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回头看了我一眼,眼中似乎有些无奈。“素玖和紫狐会帮你的。主子,千万切记你此行的目的,还有你母亲的仇。”
我撒开了手,姑姑甚少会提到我的母亲。
那个神话一般的苦命的女人。我对她的了解只有素玖在外找的一些史书上的描述。
母亲于我是陌生的,甚至我对姑姑的依赖更甚母亲。我才半岁,她便被自己最爱的男人亲手烧死在了凤凰台上。
我恨我的生身父亲,究竟是怎样一个绝情之人,才会亲手点燃那泼了油的柴。眼睁睁的看着曾经的枕边人化为灰烬。
我只知道,我父亲的家族姓东临。
当我的父亲烧死我母亲之后,便夺了她的江山,自立为王,成立朱雀国。
苦笑几声,母亲啊母亲,你看看你穷尽一生的爱人,是如何将你烧死,如何夺了你的江山,如何灭了我凤氏一族的。
走在前面的姑姑突然停步,毫无预料地向前倒在了地上。
“姑姑!”我连忙上前扶着姑姑的手臂,可是姑姑竟丝毫反应都没有。
“主子。”青衣和唐姐姐站在我身后看着我,眼睛红了一圈,我只看见她们眼眶中不停打转儿的眼泪。
“你们哭什么呀!还不过来扶起姑姑!”我一边扯姑姑的手臂,一边盯着站在边上一动不动的一群人。
凤紫狐敛眸,对着我摇摇头。
“唐姐姐,青衣,你们这是怎么了?姑姑摔倒了你们还不快过来扶她!”我扯开了嗓子一番大吼。
唐姐姐终是不忍,捂着嘴便靠在青衣的肩头大声哭了起来。
瞬间,我的脑子里划过一个我以为离我很远的字“死”。
回神,颤抖着双手去探姑姑的鼻息,已经没了那温热的呼吸。
为什么?刚刚明明还好好的叮嘱我的姑姑突然就死了?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啊!明明……她还要照顾我直到我一统天下,登基为帝……
我慌了,脑子一遍又一遍的不停转换着萧言姑姑陪着我的这四十年。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不知道被谁背着进了厢房,被谁梳洗了按着睡在了床上。眼睛一直盯着绣花的帐子。
“唐姐姐……”眼角有些湿润,犹如失去母亲一般的痛楚漫延开来。
年幼丧母,我那时还不能领悟到“失去”的难受,现在姑姑突然没有丝毫预兆的就倒在我的面前。连最后的时刻她都在提醒着我作为凤氏后裔的重任,提醒我不能忘记母亲的仇恨。
“主子,歇息吧,姑姑……凤公子已经将姑姑的后事打理好了……”唐姐姐应声来到床边,她的双眼又红又肿的。
我知道,唐姐姐、青衣都是姑姑捡回来的孤儿,从小便由姑姑一手带大。
他们的难受并不亚于我,只是我是主,我不能为一个仆难受。
“主子,你要记住姑姑的遗言呐……凤公子在屋外等了两时辰了,可要见见?”
我掀开被子,坐起身来,撰着袖子擦擦眼角。“帮我更衣,我要见香绝艳。”
唐姐姐一怔,随即会意的点点头,去拿了一件紫色衣裙过来。
梳洗好,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睛有些红。吸吸鼻子,我此时不能倒下,姑姑最讨厌我怯弱了。
凤氏现在就我和紫狐撑着,没了姑姑,就是我该长大独立的时候了。
打开门,凤紫狐负着双手站在门口,看到我从门内出来一句话不说就跟在我的身后。
“香公子,我家主子有事找公子商量,不知公子可否开门?”唐姐姐在前,扣了扣门。
门内很是安静,不时便有一个黑衣男子开门。“我家公子有请。”
我颔首,握了握拳头,凤紫狐跟着我进了门,其他人全部被黑衣男子挡在了门外。
“香公子。”我抱抱拳,香绝艳正披着一件白色狐皮大氅坐在小塌上看书。
香绝艳抬头看了看我,颔首道:“凤小姐、凤公子请坐。”
我也不客气,选了香绝艳小塌旁边的位置便坐了下来。香绝艳将书放置一旁,看着我坐在他的身旁,似乎有些发愣。
透过白玉面具,我只能看着一双深邃的黑如墨的眸子正盯着我。“凤小姐来找在下何事?”
“我来此,只是想问问公子与萧言姑姑做的交易的事情。”
烛光映着香绝艳白色的面具一片昏黄,香绝艳转眸看了看还站在一边的凤紫狐。“凤公子可否回避一下,在下想与凤小姐单独谈谈。”
凤紫狐侧头看我,我颔首后他便走了出去。
随着门被关上,香绝艳坐正了身子,抬起右手伸至脑后,左手扶着面具。只见他右手一动,左手便端着面具。
面具被拿了下来,橙黄的烛光被秋风吹得摇曳不停,一边侧门的珠帘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
他勾起嘴角,轻轻一笑。“怎么?”
我猛然回神,心“砰砰”直跳,面上更是开始发烫。
他不似素玖的亦男亦女,也不是那凤紫狐的狐媚气。而是卓然天成的一股仙气飘飘的姿态,好像眨眼间他就会羽化成仙。
缓缓吸几口气,我不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但是一看到香绝艳的真容,就感觉这世间绝对有会被一个人的外貌所迷惑的时候。
一眉一眼,一颦一笑,似乎都牵动着心境,使人无法移开视线。
他好似被人这样看习惯了,只是勾起嘴角轻笑几声道:“凤小姐刚刚问在下与萧言所做的交易,不知凤小姐知道多少。”
我尴尬的咳几声,转移视线看着那放在案几上的小熏炉。“这个……说实话,我其实在刚刚才知道你和姑姑做了交易,至于交易的内容,我一概不知。”
香绝艳似乎早已料到,从案几下拿出一封书函。那书函上用金丝线描着我凤氏一族的图腾,一只飞舞的凤凰。
“你先看看这封书函。”
我伸手将书函移到自己面前,打开厚重的封面,里面记录的是香绝艳助我夺得四国所开的条件。前面几条几乎都是为香家的生意着想而开设各种通商、减税的,而最后一条,被红色的线勾勒出来了,显得特别的打眼。
“凤潇澜一统四国后,封香绝艳为皇夫?”我大声的念出了那最后一条所开设的条件。
这个所谓的皇夫就是女帝的正品丈夫,而且可在女帝无法参政期间,就是什么生孩子、生病期间,协助女帝打理朝政的特权。
香绝艳点点头,右手放在案几上不停的用指尖扣着桌面。“陛下认为如何?”
他连对我的称谓都变成了“陛下”。
我微微感到一丝诡异的气氛,萧言姑姑居然什么都不告诉我就擅自做了和香绝艳达成交易的决定。
而最后一条,更是让我不能接受。
难怪姑姑会如此敬重他,不光光是香家的势力,更是香绝艳将来会是我的丈夫。“姑姑答应你了?”
“萧大人已经代陛下答应在下了。”他笑了笑,我看着他的嘴脸却始终无法生起气来。见我有些发黑的脸色,又道:“陛下不必觉得委屈。在下虽不是与陛下‘门当户对’,但是在下的身份也是绝对能帮着陛下一统天下的。何况,在下和陛下成为夫妻,一方面今后可以无条件帮助陛下,另一方面在下可以成为陛下权衡香家的人。陛下认为如何?”
我仔细斟酌了他话中的意思。是的,他说的没错。他若是跟我结了婚,就可以无条件的帮助我,而且,还能成为我牵制香家的棋子。
只是,以牺牲我的婚姻为代价,我始终还是不能释怀的接受。
“你让我想想。”我将手肘撑在案几上,扶着额角。
“陛下方可慢慢想,在下会在明日随陛下一齐到玄武国。到时,陛下可与国师再商议不迟。若是陛下不愿答应最后一条,那么我香家今后就当作从未与陛下见过面。”
我皱皱眉心,他把话说到这份儿上,简直就是强迫我答应他所提的要求!
我没有选择,若是没有香家相助,我就算拥有玄武国的全部兵力也实在不能与其他三国相抗衡。
香绝艳见我半天不语,开始将函书合上准备收起来。我一掌按在函书封面上那只凤凰上面。“我答应你。”
香绝艳轻笑几声,松开了捏住函书一角的手。“如此甚好,陛下只需在此盖上国玺,按下手印便可。”
你当我是画押吗?还按手印!当然我是万万不敢在他面前表现出极度的不满,只得扯了扯嘴角。“唐姐姐。”
“主子?”
“去将国玺取来。”
“陛下可以盖手印了。”香绝艳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盒红色印泥,看来他是早就算准了我会答应他的条件。
香绝艳此时又将那面具戴在了脸上,见我诧异的目光他便道:“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的样子。”
我点点头,按了手印,唐姐姐也将国玺取来给我。盖上国玺,那封函书自此成为了我和香绝艳今后成为夫妻的凭证。
香绝艳收起书函,满意看着我。“天色已晚,你便回去休息吧。”
我点点头,站起身理了理裙摆,刚刚踏出去一步,香绝艳便又道:“以后你便唤我‘哥哥’吧,我正好比你大两岁。”
我回头看着那面具下的眼睛,他居然只比我大两岁?那种老成……只是气质上的老成绝对看上去不止才十七!
我愣愣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好。”
转身随着唐姐姐的步子回到厢房,凤紫狐一直安静的跟在我的身后,直到我坐在厢房的小塌上宁神喝着一杯桃花茶,才终是开口道:“紫狐,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凤紫狐抬头看着我,缓缓而道:“陛下只需做好登基的准备,届时,我们回到玄武国就立国号复国。”
“夏侯镜如何安置?”低头看着手中捧着的温热的茶杯,夏侯镜是颗棋子,可是我知道他绝对不甘心。
好好的江山就那么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供别人赏玩数载,换做是我,也许会崩溃掉。
“陛下不必担心,国师自会处理好一切。”
我点点头,勉强自己笑了笑。“你去休息吧。”
“是,紫狐告退。”紫色的身影悠悠然的消失在房内。
我望着手中的茶杯静坐了很久,脑子不断跳跃出萧言姑姑严厉教训的画面,很乱,心口却是暖暖的。
手腕上一只白色的玉镯子,白色中参杂了一丝丝的红色,像似血一样的红色。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姑姑……”
不争气的终是哭了出来,明明说好不哭的。我要坐在龙椅上,看着一统天下笑逐颜开。
“主子……”唐姐姐走过来,将我搂在怀中,轻拍我的背。
“唐姐姐,我心里很难受,有东西堵得我快喘不过气了……”我丢了茶杯,环住唐姐姐的腰,将眼泪一股脑的蹭在唐姐姐的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