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触感从鼻尖传来,意识随之渐渐清醒。睁开眼睛的同时摸了摸鼻子——是一滴露水。
蠹笙借着手杖撑起略带疲惫的身体。
眼前的篝火早已熄灭,只有一缕白烟还在缓慢攀升。青年庆幸自己没因此被野兽吃掉。用手杖敲散余烬,提起包囊,离开了歇脚的大树。
王国东南部气候湿润,滋养出漫山遍野的树木。这是一片没有任何政治、经济、文化价值的土地,因而幸运地规避了战火的侵袭。这种地方必定会成为动物的乐园,毕竟除了森林边界的伐木场外,能有人类气息的地带只有散落在林中各处的村庄。
如果不是因为此处可能有自己的寻找之物,这个十九岁的年轻人绝对不会钻进深山老林,忍受着闷湿的空气。
蠹笙用手杖拨开拦路的杂草灌木,泥泞的土地几乎耗尽了他的耐心。即使他迷了路,也不会轻易地饿死在这片生机勃勃的荒地,但是他并不打算把有限的人生消磨在充满绿色与虫鸣的地方。
带着主人怒火的杖击如快鞭般猛烈,一棵枝叶过于茂盛的灌木随即倒下,绿障后的砖石大道暴露在持杖人眼中。
蠹笙揉了揉眼睛,确保自己眼前的一幕不是因为长途跋涉而引发的幻觉。前方竟是大片的平地,一座面积不大的庄园屹立在平地中央。通过从砖石路中钻出的大量杂草,以及沿着墙壁攀岩而上的藤蔓可以看出,这是一栋废弃已久的建筑。不过就算这样,这种被丛林蒙上面纱的宫阙也有着一定的探索价值。
钻出树丛时蠹笙才发现自己所在的位置并非正门,而是一堵坍圮的围墙。因为风雨和植物的侵蚀,才形成了这么一条独特的道路。
青年绕到大门前,思索着自己是否进入这栋诡异的林中大宅,静距离观察到的裂缝以及缝隙中爬出的绿色植物让他不敢用自己的性命来赌建筑的坚固程度。
蠹笙用手杖轻敲墙壁,确认了内部回馈的声音后,把手搭上了锈蚀的门把。
推门的一瞬间,一股被某物监视的感觉升上心头,蠹笙猛地后越,同时用左手将手杖置于腰间。半边大门因蠹笙的推动缓缓而开,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持杖人感慨自己的多疑,大步跨入草木丛生的大厅。
原本富丽堂皇的大厅如今像没人打理的植物园,隐隐约约能看见破烂的地毯粘在地面上,大理石地板竟开裂生草,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大厅一侧上二楼的楼梯几乎中断——因为一棵成功在大理石上长大的树。如果要问里面和外面有什么区别的话,只能说多了几堵开裂的墙。墙壁的一处开了特别大的洞,阳光从大洞与缝隙中涌入,哺育着室内的小生态。
从大厅中除了地毯外没有任何摆设可以判断出,这家主人要么是收拾家当离开了,要么是遭遇到了强盗。
“这种地方真的会有强盗吗?”青年不禁心想。
不知为何被监视的感觉逐渐浓郁,像是被大型猫科动物从身后凝视的紧张感让蠹笙不由自主地纂紧了手杖。
“你是谁?”身后响起的声音如银铃般清脆。蠹笙猛地回头,发现一个的身材矮小的人悄然伫立着,来者身披黑色斗篷,尽力压低的兜帽让人看不清脸庞。蠹笙略带疑惑地看着对方,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背后,甚至连毫无脚步声都,宛如传说中古宅里的鬼魅。
“你又是谁?”和陌生人对话的技巧就是:不要让对方牵着鼻子走。在这种地方出现总不可能是来旅行的,所以蠹笙也不打算礼貌地对待对方。
神秘人并没有回复,兜帽下的视线从蠹笙的手杖转到他的包裹上。“看来跟咱没关系。”嘀咕一句后神秘人转身离开。
“等一下。”对方的态度反而让蠹笙起疑心,他并不打算让这个奇怪的人就这么离开,没拿杖的手摁向对方的肩膀。
就在手搭到神秘人肩膀的一瞬间,蠹笙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扣住了——对方斗篷下的手以匪夷所思的角度抓住了蠹笙。
神秘人突然地转身,手肘击向蠹笙的肘关节。他想先废掉蠹笙一条胳膊来占取先机。
蠹笙扎稳脚步,用腰的力量猛地将对方甩出。神秘人的身体远比想像的要轻,在空中飞出数米后稳稳落地。随着斗篷掀起,几道轻微的破风声直逼蠹笙面门。
虽然没见对方抛出任何暗器,但这如同投掷细针的声音令人不安,蠹笙稍稍歪头,躲过了无形的暗器。
神秘人见攻击被躲后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带着黑色手套的手从斗篷下抽出,带着缥缈的压迫感挥向蠹笙。
比蚊鸣还要轻的破风声快速接近,蠹笙听声辩位,旋转手杖弹开数道对方的攻击。像是挡下鞭击的手感,手杖上却留下了被利器切割的痕迹。仿佛无形的鬼魅在神秘人的操作下用锋利的钩刃向蠹笙发出袭击,再大胆的人也会因这诡异的杀招而流下冷汗。
对方并没给蠹笙思考的时间,前一波进攻结束的同时,神秘人向朝蠹笙发起冲刺。两人的距离快速缩短,但不清楚对方进攻方式的蠹笙明显处于劣势。再用手杖反击会有危险,不得已只能动用危及他人性命的武器,而他正是那种在自己生命受到威胁时不会顾及他人性命的人。
蠹笙置杖于腰间,侧身沉腰,右手紧握杖首。强大的力量将手杖首尾分离,如激流般的气势带着刀刃从杖型的鞘中迸出,因高速而化为虚影的长刀直奔神秘人面门。
高速冲刺的进攻者却并未因即将撞上长刀而手足无促,极高的速度在一瞬间被刹住,神秘人通过漂亮的后空翻躲过了这凌厉的一刀。不过前一刻还在冲刺的关系,神秘人的后跳并未拉开能够整顿并反击的距离,攻防反转,抓住机会的蠹笙接着出刀的姿势向前发起猛烈的突刺。
仿佛时间静止一般,剧烈运动的二人同时停止了下一步的行动,蠹笙锐利的刀剑直指对方的眼眸。
年轻的剑客看似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后颈的刺痛感却告诉他局面的复杂程度。因祸得福,蠹笙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攻击手段——如蛛丝般纤细而又极具韧性的丝线。而此时锋利的线正勒在蠹笙的后颈上,稍一滑动,就会鲜血四溅。两人的筹码对等,场面陷入僵持。
神秘人的兜帽早因蠹笙的刀风而掀起,隐藏许久的面庞暴露在外。那是一张略显稚嫩的脸,如陶瓷般光滑的皮肤略显苍白,毫无生气的表情让人不禁联想到能工巧匠制作的人偶;黑而柔顺的青丝自然地搭在肩头,一对异物从头发中钻出;最奇怪的还是她的眼睛,银白的长刀对外放出着摄魂震魄的气息,普通人甚至无法直视,而少女正对刀尖的眸子却毫无惧色,另一只眼眸散发的寒气仿佛要把长刀的气势返还,两枚瞳孔都收缩成一条细缝。
“亚种人?”蠹笙不禁脱口,女孩脑袋两侧的猫耳以及人类无法做到的瞳孔都可以证明她并非常人,这样的话那极强的反应力与灵活程度也能有所解释。不过就算这样安慰自己,一个大男人和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打得旗鼓相当,怎么说都算是一种耻辱了。
听到蠹笙疑惑的语气,少女的眼神中竟散发出一丝诧异。“刀锋!”不明所以的词语从猫耳少女的口中脱出,蠹笙以不解的表情回复。
“是咱多心了。”见蠹笙懵懂的神情,少女的眼神有所缓和,只是语气依旧冰冷,“咱为你解开。”
蠹笙明白对方说的是自己要害处的丝线,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不敢放松警惕,他把把刀尖稍稍倾斜,给对方过来的机会。猫耳少女无视自己颈边的长刀,缓步向蠹笙走去;蠹笙紧握刀把,这样才能在对方突起杀心时不会毫无还手之力。
几秒时间在此时却如此漫长,少女终于走到剑客面前。蠹笙紧盯对方带有黑色手套的左手,长刀刀尖向下,斜架在少女胸前。女孩慢慢地踮脚,双手轻轻环绕蠹笙的脖子,暧昧的动作像是情侣的拥抱,只不过中间夹杂着一把刀还有和刀刃不分伯仲的细线,肃杀的气息充斥在两人之间。
蠹笙的心跳很快,这并不是因为有个可爱的女孩正搂着自己的脖子,也不是此时距离近到能感受到对方温暖的吐息,而是现在对方的手在自己的视野死角,是发起突袭的最佳时期。
“好了。”随着少女踮起的脚根轻轻落下,蠹笙也把架在她胸口的刀缓缓放下。
......
像是植物园一样的大厅中心点起枯木拼成的篝火,一人一“猫”围火而坐,刚才的紧张气氛早已荡然无存。
“为什么要攻击咱?”少女发出了火焰都无法缓和的冰冷质疑。
“我没有攻击你,只是这种地方有个人实在很奇怪,而且你表现得这么不自然,”蠹笙往火中扔了根枝条,“所以,我想问你些问题,是你太多心了。你叫什么名字?”
“诺。”女孩说出名字的同时耳朵微微一抖,“有人要杀咱。”
“我叫蠹笙。”蠹笙回答道,他明白诺的后一句话带着道歉的意思,因为被人追杀,所以少女格外的敏感,也因此才会引发刚才的冲突。而这种私事追问下去等于表达介入的想法,所以蠹笙并没有多言。
篝火蹦出火花,两人之间没有了言语。
蠹笙捡回刚才战斗时甩到地上的包囊,从里面拿出一条咸鱼,用树枝窜起放在篝火下烤。随着腌渍物独有的香味伴随着白烟慢慢扩散,烤鱼的颜色逐渐变得鲜艳。
蠹笙不经意间瞥到了诺的眼睛,原本散发着冰冷气息的眼眸变得水汪汪的——像是和主人讨食的猫——直盯自己手中的烤鱼,不过除了眼睛外整张脸还是那么冷淡。
蠹笙把手中的鱼稍微靠近少女,对方竟做出准备伸手要抢的姿势,和刚才那个冷冽干练的杀手完全判若两人。没有多少人能拒绝一只讨食的猫,也没有多少人能拒绝一个可爱的美少女,手中的烤鱼就这么顺理成章地送了出去。
拿到烤鱼后的诺立马将食物送入口中,但随即又马上吐出,在鱼上留下两排淡淡的齿印。
“不好吃吗?”蠹笙抽出另一条鱼在火上烘烤。
直到猫耳少女将烤鱼置于嘴边轻轻吹拂,蠹笙才意识到猫舌头怕烫这个重要问题。很快凉了的鱼肉被利索的牙口剔去,只留下完整的鱼刺,像是精制的鱼骨标本一样完美。
还没等蠹笙感叹对方进食的速度,那带着渴望的眼神又来到了他手中现烤的鱼上。
......
篝火被手杖敲散。剑客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空布袋,又看了看眼前猫耳少女脚下的几副“标本”,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应该不想住在这个地方吧,接下来你要去哪?”蠹笙随口问了一句。
“咱跟你走。”猫耳少女依旧面无表情。
“诶?!”
“跟着你有吃的。”猫耳少女摸了摸肚子。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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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衫褴褛的男人被一只弩箭钉在树上——贯穿心脏。可是他疯狂挣扎的四肢丝毫没有表现出死亡的气息。身着黑衣的神职者立于树前,好奇地打量着本应死去的男人。
男人喉咙中突然发出即将呕吐的声音,淌着涎水的嘴巴张大到快要脱臼的程度,蠕动之物从男人口中涌出,直袭神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