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柔持续高热不退,人也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时直喊娘亲。
华瑜知道有钱人家常在自家建地窖冰室存放肉类菜蔬。此时婉柔退不了热心急如焚,便拿出八王的官府玉牌吩咐人去地方官处取些碎冰来。
“恐是会暴露此行的行踪。”顾卫担心道。
“不妨事,我自有计较。”华瑜顾不得这些,先把婉柔的烧退了要紧,她的身体热的像个火炉一般,再这样烧下去人就要烧坏了。
地方官见了王府玉牌不敢怠慢,亲自捧了碎冰送来。华瑜连忙把冰倒在盆里,取了一块替婉柔擦拭,又用冰水洗了汗巾子敷在额上。
顾卫每隔三个时辰就熬了汤药来,华瑜则时时不离身与婉柔擦冰降温。两人护理得当,不到三日婉柔的热度果然便退了下来。
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顾卫却在此时道:“王爷,有件事甚是奇怪。先前你我去查看流民时,见那患疫症之人皆是呕吐不止。八王妃却不见此症状,想是这里有些蹊跷。”
华瑜点点头道:“王妃还需在此间多休养几日,趁此机会倒可以查个清楚。”
高烧退后,婉柔的身体一日好似一日。华瑜因此番行踪已有所泄露,宫中又迟迟未有消息传出,正暗自盘算下一步该怎么走。
怎知此时从宫里传出了噩耗,太子华清因病薨逝。
华清?怎么会是华清?为什么会是这个还在呱呱喝奶的孩子?
当皇帝一意孤行,要把这个没有任何母家背景依靠的儿子立为太子时,一切结局早已注定。
然后事到临头,还是令人不可接受。
华瑜记得他还抱过那个孩子,他一抱起那团软软的肉,那孩子就笑了,挥着莲藕似的小胳膊,笑得咯咯的。
那孩子看起来是那么健康,因病薨逝?呵呵,他是不信的。
华瑜以为此时的自己早已心硬如铁,这几日他不就是在等着自己亲弟弟驾崩的消息吗?
为什么会为一个呀呀学语的小儿心塞不已?
那个还在吃奶的小太子除了是他的政敌,他的皇位的竟争者,他也是自己嫡亲的侄子。
不管是谁动的手,他知道皇位之争的序幕已经拉开了。
华瑜的脸看不出是悲?是怒?是惊?是喜?
他毫无表情地,一杯接着一杯给自己灌着酒,泪盈于睫。又仿佛是在跟自己赌气,他不许那眼泪掉下来,他自己何尝不是刽子手,他觉得自己虚伪的很。
华氏立国百年,在那宫里怨死的婴灵又何止百十。
苍蝇竞血之地,无趣的很,华瑜又一扬脖一杯烈酒入肚。
婉柔见他神色古怪,一人独坐喝闷酒,便试探地笑道:“我又没死,你哭什么?”
华瑜听她自己咒自己,便忍不住一笑道:“你才好些又想与我斗嘴不是?我不曾哭,酒太烈了,有些辣。”
经历此次患病一事,婉柔心里与他亲近了好些。
婉柔也猜不到他心里那些缘缘故故,见他不高兴,便小心地讨好他,轻轻地揽着他的胳膊,把头抵在他的肩上道:“为了我可在这里耽搁好些时日了。”
华瑜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道:“无事就好。”
一时顾卫回转来,把一个袋子往桌上一放,急急道:“王爷请过目。”
华瑜打开袋子一看,原来是一袋红土,不解何意,便朝顾卫看看示意他讲下去。
顾卫因为心急,一路跑着回来,此时上气不接下气,他也顾不得喝水,着急道:“这就是此次疫症的罪魁祸首。”
婉柔见状,替他道了一杯茶,嘱咐道:“顾太医且坐下慢慢说。”
“早些年饥荒,南方百姓多食这种红土充积。”顾卫饮了一口水又急急地道,“今年南部连绵雨水又致大荒年,可是疫症蔓延已致百姓身体脾胃虚弱,如何能再消化这等坚硬的红土,必致上吐下泻。”
婉柔灵透,一听便明白了,道:“依顾太医说,百姓表面看是死于疫症,实际是被饿死的。”
顾卫点头:“所谓瘟疫热症只要调养得当并不是大症候,反而是以红土为食倒会丢了性命。”
“若不是饿极了,谁会吃泥巴。”华瑜闻言早已恨得牙痒痒,“那地方父母官,此时尚在府里享用锦衣玉食,百姓却奄奄一息只求活命而不可得。”
“只是我还有一点疑惑。之前太医院也有人去疫区自己染上疫症的,症状如此不同,怎么会发现不了?”顾卫摇头道。
华瑜闻言更恨道:“之前的人必是拿了当地的贪官不少好处。地方官想是怕朝廷追究他们管理不当导致民不聊生的责任。虽是灾年,若是丰年时注意囤积并及时开粮接济,不至于此。”
华瑜立时下令命地方官开粮仓接济灾民,又把随身携带的银子钱散于众难民。众人见有饭吃有银子拿,喜得高举双手高呼:“八王爷万岁!”
婉柔心热,也褪下自己的珠钗首饰道:“我不爱戴这些,你也拿去散了给人吧。”
华瑜点头笑笑,道:“以后再给你好的。”
皇帝安排华瑜此行,原意是想在路上暗算了他,或者让他也染上疫症死了才好。不想顾卫未曾动手,而华瑜赈济灾民反而让他在南部有了贤良之名。
在高迁逗留数日,顾卫询问疫症一事已查明是否要回朝廷覆命。华瑜摇摇头道:“再待几日,必有大消息的。”
婉柔身体也已康复,华瑜索性带着顾卫,婉柔抱着华康,四人在高迁游山玩水起来。
果然不出五日,京都传来消息皇帝因太子薨逝,伤心过度,驾崩。
华瑜不以为意,继续玩乐。
翌晶凌晨,神不知鬼不觉时,四人才偷偷离开高迁。
“王爷,此行不像是回京都。”顾卫问道,他当然知道这不是回京都的路,这是往南行的路。
华瑜正色道:“顾卫,你即然没有动手杀我,我们就是同坐一船的人。京都此时正乱是万万回不得的,何况越往南走灾情越重,你还是随我一起救济灾民要紧。”
顾卫也看不懂华瑜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往南还是往北,自己是无所谓的,也就不再问了。闭上眼睛,又开始养起神来。
华瑜心知皇帝一死,斗争的序幕才刚刚拉开。自己无权无势,所谓的太后这个依靠,又是不牢靠的很。为了利益太后她可以毫不迟疑地倒戈,不带一丝愧疚,这就是宫里的规矩。
宫里人人皆如是,总要先保住自己的,他也不例外。
他叹口气,他知道他也必须如此,他又叹了口气,他知道他不喜欢如此。
眼下俊王风头正健,文官里有一半都与俊王有瓜葛,自己虽与他的女儿香巾结亲,但事到关头,一个女儿会是他的顾忌吗?
自己此番若是回京,保不齐就做了他的傀儡;万一对方想登顶,自己便会是他前进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说不定连性命都难保。
因此华瑜几番斟酌下来,觉得还是继续往南行,一来让对方摸不着路数免得被对方暗算;二来唐家在南部颇有些势力,此行或可寻求他们的庇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