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的尸体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即使被埋在厚厚的积雪下,又身处一片废墟之中,可是依旧能在大白天里闪闪发光,有见识的士兵知道,这下面埋的是位不得了的人物。
没有直接开挖,而是立刻通知了上级,不到半个时辰,司朔便带着颜渊,还有穿着新买的厚实衣裳的小狐狸来到了现场,看着在雪地里灿灿生辉的人形,他有些无语。
这个世界的修士还真是奇妙,死了之后尸体还会发光,似乎修为越是高深,亮度也越高,司朔不禁暗自揶揄,万一日后自己挂掉了,会不会也是这样,放在高塔上整座城就不用点灯的?
抛去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司朔脱去外套,双手包裹起浓郁的剑意,三下两下就将老头儿的尸体从雪堆下刨出,摆在一边早已准备好的木板子上。
即使在发光,也掩盖不住老头儿脸上的青紫,还有脖子上一圈儿红手印,说明这家伙在死前被人掐过脖子,也受过冻。
也难怪,这老头儿据情报来看,不过是个堪堪攀山的家伙,若不是仗着一手能肆意对凡人滥开杀戒的本事,云天宗都懒得理会——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在修士的世界里不知隐藏着多少邪修,真要一个个过去较真,岂不是成了灯塔国使者,太平洋警察?
对于老头儿是怎么死的,司朔很好奇,但有另一件事更吸引司朔的关注。
这里的气味儿太干净了。
修士在不刻意隐藏气息的情况下,周身会产生一种气场,根据修炼的功法不同,气场给人的感觉也是不同,譬如说司朔这个练剑的,若不时时刻刻收敛着自己,凡人一走进身边三丈内,就会感觉面如刀割,而像白浅浅那样专攻治愈法术的“奶妈”,光是见着面,都会感觉如沐春风——当然也有可能不是气场的缘故,而像老头儿这种手上沾染了累累鲜血的邪魔,哪怕并没有注意到你,但待在他身边也会感到胸闷气短,心慌意乱,而至于魔族,太虚这些,同样是这个道理。
可是老头儿现在身处的环境,实在是太干净了,除了能感受到从血肉里逃逸的灵力——也就是身体发光的来源外,察觉不到任何一点儿其他的感觉。
尤其是那张平静的脸,不管是从上面看从下面看,翻来覆去都觉得没问题,抛开那张泛着青紫的脸色,活脱脱就是位百岁老人安详去世的画面!
这可跟大夏王朝老皇帝尸体上那张看似和蔼实则鬼气森森的模样不同,这场景甚至一度让司朔以为是不是云天宗的情报搞错了,但转念一想,在他们赶来时,已经有好几户城郊的居民遭了毒手,现场也是这般干净,反而就不怎么惊讶了。
“颜师兄,这家伙死了,现场和以前遭难的百姓一模一样。”
“没错。”颜渊点点头,手上多出一摞阵旗——颜渊要拿出他的看家本领了。
看着自家师兄在那里一脸严肃用阵旗将老头儿的尸体围起来,又分别在额头,胸口,膝盖,脚掌的位置摆了几面,乍一眼看去颇像某道岛国特产美食。
这样调侃努力工作的师兄似乎不太好,司朔有些羞愧的挪开目光,转向鼻头红红的小狐狸身上。这家伙,原本带上她就是看中了那强悍的嗅觉,可没想到一通操作把自己搞感冒了,现在彻底成了吉祥物。
算了,吉祥物就吉祥物吧,只要不再发挥那个能把事情越高越大的被动,司朔就谢天谢地了。
那边,颜渊的阵法似乎终于布置完毕了,他站起身,用一把小刀割破了中指,从伤口处挤出一滴鲜血,滴落在放置于胸口位置的阵旗上。
一道肉眼可见的涟漪从阵旗上扩散开来,这附近不算浓郁的灵力化成一片不断拍打沙滩的海洋,发出规律的涛声,司朔不禁闭上双眼,用耳朵静静聆听着这一切。
潮水起了又落,总是那么规律,就如同将一颗石子投入湖中,激起的波浪总是由小及大,一圈圈散开,严格遵守着自然定律,某些物理学家甚至在得知了某些条件的情况下,可以算出下一圈扩散的涟漪又多大,到扩散到哪个位置会彻底消失。
而司朔就是这位物理学家,因而一些不和谐的波动在他眼里看的清清楚楚。
司朔看见了,颜渊自然也看见了,至于小狐狸看没看见,就无关紧要了。
颜渊指着那些只有修士能看见的波动中的某一条对司朔说道,“老头儿死的时候,身边还有其他人。”
“看样子,不是修士,凡人?”司朔观察着那条波峰和波谷都明显比周围底的“弦”,说出自己的分析,“但从粗细上看,又似乎还是位少年?”
“没错,”颜渊心里想的和司朔差不多,“看起来确实有位少年在这邪修死前在这附近出现过,但是我关系的是这个。”
颜渊再次指向另一股异常的波动——在阵法作用下显形的波动一共有三股,属于邪修的一眼就能看出,占比最多,也最为整齐,而属于少年的则数量较少,但也算得上清晰,唯独这最后一股,也就是颜渊所在意的那些波动,杂乱无章,和邪修于少年的波动缠绕在一起,波峰时高时低,时粗时细,颜渊看了半天,没找到一丁点儿规律。
若把这些波动比作是头发,邪修的则是那些清爽而不粘的正常头发,占了绝大多数,而少年的则是被油污黏在一起的头发,数量较少,但也清晰可见,而最后那波动,则像是头皮屑,藏的很深,无迹可觅。
“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这是啥,能具现化么?”司朔头疼的说道,阵法课他都没怎么听,能分出修士和凡人,老人和小孩的“弦”就已经说明他没把学的知识忘干净了,还能要他怎样?
“具现化是可以,不过得多花些时间。”颜渊面无表情的回答后,立刻展开布置。
所谓具现化,很容易理解,就是将抽象的,变成具体的。用一个很形象的比喻,就是扩音器原理。那些残留在现场的气味儿很微弱,于是便用法子将其变成波动不一的“弦”,也就是扩音器原理中将震动转化成电信号,而接下来的具现化,显然就是将这电信号导出,然后扩大了。
司朔站在一边,眯着眼,看着颜渊俯在老头儿尸体上摆弄阵型,周围的积雪依旧白的晃眼,小狐狸则仗着自己穿了一身厚厚的衣服,又滚到一边儿去玩雪了。
大概又过去了半刻钟,颜渊的工作终于搞定了,从地上站起,将手里握着的小瓷瓶递给司朔。
“那股气息实在太微弱了,废了好大功夫,才提取出这么一点儿,拔开瓶塞后只能保持一息的时间,可要抓紧了!”
显然,这是把辨认工作一股脑推给自己了,不过也难怪。试想一下,在关键的期末考试上,面对着一筹莫展的试卷,有人递来了两份答案,一份是来源于绩点4.0,年年奖学金的大佬,另一份则是成绩单上每一科都印着“补考,60分”字样的咸鱼,而且只余下翻看一份的时间,你会选哪个?
自然,修为高的司朔就成了颜渊眼中的“学霸”。
有点讽刺,但司朔什么都没说,接过了小瓶,拔开瓶塞,轻嗅,然后脸色骤变。
瓶里的味道他一点儿也不陌生,相反,还十分熟悉。
曾在栖梧城的大圣庙里,那个诡异的神像中,他感受过与之相似的味道。
太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