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邵子谦和疤老六相约聚贤山庄的时候,罗红正在江南人家小区里陪着文轩。
屈婉婷已经没有大碍,但是医生建议还是多住院一天保险一些。
屈婉婷一天一夜没有回家,惦记着文轩,罗红被她念烦了,就在下午五点钟的时候赶了过来,到小学里接文轩放学,然后一起到菜场,买文轩喜欢吃的菜,回家做饭。
屈婉婷的家,是2010年买的房子,两千七一个平方的步梯楼,属于低端的楼盘。但是外观还比较新,室内装修也还不错,只是无人打理,已经出现了破败的痕迹。
客厅里的吊灯开关已经坏了,屈婉婷就在华丽的吊灯上,不伦不类地挂了一个灯泡,只有十五瓦。
沙发上还胡乱地躺着一张被子,估计是屈婉婷躺着看电视的时候用的。
或许,屈婉婷就睡在沙发上。
厨房里池子的水龙头也坏了,得到卫生间去接水来洗菜。
家里很久没有开锅了,菜刀和炒锅已经锈迹斑斑。
罗红一边做着饭菜,一边心事重重地为屈婉婷和文轩难过。
她,是该找个男人了。
吃过饭,文轩就在自己的房间做作业,罗红慢慢的就从客厅逛到了书房,突然有了意外的发现。
高两米、宽三米的一壁书柜里,全都是书。
只有书房,释放出一种现代居家的气息。
想了想也不奇怪,这些书,应该是屈婉婷的先生,那位叫做八斤的记者留下的。
书架上,有很多新书,也有不少旧书,包括自学考试的课本也还在。
仔细一看,大部分都是专业类书籍,有外国人写的,也有中国记者写的。比如亚瑟史密斯的《中国人的素质》、麦高温的《多面中国人》、彼得?海斯勒的《江城》和《寻路中国》;也有中国央视记者柴静的《看见》等等。
中间一栏,大部分都是诗集,泰戈尔、普希金、雪莱;还有席慕蓉和舒婷的。
八斤,原来也喜欢女诗人的诗歌。
罗红打开台灯,坐在书桌前,正准备抽出一本诗集看看,却发现书桌上摆着一个笔记本。
笔记本是软皮的,边角已经微微发卷,看来是经常翻动的。
这会不会是屈婉婷的日记呢?
一种好奇心驱使罗红,做贼一样的翻开了笔记本。
还好,不是日记。
每一页的中间,都贴着一块“剪报”,从报纸或者刊物上剪下来的文字,都是诗歌和散文诗。
“剪报”已经泛黄,看来有一定的历史了。
这样的文字,一定很有积淀。
认真读了第一首诗,短短几行字。
《一生》
人的一生很漫长,
奔波忙碌,周而复始。
人的一生也很苦短,
短得
只来得及和某人匆匆见上一面,
便了此一生。
……
“有点意思。”
罗红嘀咕了一句,就翻开第二页。
《花开花香》
说好的天长地久呢
曾经的海誓山盟呢
哦……
我忘了外面已经下雪
我还沉湎在风和日丽的春天
但是为什么却忘不了
你回眸时的浅笑
被离开时的泪眼
我的生命
淹没在鸟语花香的春天
花开花香就好
不一定非要种在自己的园子
你快乐幸福就好
不一定非要我在你身边
……
“呼……”
罗红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又翻开了第三页。
《情人的秋天》
看,落叶飞
一片一片
风和雨织成萧索的秋天
听,心在痛
一遍一遍
爱和恨织成情人的秋天
情人的秋天太短太短
牵不住岁月牵成了泪腺
情人的秋天太浅太浅
叠厚了幽怨叠不起缠绵
……
“像一首歌词。”
罗红没有恋爱经历,没有完全读懂诗里的撕心裂肺,只是淡淡品味作罢。
这应该就屈婉婷的先生八斤当年写的诗吧,一看作者,却不不止一个名字,有“孤独的行者”、“寻梦苦行僧”、“野溪”、“暗流”等等,就是没有八斤。
好笑,八斤只是人家的小名,怎么可能用来做笔名呢?
再看页面上手写的备注,这些诗文大都发表在2001年到2008年之间。有的发表在纯文学刊物上,有的发表在各类报纸上。
难怪文风这般老旧,都是一些过时了的诗句。
现在诗歌的格调是怎样的呢?
罗红不知道,她读的都是小美文,不读诗。
这次是个例外,因为屈婉婷,因为屈婉婷念念不忘的那个“八斤哥”,一个好神秘的名字,一个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的记者。
罗红就耐心地继续看下去。
《土豆的爱情》
我愿意做一只马铃
系在马儿的脖子下
随你浪迹天涯
终日为你吟唱
可是亲爱的
我不是马铃
我只是马铃薯
人们都叫我土豆
……
《我是黔灵山上的一只猴》
我静静的看着你
烧香拜佛
是为爱祈愿吗?
亲爱的
你是否忘了你的前世
也是黔灵山上的一只猴
你转世投胎做了人
我还是黔灵山上的一只猴
整天拎着你前世的手绢
遭受着游人的追逐
只为了等你!
亲爱的,你也追逐我?
你忘了手绢上的鸳鸯
就是你前世绣下的?
亲爱的,我不是泼猴
我是你前世的爱人啊
年复一年,我逐渐衰老
亲爱的,我还等着你
此生不死
是害怕来世忘了你是谁?
一生八十年
更长一些是一百年
亲爱的
我会努力再活六十年
等着和你一起死去
转世之后
我们
还是黔灵山上的一只猴
……
这首诗很朴实,严格来说就是大白话,没有什么文采。
但是罗红读了三遍,哭了。
此生不死,是害怕来世忘了你是谁。
顽强地再活六十年,等着和你一起死去,就是为了和你一起转世。
这是何等坚贞的爱情?
结合屈婉婷以前讲的故事,这些诗文就是八斤写的了,再看上面备注的字迹很娟秀,却应该出自女人之手。
也许,是屈婉婷把诗文剪辑下来粘贴在本子上,然后备注的。
也许,屈婉婷太过思念亡夫,所以经常翻出他的诗来看。
眼睛红红的罗红,突然很羡慕屈婉婷。
虽然八斤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但是留下这些诗句,陪伴着她!
八斤,究竟是个什么模样的人?
他应该很帅很有才气,就像老师一样吧……
老师也写诗吗?
没见过!
不过他做专题故事的时候,很多句子都很有诗意。
“呸呸呸!我怎么把老师和一个死人相提并论?”
罗红抬起手掌,在自己的腮上轻轻拍了两下,算是惩罚。
她很想知道八斤是什么样子的男人。
可惜书房里没有一张照片,那么……
客厅也没有结婚照。
罗红又像做贼一般,偷偷潜入屈婉婷的卧室。
很遗憾,卧室里还是没有结婚照。
再回到书房,找了一阵还是没看见一本影集。
八斤,成了谜一样的男人。
只有那些过时了的诗句,逐渐在罗红的脑海里勾勒出一个多情才子的形象。
这样想着,罗红又开始同情起屈婉婷来了。
假如她有过八斤那样的男人,就决定她后半生的苦楚,这个时代,在哪里去找八斤那样的男人呢?
除非喝了忘情水,屈婉婷才会快乐。
黔灵山上的那只猴,究竟是八斤呢?还是现在的屈婉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