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点半,青城市蓝水湖边的聚贤山庄,闵贵卿穿着便服,准时赴约。
说是赴约也不对,他不仅提前来了,而且这一顿他得买单。
上午十一点接到邵子谦的电话,他其实就不想掺和这事,但是自己欠着邵子谦的人情。
闵贵卿不是青城人,三年前才从其他郊区调任青城市公安局局长的。他比邵子谦大八岁,七年前因为一桩案子,邵子谦参访他的时候认识,便成了朋友。
那时候,闵贵卿还是乌丹区公安局刑侦队的副队长。
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是因为两件事,都是闵贵卿请邵子谦帮忙。
第一件事,闵贵卿的舅舅痴迷保健品到了疯狂的地步,甚至卖掉房子,花了四十多万买来了各种“长寿仙丹”,害得两老口自己搬进了租住的民房里,还专门腾出一个房间来对方保健品,吃糠咽菜做着长生不老的美梦。
家人拿他没办法,闵贵卿也劝说多次无效,于是找到邵子谦。
邵子谦一出马,通过多次暗访调查,拆穿了骗子的营销套路和保健品的虚假功能,并帮助闵贵卿的舅舅追回了二十多万元。
第二件事,也是闵贵卿的亲戚的事,他的表弟和装修公司扯皮,也是邵子谦出面摆平的,装修公司赔偿了十多万元。
都和钱有关系,但是邵子谦和闵贵卿却是君子之交。
所以,这次闵贵卿得自己请一次客,把欠下多年的人情,多少换一些。
请客都是小事,闵贵卿郁闷的是,自己得转弯抹角地约上疤老六。
所谓黑白不相容,闵贵卿是西南政法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混迹官场多年,却保持着一腔正气两袖清风,不屑和疤老六这样的人物交往。
疤老六要惹事,也不在自己的辖区。
在自己的辖区,谅他也不敢惹事。
还有一个让闵贵卿不悦的原因就是,邵子谦怎么会和疤老六有交往?
难道疤老六要找邵子谦的麻烦?
也好,这次请客,也算是给邵子谦震震场面。
邵子谦来了,看着聚贤山庄的牌子,觉得和疤老六在这里谈事,有点讽刺味道。
晚上七点,疤老六准时来到聚贤山庄。
黔阳离青城原本不远,也就一个小时的车程。
青城市政法~~高官、公安局局长请客,疤老六不得不卖这个面子。让他意外的是,邵子谦居然也在,而且就坐在闵贵卿的身边,和疤老六一左一右。
转弯请疤老六的人,只能坐在侧面。
由于要谈的事情隐秘,而且还会有火药味,所以邵子谦和闵贵卿都没有邀请“女伴”参与聚会。
一共就四个人,闵贵卿,邵子谦、疤老六,还有黔阳市工商局的副局长安新武,就是转弯请疤老六的人。
酒过三巡,闵贵卿开口了。
“疤哥,这些年你的生意做得顺风顺水的,我们为此也感到很欣慰,你对我们黔阳的治安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啊。”
青城是黔阳的下辖的郊区市,所以闵贵卿可以说“我们黔阳”。但是这话听起来就有点怪了,一个道上的人,居然会对社会治安做出贡献?
邵子谦忍不住想笑,闵贵卿其实没有说错,你疤老六少惹事,就是对治安做出贡献了。
这是一种很有品位的幽默。
但是想着还躺在医院的屈婉婷,邵子谦笑不出来。
疤老六不傻,自然听出了闵贵卿的弦外之音,但是他的不爽却不是因为闵贵卿的幽默。
我和你邵子谦不是已经“讲和”了吗,这几天也没谁招惹你啊,犯得着把闵贵卿请出来调和?
“哪里哪里,多亏国家的政策好,还得感谢社会各界的理解和支持,特别是公安战线的朋友,没有把我疤老六当成社会负担,否则,我疤老六怎么会有今天?”
疤老六的这话半真半假,一部份是客套话,一部份也是肺腑之言。想着自己这几十年的经历,特别是当初盗窃打架的斑斑劣迹,要不是因为国家政策好,他现在再怎么牛逼,也只能上演《监狱风云》。
“好,喝酒!”
闵贵卿主动敬酒,一杯下肚之后就直话直说:“其实今天是我兄弟,对了,这位邵记者,还没来得及介绍,黔州电视台大名鼎鼎的新闻栏目,《聚焦民生》的主编,这些年帮助过若干群众排忧解难,是我的偶像。今天呢,是他请疤哥来的,你们假如有什么误会,把话说开了就是,我希望以后你们,大家,即使做不成朋友,也没必要做仇人,是不是啊?”
闵贵卿的口气和表情,听起来怎么像香港影片里黑~~帮里的“话事人”?
其实他现在应该是一个“和事佬”才对。
疤老六倒也耿直,朝闵贵卿抱了抱拳,又朝邵子谦抱拳,说:“兄弟,我们之间是有过一点小小的误会,不过话早就说开了的,今天当着闵局的面,你要是还有什么心结的话,我们就直接把它敞亮堂了。”
江湖气息太重,邵子谦有点不适应。
主动敬了一圈酒,邵子谦就说了:“疤哥,上次那事,看上去是了了,我也相信,从你我的角度应该是了了的。但是,昨天晚上九点钟左右,我的一个女学生,就是前几天采访早产奶事件的记者,在回家的途中,也就是东山的大兴花园里,被人给……袭击了,还差点受辱……”
在场的几个人,顿时心都揪紧起来,用目光询问邵子谦:后来呢?
邵子谦接着说:“危急时刻,一位市民见义勇为,结果被那毛贼……就暂定为毛贼吧,打伤了,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今天就是为这个事情请疤哥来,假如这事和疤哥有关系,我们今天就把话说个明白。如果没有关系,还请疤哥帮忙查一下,究竟是哪路毛贼这样胆大?”
闵贵卿在一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暗暗吃惊:这事要是发生在青城市,估计自己现在就没有心思坐在这里喝酒吃肉了。
然后看了一眼疤老六,不说话。
不说话也够分量的了,那眼神已经告诉了疤老六: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岂容尔等毛贼作恶!
和邵子谦打过一次交道,疤老六空口解释无用。
一言不发摸出电话,马上拨打过去。
就在等对方接听的时候,疤老六看了一眼邵子谦和闵贵卿,索性就打开了免提。
“喂……老大!”
疤老六丝毫不在乎这个称谓,老大就老大,很多单位里都是这样称呼第一把手的。
直接对着手机问:“在哪里?”
电话那边是张建奎,疤老六的得力干将之一。
“老大,我在医院?有啥事吩咐?”
“你在医院干什么?”
“嗯……”
对方略微沉吟了一秒钟,就说:“昨晚上不小心摔了一跤,被钢筋在屁股上扎了两个洞……”
疤老六想笑,但是看了一眼邵子谦,忍住了。
邵子谦和闵贵卿对视一眼,几乎屏住了呼吸。
疤老六继续说:“你马上给我问一个事,昨晚上……九点钟左右,在东山的大兴花园,有没有人惹事,欺负人家一个女记者?赶紧!十分钟之内给我回话。”
“大哥……”
张建奎顿时语无伦次:“这个事情……关我们什么事情啊……大哥,那个女记者叫什么名字啊……”
“你的废话太多了,十分钟回话,必须查出来和我们有没有关系!”
疤老六随即挂断电话,脸色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