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公主开口询问,跟着一同上楼的珺儿十分机灵的带着大狗走出房间,顺带还掩好了房门。
陈骏目光扫过二女,缓声道:“公主以为,大唐应该与佛门反目?”
李秀宁当即摇头,大唐若能与佛门反目,早在一年前窦建德伏诛时,父皇就打算清扫五台山了。
见她摇头,陈骏才接着说道:“既然不能与佛门反目,大唐又能拿什么理由阻止佛门入长安?更何况如今太子与佛门交情不浅,佛门在长安建造庙宇是迟早的事。”
“与其等着将来糊里糊涂为佛门大兴土木,不如把一些规矩事先说出来。就如我所说,佛门入长安未必是坏事,如果他们能解决数百户近一两千百姓的吃住,让他们开坛传法又有何不可?”
陈骏说的道理很简单,二女都听得明白,但殷温娇还是摇头:“从汉时建白马寺起,就没有这般先例,佛门岂会答应?”
殷温娇的疑问,也是李秀宁的想法。
纵观佛法东传,佛门并不急于建造更多的庙宇,往往都先上层,再借力传法。若水条件太苛刻的话,佛门大可暂缓他们的计划,等待未来发生变化。
就比如,太子登基。
二女所想陈骏其实也明白,稍稍摇头后笑道:“若大唐愿成为佛国一员,那我今日全当什么都没说。可要是大唐想维护自身国运,确保自主独立,总会面对其他文明。今日是佛门,明日或许还有草原神祗,甚至于南疆,大食。”
“居天地之中者曰中国,大唐想居天地之中哪有那般简单?不单要包容大唐以外的文明,更需要驾驭它。做不到这点,大唐最终只会与西域诸国一样,成为文明附庸。”
诸侯用夷礼则夷之,进于中国则中国之。
华夏从古黄河文明一路发展至如今的大唐,说是开辟荒野也好,武力征服也罢,即便朝代更迭,文明扩张也没停下。
虽说这个世界受到高等文明影响,但大唐绝非没有还手之力,而且暂时也上升不到文明战争的层次。
现在若不摆正姿态,将来见了佛门菩萨、佛祖岂不是要跪舔?
作为大唐开国公主,李秀宁当然不希望偌大的九州之地成为他国附庸,当即颔首道:“此事,我会进宫向天子细说。”
“有秀宁姐姐支持,想来陛下不会轻信佛门。”
殷温娇脸上浮出一抹俏皮,努嘴道:“再加之秦王与佛门素无深交,那些大和尚想在长安广纳信徒恐怕是不太容易。”
陈骏稍稍耸肩没有接话,他与佛门没什么很大的仇怨,并没有要死怼和尚的意思,仅仅是不赞同给佛门诸多优待。
身在大唐,如今都已成了长安三品大员。陈骏自觉无法置身事外,毕竟只有大唐兴盛,他的小日子才会好过。
好在大唐开国君主并不像后世传的那般无能,而朝堂中心亮眼明的更是不在少数,陈骏相信自己今日在西市的一番话传开后,支持的肯定比反对的人要多。
轻松起身走至窗沿,陈骏发觉自己在不经意间就已经习惯了这一座古代帝都。虽然没有任何现代化设施,甚至于地下排水系统都没有,到了中午排水明渠就会散发出腥臭味,但依旧是瑕不掩瑜。
“诶?”
“现在外边都有水煮摊位了?”
目光从远处收回,陈骏发现了有趣的一幕。
在雀舍酒楼边上不远处,有两个手推车面对面停在那。手推车上摆着炭炉,架着个铁釜,边上是串好了的一些零散肉食。
看样子是刚出摊,但周围很快就围上了逛街的游人。
看着一根根串肉下锅,陈骏不由失笑。到底是不能低估古代人对吃的探索,自己弄出火锅才多久,这就有人摆出了沿街串串。
“他们都是一些之前跟着卖烤肉的小贩,这不是看到水煮烤串受人追捧,而且要比烧烤更方便,便开始跟着卖一些零嘴。”
殷温娇这时开口,解释道:“不过这种小贩做的生意,原本就与我们雀舍不同,倒是不用担心它们会把生意抢了去。”
陈骏当然不担心这一点,但坐回案桌边之后还是提醒道:“抽空也要派人去看看,不怕他们能抢走食客,但要提防投机取巧之辈为了暴利不顾道德,如果有人在雀舍门外吃了臭肉、死猪肉而染病甚至暴毙,不论对雀舍还是火锅都是颇为严重的影响。”
关于食品安全问题,陈骏在当初拿出烧烤时就和柳掌柜再三叮嘱,加之在雀舍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对柳掌柜还是很放心的。
然而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陈骏担心有人铤而走险。甚至于可以肯定,暴利当前动人心魄,迟早会有这么干的人。
殷温娇这时才认真点头,以前这事或许轮不到殷家操心,但如今雀舍执长安酒肆牛耳,是该多加注意。
………
过了七夕节,没过几天便到了七月中旬。
出征大军准备妥当,消失了好些天没见踪影的齐王终于回到城中,还带来了他的战利品。
两张大虎皮!
只看虎皮略微陈旧的毛色,陈骏哪能不知道这显然不是齐王新猎的。说不准就是瞧见了谁家有好东西,上门敲诈去了。
陈骏现在是懒得搭理李元吉,十二日大军开拔便独自领着前军先行。一路北上不紧不慢走了不到半个月,便抵达了如今大唐西面边陲延州。
到了延州,基本上就等于到了北击突厥、梁师都的最前线。陈骏领前军安营扎寨,没等后方齐王赶到,就先见到了从州城匆匆赶来的延州总管。
受长安委任督战河西,深受天子信赖的一员宿将。
段德操。
与这种真正的沙场宿将会面,陈骏可谓颇有好感,见对方入营,当下笑脸相迎:“段将军,此番我等前来,不免叨唠了。”
“上护军客气,你我皆为大唐勠力效命,何来打搅叨唠?”段德操是提前就接到了传信的,此刻看向陈骏,眼中同样十分好奇。
在大唐他也算得上一员‘老将’,不仅担任延州总管一职,还兼任鄜州道行军总管,左右武卫中的几个将军位也是有他一把座椅的。
只是他如今身居高位,靠的都是多年战场厮杀积累战功。在灵州还没有太多兵力相助时,他独自领军与梁师都周旋,几次三番让梁师都和突厥兵马在河西铩羽而归,把长安北面牢牢攥在手中,可谓一国之屏障。
大唐军中诸多战将的情况和他其实差不多,然而唯独陈骏一人,在此之前其实只上过一次战场,真要说战功未必能比泼天。
如今官位,却是和他段德操相差无几。
二人都是十二卫将军,稍有差别无非陈骏身上有上护军的勋位,而他段德操则是一方行军总管。
年纪轻轻不到一年就被提拔至这等高度,段德操可不会觉得这是天子眼瞎,看不到他人功劳,唯一的解释便是眼前青年有他的过人之处。
而且,端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