亏腊月里你姐夫帮我要回了一万二,要不姐连工钱都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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