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在学习新的知识。
阿竹每天都会过来,抱着一本厚厚的书,据她说这本书是她从帝都带过来的,由她亲自抄写而成。
“你总有一天会回到漠北去的吧。”某一天,阿竹的情绪莫名其妙地低落,“就像我会回到帝都的家里一样,你也会回到自己的家里去吗?”
李征蓬从来没有想过她会问这种问题。
家?他哪里还有什么家?
这群身穿铠甲的南方人闯进他的家,踢翻装满马奶的罐子,踩灭火堆,杀死不能动的老人和哭叫的小孩,抓着不断挣扎着的女孩的发辫,将她们拖进营帐,给放弃抵抗的人戴上枷锁,把他们的圆顶帐篷付之一炬……
“我早就没有家了。”
他努力将怒气隐藏在平静之下,就像他一直以来做的那样。
荒原上的狼可以摇尾向猎人乞怜,它们会伪装成真正的狗让人放下防备,然后等待着能够咬穿猎人喉咙的瞬间。
“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太好?”阿竹伸出雪白的小手,打算去探一下少年的额头,下一秒却被铁钳般的大手攥住。
“谢谢你的关心。”李征蓬的语气中并没有半分感谢之意,与之相反他的眼睛瞪得通红,整个人身上散发着捕猎者的气息,就像是要把阿竹生吞活剥掉,把她每一根骨头咬碎。
生于温暖南方的少女第一次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她尖叫起来。
“啊————!”
李征蓬连忙松开手,但已经晚了。卫兵们听见了帐篷中的动静,拨开帘子走了进来,阿竹恐惧地退后,哭着跑了出去。
……
今天的夜晚没有月亮,亦没有星辰。整个荒原在乌云的庇护下悄然陷入沉睡。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他又被丢进了笼子里。
远处狼嚎此起彼伏,他闭上眼睛,那是狼们在寻找丢失的猎物。
“赫洛木鲁的利穆尔伽罗,我来救你了。”
他再次睁开眼睛。
男孩金色的发辫在黑夜中格外惹眼,这个平时一点也不正经的家伙此时背着箭矢,手上拿着滴着血的弯刀,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军帐之中。
“阿拉坦?”
“要不是看到你这家伙留下的标记确认你还活着,我也不会跑过救你。”阿拉坦蹲下认真地研究着锁头,时不时用手里的短刀撬上那么一下。
李征蓬看着他那双绿幽灵般的眼睛,“你没必要过来送死。”
“皇子,要解决的已经解决了。”棕色皮肤的少年单手甩掉弯刀上黏腻的血液,他肩上扛着什么东西,就这么走了过来,“外面有个小孩,我打晕了。”
“啊,女的。”阿拉坦扭头看了一眼,又继续投身到开锁大业上,“苏赫,等会一起带回去。”
“然后呢?”
“我要割开她的每一寸皮肤,把她绑在烈马上,点燃马尾巴让它跑到天涯海角,让她的父母哭泣,让那群南方人知道漠北的怒火,狼的族裔怎么可能被犬辈骑在头上!”草原的幼狼露出的笑容让人胆寒。
这是未来即将统治整片漠北帝国的男人,是金色的鬼,是骑着白马的死神。
被关在笼子里的李征蓬脸色很难看。
“最好还是放了她,她是宰相的女儿。”就算在夜色之中,李征蓬也认出了那个被打晕的少女是阿竹。
阿竹不该落在阿拉坦的手里,至少不应该是现在。
“好了,我撬开了。”阿拉坦将栅栏门打开,向李征蓬伸出手,“伽罗,我们走。”
夜风吹得人眼睛生疼,两匹马驮着四个人在草原上奔跑。
“他们在追我们,但他们不敢轻举妄动,”金发少年的声音随着风传到很远的地方,“看来我们手里的人质确实很有份量。”
“阿拉坦,我们都会死的!他们的皇帝是个恶魔!”李征蓬大声喊给他听,“不要把他引到你们部族去!”
“伽罗,你怎么跟只待宰的羊一样害怕?你的血性都去了哪里?那种柔弱的家伙,我父汗一刀就能砍断两个。”
“你根本不明白他的恐怖之处!”
“……”阿拉坦什么都没说,只是攥着缰绳的手又握紧了一些,许久,他突然一勒缰绳,将马停下。
“你下去,”阿拉坦背对着李征蓬,看不清表情,“带着那个女孩子滚,去找你的主子去。”
少年的声音平静之中带着愤怒,“草原不需要南方人的走狗。”
“皇子!”苏赫勒住马。
“把那南方女孩交给伽罗,我们回去。”
“是。”即使心中带有疑问,苏赫依旧执行了命令,他将阿竹从马上抱了下来,交给了李征蓬。
“夜晚的草原上游荡着饥饿的狼,祝你好运。”阿拉坦说罢,拍马走人。
将两个手无寸铁的小孩丢在草原上,这种行为比一刀杀了他们更残忍。
正如阿拉坦所说,草原上的狼会将他们撕碎。
此时此刻阿竹也醒了过来,看见空旷无垠的草海,她愣了一下。
“好冷。”她抱住胳膊,瑟瑟发抖。
“请不要出声,”李征蓬脱掉破旧的上衣递给她,“狼的耳朵很灵。”
“狼……我们会死吗?”即使被告知了不要出声,但少女仍然忍不住发问,她有无数个问题,比如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比如自己为什么会晕过去。
李征蓬只是抿着嘴摇了摇头。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阿竹意识到这个男孩虽然长相异于常人,但意外的。
很有吸引力。
不幸的是,帝延比狼先一步找到了他们。
“我给过你机会,”帝延怜悯地看了李征蓬一眼,“但你一次次地让人失望。”
“陛下,能否听臣女一言?”就在帝延招呼人处死李征蓬之前,阿竹跪了下去。
“这个人从蛮族和狼手中救了我,他是我的恩人。”
“父皇,”一同跪下的还有春和长公主,她虽然跪着,但声音不卑不亢,“父皇告诉过儿臣,有功当赏,这人虽然试图逃跑,但他救了我的友人,还请父皇放了他。”
面对女儿的请求,帝延虽然余怒未消,但还是同意了。
“儿臣还有个请求,”雍春和起身,她拽住李征蓬的胳膊强行将他拉起来,笑容一如既往的灿烂,“儿臣想要这孩子当儿臣的护卫,父皇如果不同意,儿臣就再也不理父皇了。”
帝延自然不可能不同意。
在这之后……
在这之后,就是为人所熟知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