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我才注意到小连子,他在我身旁站的笔直,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身长许是有七尺过半。平时他言行举止更是无半分太监模样,且瞧他前些时候制服李进德时行云流水的动作,也是个练家子。
瞧我在看他,他也毫不躲闪,任由着我看,甚至还转过脸来。四目相对,他那明亮异常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随即快速恢复如常。
不知为何,此时的小连子在身边站着让我感到些许安稳,若我不曾入宫,他是哪家翩翩少年郎,许是能成一段佳话也不定。
思及此,我自嘲的笑了笑,自己这是怎么了,思春了不成,当初入宫的路也是自己选的,想过会有些艰难,只是未曾想过有着协议的盟友还能坑自己,让我一时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
“娘娘,乾清宫的邢公公来了。”
听到琉婉的声音,我才反应过来我竟盯着小连子的脸想出神了,瞬间脸上一红:“咳咳,那个邢盒,你过来可是皇上有什么事儿吩咐?”
邢盒一边用眼神小心翼翼的在我与小连子之间徘徊打量着,一边回我:“回娘娘,不是皇上让奴才来的。奴才只是来跟娘娘打声招呼,皇上这几日气儿还没消呢,再过几日便好了,娘娘无须忧心。”
“哦,好,本宫省得了,还有旁的事儿麽?”小连子不知从哪拿出了一个油纸,里头包着几块圆润的梅干。我眼睛盯着梅干,嘴上回着邢盒的话。
“那个...李进德那些子人,奴才打了板子都发落出宫去了。”邢盒眼睛在我和小连子之间又转了转,才开口。而我午间因着湘嫔的打搅,饭都未用尽兴,这会子还当真是饿了。是以我嘴里巴砸着梅干,根本没注意到邢盒说了些什么,胡乱的回着他。
“哦,好,还有旁的事儿麽?”
“没得了,那奴才退下了。”
“琉婉,送邢盒公公出去。哎呀,琉郁这丫头跑哪儿去了呀,怎的罚她跪半个时辰人还给跪不见了。”
“娘娘,琉郁和绵绣去抬晚膳了,这天儿也暗了,外头冷,进屋去吧。”
“哦,好,小连子,快把本宫的摇椅搬进去。这晚膳何时才送来啊,本宫都要饿扁了。”
这钟粹宫本就只主殿朝霞殿住了我,旁边的两个殿都还没有人住。今日里又赶走了几个用不得的宫人,琉婉素来话少,不如琉郁、绵绣能叽叽喳喳,可这琉郁与绵绣又不在,小连子更是个话少的,这院子里比往日里可是冷清了不止一星半点。
又过了半个时辰,院里响起了琉郁生气的嚷嚷声和琉婉的低声询问:“娘娘可醒了?真是气死我了,东厨那帮子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这又是怎么的了?”
“琉婉你不知道,你猜东厨今日给咱们殿里的晚膳是什么?清炒绿豆芽和菊花豆腐。我亲眼瞧着给柔妃那送去的是凤尾鱼翅、宫保野兔、挂炉山鸡还有草菇西蓝花......“
“好了好了,快进去吧,娘娘都饿的前心贴后背了,你也少说点,别没事儿给娘娘找气儿。”
外殿门帘子被掀开,我看到的便是撅着个嘴的琉郁和后面儿提着食盒苦着一张脸的绵绣。
“娘娘,您说皇上他是什么意思啊,宠的时候恨不得天天儿腻着,如今这说不理便不理了,您说皇上以后还会来咱们殿里吗?您还这么小的年纪,以后日子可怎么过啊。”琉郁开口嘴里已是带着哭腔,眼泪就积在眼眶里打转儿。
我忙起身拉住琉郁,捏了捏她秀气的小脸儿,笑道:“傻琉郁,我这么小的年纪,你可比我年纪大了?放心啊,皇上不会不来咱们宫里了的,你呀,就乖乖把心放回肚子里去。方才邢盒还来过呢,不信你问琉婉和小连子。”
在看到琉婉和小连子点头之后,琉郁擦了擦眼泪,开始布菜,一边往外拿还一边念叨:“那些个不长眼的家伙们,等我们娘娘翻身了,非打断他们的狗腿不成,全部打杀了扔出宫去才好。”
我笑看着琉郁孩子气的样子,不同于我之前三千多岁的高龄,琉郁可是真真正正的十六岁碧玉年华。像琉婉,同样的年纪虽做事稳妥,但太过老成,一点儿这个年纪的孩子气都没有。
不过,若是我不曾入宫,不曾与南凛谈什么协议,她们两人应该还是在年家无忧无虑的生活着。
想着,我便越发的没有胃口,随便巴拉了两口便让人撤下去了。
但夜里刚过亥时(北京时间二十一时至二十三时),我的肚子便开始咕咕叫着抗议了,饿着的感觉实在是难受,以至于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过了会儿,内殿的门传来了敲击声,很有规律的“咚咚咚”三声,吓得我一哆嗦,披了件袄子往门口走去。
“娘娘可歇下了?”
是小连子的声音,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这宫中的太监里大致也只有他有这般好听的声音了。
我拉开殿门,小连子手里拿着一个食盒,立在门口。
“这是何物?”这么晚了,宫中是不许开火的,今日份例里的糕点材料东厨的人也没送来,小连子食盒里是从哪儿来的吃食。
“龙须面。”这简短的三个字让我的眼睛直放光,赶紧接过食盒拿到内殿放在桌子上,一打开盖子,面的香气瞬间扑鼻而来。
我望向小连子,想问他哪儿来的,才看到他还站在内殿外面:“你愣着干嘛,赶紧进来啊,这龙须面哪儿来的?”
见我叫他,他犹豫了片刻,才踏进来。
“在东厨做的。”
“你做的?”
“是。”
我惊奇的看着小连子,想不到他会功夫还会做饭,许是被我瞧的不好意思,他的脸上竟泛着一抹红霞。
“对了,你会功夫,为何今日李进德找茬时你不还手?”
小连子眼睛直直的盯着我的脸,半天才开口:”若是我还手,娘娘的燕窝羹会洒。“
我突然心底一暖,这个男子,我往日里甚少注意到他,他却为了保住我那一碗燕窝羹任由别人欺打,甚至大半夜擅闯东厨,因着注意到我晚膳用的少,料定夜里会饿。
我笑着挑了挑碗里的面,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九。”小连子脸上的红霞褪去,面色恢复如往常那般淡漠。
我眨巴了下眼睛,捞着碗里的面吸溜着继续问:“入宫多久了?”
“三个月。”
我一惊,三个月?与我入宫时间差不太多,又刚好分在了朝霞殿。“为何入宫?”
“......娘娘还是别问了。”
我悻悻地闭上了嘴,这小连子仿佛身上有甚多秘密啊,十九岁入宫做太监的可不多见,况且这入宫做太监是要有门路,有金钱打点才可,问他为何入宫又不肯多说。
难道是报仇?这南凛是在外面儿做了什么缺大德的事儿人寻仇到宫里来了?定是如此,碰巧我将要入宫,朝霞殿里要安排宫人,这小连子便偷摸儿溜进来了。
夜里能擅闯东厨煮了面还不被发现的人,功夫可差不了,可南凛若是出事了,小刘氏的儿子岂不是要上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