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问素心将乔楚戈从宫里头偷偷带出来时候,乔楚戈身上的伤早已经被仔细包扎,身后的钟楼发出一阵阵的钟声。
“姐,敲钟做什么?”素心面色迟疑,回头看了一眼夜色之下的钟楼。
素问垂眸看着怀中躺着的人,面无血色眉头深邹:“这是国殇,是皇帝皇后太后太上皇死了,才会敲的。”
“死了?”素心歪着头看着素问,伸手指了指自己偷偷摸摸带出来的人,“可皇后不是还活着嘛?”
“就当她是死了吧,往后她再不是容国的皇后了,她只是乔楚歌。”素问这般说道,宫门便已经在眼前,楼君浅仍旧是那一身藏蓝色的长袍负手而立,微微眯着双眼看着渐渐行来的两个人。
宫门口还停着另一辆马车,逮到载着乔楚戈的车到了跟前了,马车里的人方才探出头来。
“怎么受伤了?”乔衍蹙紧了眉头看着乔楚戈,乔楚戈身上的血腥气实在过于浓烈,是如何都挥散不去的,乔衍会好奇自然是理所当然。
“这会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出城吧。”楼君浅帮着将乔楚戈送到了马车之内,素问素心自然跟着换了马车,方才送他们出来的便是有和顺驾着回去。
如今夜色已深,城门早已关闭。
顾城横策马而来,夜色漫漫之中只有那马蹄声不绝于耳。
“我送你们出城。”顾城横策马而立,横在了马车之前。
楼君浅手中握着长鞭,抬头看了一眼顾城横,缓缓点头:“多谢顾丞相今日相助。”
顾城横沉着眸子看着那马车,最终别过了头:“乔衍,从今往后我顾城横再不欠你什么。你我之间,谁胜谁负,来世再算!”
乔衍始终是坐在车厢之内,并未有要说话的意思,世间所有人只当乔衍是已经死在了肃州,如今……也只当是顾城横是在自言自语吧。
有了顾城横这位丞相爷的保驾护航,想要出这城门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顾城横站在马下,微微蹙眉看着已经消失在了视线之内的马车。
“相爷,这门是否能够关上了?”守城卫在一旁等着,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这门是顾城横让开的,他这会儿也不敢贸然的就给关上,这不是找死嘛?
顾城横瞥了一眼那边站着的人,最终缓缓点了点头而后低声道:“关上吧。”
赫溪曲手中提着一壶酒,便站在那城门往相府路上的第一个拐角之处,见着顾城横过来便是摇了摇自己手上酒壶:“喝一杯?”
顾城横微微敛下了眉眼,看着赫溪曲手中拿着的酒壶,是思量再三之后才有的决定:“走吧。”
赫溪曲倒是没想到顾城横答应的这么坚决,着实是有些意料之外,毕竟可都想好了怎么规劝这位想来处事严谨的顾丞相的了,却没想到这位丞相爷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点头答应了。
这般深夜了,再想要找到个能喝酒的地方可没那么容易,兜兜转转的是选了许久最后只能够找了个当街的宵夜地方找了个位置,点了两碗混沌。
“早知道走了这么一圈都找不到个坐下来的地方,是一早就应该带着你过来这边的了。”赫溪曲是满脸的莫可奈何,看着顾城横的目光便是一副心怀不解的模样。
顾城横疑惑看了赫溪曲一眼。
“往前,我常同行潜一道过来,他啊,顶喜欢的便是偷偷摸摸的出门,过来这边吃上一碗鲜肉的。”赫溪曲笑脸吟吟的说道,诚然一副在哪里回忆曾经的模样。
顾城横如何都没想到,自己到了最后居然是在这里听着赫溪曲说着乔衍过往的事情,是一坐便是到了天明了的。
那一壶被赫溪曲带过来的酒,两个人慢慢悠悠的喝的一干二净,顾城横嫌少喝酒倒是有几分微醺,只是不算有什么影响。
“你方才说的,再不欠他什么,往前欠了他什么?”赫溪曲满脸好奇的看着顾城横,是忍不住的亲生询问。
顾城横面色带有几分懊恼,却还是实话实说:“是年少时候的陈年旧事,如今再提起来也不过是物是人非,只不过有些事情有些人注定是要记着一辈子的。”
赫溪曲看着顾城横这答得显然是一片模糊的架势,自然也就没有继续锲而不舍的追问下去,不甚在意的耸了耸肩算是这么放过了顾城横了。
既然都说是陈年旧事了,再在这里计较这些,早已经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了。
。
乔衍的确是在肃州遇上了堤坝决堤,只是以乔衍的武功想要在这种事情里保全自己倒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是,终归还是遇上了些许的意外。
容臻怎么可能会让乔衍平安无事的回来,是派了人过去肃州的,在肃州的人自然是想着撑着这个机会干掉了乔衍。
只可惜,在他们发现乔衍之前,乔衍便已经察觉到了这群人的存在,故而便是躲到了一旁,最终将计就计。乔衍原本早就想要去提乔楚戈找药,却因为种种事情被牵制,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好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只是乔衍如何也没想到的是,自己方才离开了肃州便被找上门来的五味兄妹两人给堵了个正着。
“北寒之地的东西,即便乔侯爷去了也未必找得到。”
“那又如何?”乔衍终归不可能放着乔楚戈不管,如何也是要去一探究竟的,至少得去试试,不然怎么知道必定一点作用都没有了呢?
“小人这儿倒是有个建议,不知道乔侯爷是否有这个心境愿意同在下做过交易。”五味先生笑意盎然的看着乔衍,诚然一副兴之所至的模样。
只是乔衍却并非能够全然信任这个人的,说到底谁又知道这五味兄妹两人想要的,是什么呢?
无为先生见着乔衍神色之间尚且还有几分疑虑,便是沉声说道:“其实也并非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必然也不会违背了乔侯爷为人处世……”
这同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又有什么区别?
“我们所求的,不过是想到最后能够留了容臻一条性命。”五味先生面色淡薄的看着乔衍,斩钉截铁说道。
乔衍便是一愣,是如何都没有想到人家想要的竟然是这般结果,当下便是愣在了哪里,是当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
这人同容臻是什么关系,为何到了如今竟然是会为了容臻特意来求这么一件事情的?
“家父曾经受过容臻生母恩惠,故而这一趟是想要报答了这一份恩情。”五味先生满目真诚的看着乔衍,到了最后乔衍是不信也得信了的,这两个人这般神色决绝的模样,又如何是不能够信任的呢?
乔衍虽说是相信了人家是真心所求,可到底还是担心这两个人实际上不过是骗人的,其实并不见的有那个本事真的能够就得了乔楚戈。
“小人前些年为了救治小妹病情曾四处寻访雪莲,却没想到选了十几年不曾见到,不想小妹自小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毒解了,这天山雪莲却弄到手了。”五味先生微笑解释道。
这世上那儿就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了?
五味先生见着乔衍还是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便是继续说道:“小妹身上的毒,正是依靠皇后娘娘身上的毒素,以毒攻毒解的,算起来也是因果循环。”
乔衍倒是被这“因果循环”四个字给说的略微的一愣,便是闪烁着眸子看了对方一眼,到底是信了这人的话的。
逮到乔衍当真是回到了都城带着乔楚戈离开,是中途打听了这件事情,才知道那两兄妹所言非虚。
乔衍带着乔楚戈进了百花谷,这儿是五味兄妹两人的藏身之处,出口之处外人是连发现都不见得能够发现,想要进来更加是天方夜谭。
乔衍总归还是不见得如何信任两人,可却也只能够选择相信,不然又能够如何是好,难道还有其他的办法嘛?
“你们,当真能够救她?”乔衍沉着一张脸看着在床榻之上昏迷不醒的乔楚戈,从出宫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月了,乔楚戈却根本没有要醒的意思,这兄妹两人更加是一点没有要动手的架势。
五味先生斜了乔衍一眼,便是满脸的不屑,轻哼了一声是对乔衍的回应,而后方才幽幽说道:“拔毒原本便是极为凶险,她这一身伤病若是不养好,多半是要折在半路上的。”
乔衍抿紧了薄唇看着乔楚戈,终归是不置一词。
。
乔楚戈昏昏沉沉了大半年,分不清自己如今身在何处人在何方,更加不知道现下是什么情景。
稍有几分清醒的时候,大多都是在吃药被人施针,眼前的人是如何都看不清楚的,雾蒙蒙的一片。
而后偶尔能够听见人家说话,只是那些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她却又听不清了,即便是听见了也分不清这些人到底在说的是什么意思。
“若是熬过了这半个月,便一切无碍。”五味先生撤走了乔楚戈身上最后一根银针,而后转眸看向了乔衍,“只是到底是伤身,往后伤风感冒的自然是要多加小心,至于其他倒是无妨。”
乔衍神色了然的点了点头,这是熬了大半年的总算是熬过来了,虽说是这半年许多艰苦,但至少黄天不负。
“多谢两位仗义相助。”乔衍是真心新欢感激的,毕竟乔楚戈这一条性命是他们给的,不论他们出于什么缘由,但至少结果都是一样的。
五味先生只是深深看了乔衍一眼:“百花谷是不留外人的,这半年是因为乔姑娘拔毒,如今既然已经解毒了,便赶紧离开吧。”
人家留着自己在此住了半年,原本便是不相关的人,到了如今既然是将话说道这份上了,也就没有必要再多计较其他了。
“待到舍妹醒来,乔某立即带她离开。”
“如此自然最好。”五味先生缓缓点头,而后便是收拾了东西转身离去。
。
“想去哪儿?”乔衍驾着马车扭头询问着坐在车厢内浅眠的乔楚戈。
乔楚戈神色一愣,便是抬头看向了乔衍,思量片刻之后却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若去蜀州看看?”乔衍倒是无所谓的,如今是无事一身轻,那是想去做什么就能够去做什么的生活。
乔楚戈点了点头便是答应了,她大小便没怎么离开过都城,正好是趁着一段日子去看看去走走。
“听闻往前住在咱这儿的那个大王爷,在都城时候疯了。”
“怎么好端端的疯了?”
“谁知道呢,皇家的事情,谁人说得清楚?”
“也是,旁人说不清楚的,皇家那些人哪里是我们这些人能够计较的?”
乔楚戈叫乔衍扶着从马车上下来,便是听见了这般言辞,不禁是一愣,看向乔衍时候才想起来乔衍是同自己一到去的百花谷,想来乔衍也不见得清楚。
“容臻并非先帝子嗣,这事儿容启早就知道了,这怕是容臻自己知道了接受不了。”乔衍缓声说道,而后是将马车交给了店小二,带着乔楚戈便是往里面走。
“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两间上房。”
那掌柜便是看了两人一眼,神色之间带上了几分考量。
“哥,许久未曾吃过糖葫芦了。”乔楚戈眸子不曾去看掌柜,却是滴溜溜的看着门外正好扛着糖葫芦走过的小贩,笑眯眯的卡着乔衍,“我想吃了。”
乔衍哭笑不得的看着乔楚戈,最终满是无奈的点头:“好,给你买便是了。”
那掌柜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自然也就知道了这两人是兄妹关系,倒是有些歉意的笑了笑,是对自己方才的无端猜测有所愧疚。
乔楚戈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而后便是跟着店小二上了楼。
“听闻上头说是要进行土地变法,说是要重新分割耕田。”
“上头发了告示下来,说是今年怕是要旱了,说是改种其他的东西才好的,不然恐怕是要凶多吉少。”
“哎,咱们这陛下什么都好,就是太勤政了。”
“听闻是已经病了,这么勤政怎么可能不病的,说是到最后恐怕是油尽灯枯的。后宫的太医都是束手无策……”
“都城里头有人在传陛下已经驾崩了,这会儿正因为何人登机满城风雨呢。”
这半年来,乔衍领着乔楚戈去了许多地方,听了许多关于都城里头的事情。
乔衍神色微愣,抬眸看了一眼那边看似淡定自若的坐在那里的乔楚戈,给乔楚戈夹了菜色在碗里:“不若回都城看看吧。”
乔楚戈神色一愣,而后终归还是点了点头:“出来了大半年了,也该回去看看了。”
“听闻尺素许给了包铭,不过还是国殇,不方便成亲才一直托着。”
“这样也好,尺素也老大不小了,同包铭也算是情投意合。”乔楚戈缓缓点了点头,对此结果也算是满意的,“晴婷呢?”
“说是被调到了容启身边伺候。”
“在他身边,也不至于被人欺负的,倒也是好的。”
再往都城去,这一路上的风言风语便是在没有停歇过,乔楚戈终归是坐不住了。
她原本想着,容启该是长命百岁的,即便不是,也不该是才过去了一年便成了现下的模样。
乔楚戈坐在马车上心神不宁,乔衍带着斗笠驾着马车进了都城,都城之中如今是人人自危,宫里头偷偷摸摸流传出来的消息是愈发的不好。
现在的这位陛下,可没有足以继承皇位的子嗣,恐怕这夺位之争不得安宁了。也不知道是那德高望重的九王爷,还是从其他宗亲哪里弄来个小娃娃把持。
乔楚戈正是在左右思索的时候,都城之中却突然响起了钟声。
乔楚戈颤着声音,低声如同呢喃一般的询问:“哥……”
“没事,我们这就进宫。”乔衍沉声道,而后便是快马加鞭的朝着皇城去。
那钟声敲了足足二十七声,乔楚戈一下一下的数,逮到在听不见声响时候终归还是失了力气的跌坐在了马车之内。
国殇。
乔衍匆匆停下了马车,猛然的停下叫乔楚戈身影一晃,乔楚戈便是有几分奇怪。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是赶去赫溪曲府上,问个清楚的嘛?
乔楚戈面色带有几分疑虑,而后便是挑了帘子,她如今面上带着面纱,在这都城里终归怕遇上什么熟人的,若是认出来了只怕是得出事。
却是如何也没想到,那个刚刚被敲响了二十七声丧钟的人,如今却是一身白衣,身姿卓越的立于马车之下,倒是的确面色不佳,似乎真如传闻所说的大病一场。
“夫人,为夫来的,可还算及时?”容启笑弯了一双眉眼的看着乔楚戈,柔声问道。
久别重逢,自然难分难舍。
乔楚戈担心容启身体,容启便是付之行动告知,他不过是看起来身子骨差了些,却在离宫之前已经养的差不多了。
乔楚戈面容带着几分疲惫,扭头却不见容启的身影,不禁有几分慌乱的扭头去看,却见着容启穿着一身中衣站在窗边。
“怎么了?”容启转身将人纳入怀中,低声询问道。
“你在想什么?”
“前些日子闲来无事读了一本书,是你方才床头的那本。”
乔楚戈微微蹙眉,却想不起来容启说的是哪一本了,乔楚戈窗边放了不少的书,乱七八糟的是什么书都有的。
容启见着乔楚戈神色便知道她多半是想不起来了,便是柔声道:“我在上头瞧见了一词,倒是觉得颇为有趣。”
“什么?”
“风花雪月,你要不要猜猜,是什么意思?”
那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词语,容启这个时候突然提起是什么意思?乔楚戈也不敢贸然回话了,只是看着容启面色微愣。
“所谓风花雪月,便是我想与你执手相携,看尽这山河万里春秋冬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