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邢斌一直想去找郑子娟。听说她的“娟子烧烤店”快装修好了,可邢斌还不知在哪里。问她,她总说:“你问这干什么?”
“我去帮帮忙呀!”
“包给装潢公司了,不需要帮忙。”
早晨起来,阳光灿烂。吃过早饭后,他决定带郑子娟和儿子到哪里去踏踏青,看看春光。然后,谈谈我的下一步做什么?不如就去她店里做个伙计吧。
可掏出手机,昨天候小伍的那句话,又在耳边响了起来:这婚不能结,这对思佳不公平,我不能太自私。我这辈子拖累妈妈,那是没有办法的,我们是血亲。但是,思佳不一样,她没有义务为我这三年买单。是啊,我与子娟已没有关系,她还在养我的儿子,我又有什么权利去拖累她,为我一辈子买单呢?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他的手机响了,打开一看,一个陌生号码。想想还是接了,反正没事,逗逗乐吧。
“邢斌同志吗?我是社保局的,你的病退报告批下来了。请你带上身份证抓紧时间来办理。”
“什么什么,我的退休报告批下来了?”邢斌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打退休报告的?我还没到60岁,可以办吗?邢斌正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可对方把电话挂了。我退休了,我可以拿退休工资了?邢斌终于反应了过来,一阵狂喜,顿时感到浑身轻松了许多。至少生活费不用愁啦!
对,赶快给大哥打个电话,好好感谢一下。他同学多,路子野,一定是他托人帮忙办的。
“大哥,谢谢你呀。我退休的事是你找人办的吧?批下来了,刚刚市社保局打电话通知我办手续呢。嘿嘿,我有退休工资啦。”
“你说什么,你退休啦?我不知道呀,当然也就不是我找人办的。”
“不是你找人办的?那是谁的呢?真出鬼啦?鬼也不会帮我这个倒楣的人。”
“会不会是郑子娟?她最近有没有回铜官山?”
“郑子娟回铜官山已一个多月啦,她一直没走。她这次还把邢晓华带回来啦。老爷子老太太没告诉你吗?”
“哦,是这样呀。你去问问,搞不好就是帮你办的。因为在上次的家庭会议上,她说过这事。没想到,她还真去办了,而且还办成了。不容易。”
邢斌愣住了。郑子娟办的,怎么没听她说呀?
于是,他把电话打给了郑子娟。果然,就是她办的。
郑子娟得知批下来了,很高兴,终于把邢斌的后顾之忧解决了。她对邢斌说:“具体情况见面再说。我们现在都分头往市社保局赶,不见不散。争取分天把你这个大事给办妥了。早一天拿到退休工资,你不就早24小时减负了吗?”
一个小时后,他们在市社保局大楼门口见了面,自然,儿子邢晓华也跟来了。三个人分头排队,两个小时后,“退休证”和“工资卡”都拿到了手。只是“工资说明书”上的每月金额有点低了:2156元。
郑晓华很是失望:“怎么就这么点?”
邢斌无言以对。确实,每月一千多元的医疗费一缴,也就勉强吃喝了。儿子上大学的费用,他还是无能为力。面对重逢后的儿子,他感到愧疚。
“你爸爸还没到退休年龄,办的是病退,耍打折的。再说,他是大集体的下岗职工,私人老板给缴费的标准是最低的,缴费的年限也是最短的。最后,你退休时,拿到手的就是比较少的。华子,你即将步入社会,你今天看到的这件事,等于给你上了一课。人生不易,每一步都要安分守己踏踏实实地走。一步错,步步错。”
接过儿子递过的矿泉水,大口地喝了两口后,郑子娟又对儿子说了起来:“记住爸妈的教训,选个好大学上个好大学,安安心心把书读好。将来以优秀的成绩,考国家公务员,至少也要去知名的大公司上班。这样,你的人生才不辛苦。千不不要受人忽悠,去创什么业。那不是我们小老姓子女,能折腾起的游戏。记住,一定要记住。”
转身她又对邢斌说:“少是少点。但你要知道,你是提前8年退休,以后每年还会加一点。至少,你的医疗费和生活费解决了吧。”
看着郑子娟一个女人,上跑下忙了一上午,现在反过来对两个男人一番苦口婆心。邢斌觉得自己好渺小。当年那个风度翩翩的邢斌哪去了?他突然上前,一把抱住郑子娟和儿子:“什么都孬说了,我这辈子都还不了你的情。今天高兴,我们全家团聚,找个地方,我们请你们母子俩好好吃一顿吧!”
郑晓华甚是惊异,这是他梦里久盼的情景,他曾想这一辈子都不会出现了。没想到,今天就实现了。别看妈妈经常骂父亲,近一段时间,见她为父亲的事日夜奔波,说明她还是放不下父亲。而父亲呢,自然也是还是深爱母亲的,毕竟他们是有爱情基础的。可能正如书上所说,别看男人强大,有时遇上困境,可能比女人还脆弱。父亲当初之所以误入歧途,也许就是一个曾经才华横溢的男人,在遇到下岗这一困境时,大脑短路而一时迷惘了吧。
郑子娟则有些忸怩,毕竟已离婚六年多了,这又是在大马路边,像什么话。便迅速挣脱,说道:“好吧,我们去聚聚。华子要真正离开铜官山了,找个好地方,让他吃吃地道的铜官山菜。让他今后不管走到哪里,都记得家乡的味道。”
“那就去大通吧。我们临江而酌,我给儿子讲讲铜官山的来历。”
大家拍手称好。于是,叫上一辆出租车,一家三口直奔离中心30公里外的郊区大通镇澜溪街
出租车刚驶入郊区地域,邢斌就开始对儿子滔滔不绝了:“其实,我早答应带你妈妈来大通玩,可一直没做到。那时说起大通,总觉得好远好远。今天,算是给你妈还债。
大通,古名澜溪,建镇已有千年,历史上曾是一座名蜚中外的江岸重镇,与安庆、芜湖、蚌埠并称安徽“四大商埠”,有“小上海”之美誉。讲铜官山的历史,不能不提大通。因为早在铜官山建市初期,铜官山通往外面的通道,只有一条,就是大通的水路。当然,现在它衰败了,特别是1998年那场洪水之后,移民建新镇,和悦洲、铁锚洲上的人,都迁出后,那里只剩下残墙断壁了。不过,从美术的角度看,和悦街更有一种沧桑感……”
一路侃侃而谈,邢斌很快乐,这是他第一回与儿子讲这么话,而且,儿子还听得那么津津有味。有家人在一起真好!
扁担宽的街道,青石板路面,挑着大筐小篮的菜农,轮渡船,这一切,对于邢晓华和郑子娟,都是陌生而遥远的。如今,感受着浓郁的泥土芬香,以及江面上吹来的清风,两人不禁心旷神怡。齐齐对邢斌投来了赞许的目光,多日来的疲劳一扫而尽。
在一间挂着“和悦饭庄”的民国时期的旧居里,他们坐了下来。老板娘客气地一边给他们递茶壶,一边端出一盆香喷喷的刚出锅的“大锅锅巴”,对他们说:“饿了吧,先垫垫肚子再点菜。”
邢斌最喜欢吃锅巴,上来就拿了一块。刚要进嘴,发现儿子、娟子都没动,又停了下来:“儿子,尝尝,没吃过吧?你们现在城里的小孩子,吃不到这好东西喽!对,华子,你不是想学建筑设计嘛,吃过饭带你进厨房,看看什么是大锅灶和大锅。不然,只有悑物馆去看图片啦!”
邢晓华一边啃着锅巴,一边对郑子娟说:“妈妈,你吃过大锅锅巴吗?真香!”
郑子娟笑笑:“我当然吃过啦。我们小时候,家家都是烧大锅。我们一般都把锅巴留着,下午上学时带一点,课后当零食吃呢。你外公有时喝酒没菜,还拿它当下酒菜。”
“啊,锅巴在你们的记忆里,还有这么多故事。有意思!”
看儿子吃了西块,邢斌叫道:“留点肚子吃饭吃菜,走,我带你们去点菜。”说着,就要朝门外走去。
郑子娟和郑晓华都投来好奇的目光,点菜,不是看菜谱,就是去厨房看菜点菜,怎么住外走?邢斌回头一看,突然明白了他俩的疑惑,哈哈大笑道:“少见多怪。到大通和悦洲吃饭,吃的就是新鲜两个字。疏菜在地里,想吃什摘什么,现说现炒。活的东西在江里,鱼、虾、黄鳝等等,想吃什么抓什么,现杀现煮。”
疏菜,喜欢什么摘什么,好明白。这活的,江里爱吃什么抓什么,不明白。叫我们不捕鱼吗?等捕到还不饿死啦?爱较真的儿子,对父亲抗议了。
邢斌又是哈哈大笑:“到了江边你就知道了。”
原来,洲里有一条叉江,“和悦饭庄”离叉江尾部只有20米。饭庄老板将每天清早收来的江鲜,分别装进一个个大竹篓里,然后再沉入江里。客人想吃什么,就提起那个竹篓,大的小的任你抓。
邢晓华恍然大悟:生活中真是充满学问,以后一定要东西南北多跑跑,百闻不如一见啊!
江水煮活鱼,这餐三人难得的聚合,吃得可口,吃得开心。临结束时,邢斌对郑子娟说:“我现在表面上看跟正常人差不多,但是,骑摩托车带人恐怕还是不行,容易累倒。我想去你那干,行吗?”
“不行!”郑子娟果断答到。她知道动斌另有所想,这是不可能。停了一下,她怕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好气氛,想了想又说:“烧烤是很累人,再说,烟熏火燎对你的身体不好。你还是想想力所能及的事吧。”
力所能及?三人都陷入了思考。
忽然,邢晓华开口了:“爸爸,我觉得有样事你能干,又不累。”
邢斌和郑子娟都把目光集中到了邢晓华的脸上。
“这几天,我与不同学串门。发现铜官山不少文化课成绩中下等的学生,都转向了艺考生,且效果非常好。我留意了一下,那些教美术培训班的师资,很多都不如你。你不如重拾画笔,也办个美术培训班吧!”
“你爸就从没丢过画笔,我看这个办法好!”郑子娟来劲了。
邢斌想了想,把大腿一拍:“好,就听儿子的建议。办个美术培训班。明天就去场地。一边教学,一边创作我的《矿山之母》和《天使七仙女》。”
眺望着西边绚烂的夕阳,一家人踩着江水,久久不愿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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