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那小子……”
张建奎一边开着车,一边战战兢兢地问,但也不敢问得太具体,因为疤老六下楼来的时候脸色非常难看。
“你收了人家多少钱就退给人家多少钱,这事……到此为止!”
疤老六懒懒地说完,耷拉了沉重的眼皮。
退钱?
张建奎顿时如泄气的皮球。
但是他不敢完全泄气,得打着精神开车送老大回去。
疤老六回到家中,家里人一看他的脸色,谁也不敢和他说话,统统闪开。他就安静地待在客厅里,静静地抽烟,想着遥远的心事……
疤老六是家里的老六,上面有五个哥哥姐姐,都是老实人。
就他这个老六天性顽劣,从五六岁开始就偷偷摸摸,小学没有读完就开始混社会,打架斗殴、扒窃盗窃,无所不为,成了南城区小河湾一带有名的混混。
十八岁的时候,城里严打,疤老六不敢嚣张,就流窜到乡下去作案。
某个深夜,他窜到一户农民家的猪圈里,准备偷一两个猪仔,多了也不好抱走,第二天到镇上卖几个钱。
不料闹出的动静有点大,被这家人发现了,疤老六就往山上蹿,人们都放弃了追赶,只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死咬着不放。
那男孩虽然年纪很小,但是身高跟半大人差不多,将近一米六,像一只野猴。
拎着一把菜刀追来,一刀砍在防不慎防的疤老六脸上,留下了这道五公分长的疤痕。
这道疤痕彻底教乖了疤老六,他不敢再去偷盗了。
于是开始跟着建筑队打工。
靠着一股子不怕死的狠劲,抢来了很多生意,后来就当起了包工头。
而这道疤痕,正是他进入黑道的“投名状”,逢人就大肆炫耀,这是他一个人对付五个人留下的。
“要是我手里也有他们那样一把三尺长的砍刀,老子就把他们全部砍死。”
故事的情节很现吓人,像港片那样。
疤老六打架抢生意的事情的确发生过不止一次。
只是疤老六为了美化自己脸上的这道刀疤,就移花接木地把刀疤放在了某个故事的情节里,丑陋的刀疤就变成了弟兄们景仰的“英雄标记。”
但是就在一个小时前,他的“英雄标记”彻底毁灭。
……
邵子谦压根就没有准备录视频,他是逗着疤老六好玩的。
“疤哥,如果你想玩的话,我可以和你过几招,但是估计你拿录像回去,也是不好交差的。”
疤老六其实已经傻了,这一切太突然,像过电影一样,他还在努力地思考:邵子谦是怎么抽回手指的?
足足傻了三分钟,疤老六才回过神来。
“兄弟,练过?”
邵子谦诡秘一笑:“从六岁开始,我就跟着我老爹上山打猎,说多了都是虚的,十二年,就只是杀过三头野猪,独立完成的。”
疤老六的额头上沁出了汗珠,不过鸭子死了嘴壳子硬,强撑着,摇头冷笑:“只杀猪,不杀人,不算好汉。杀猪匠满大街都是……”
他想做最后的挣扎,努力吓唬这小子。
邵子谦听他这么一说杀,的确惊慌了。
“要说杀人……哎哟,还真是悬了。那时候……我要是成年了的话,估计会被追究刑事责任的呢,就在我八岁那年,不不,应该还没有满八岁,突然有一个毛贼来我家偷猪,我啊,就是先天胆大,拎着一把菜刀追上山,一刀砍去……咦?疤哥,你脸上这道疤……”
“嘿嘿!”
疤老六努力地狞笑着:“我可是杀过人的,想当年,也就是……十五年前吧,我一个人打五个,你去道上打听打听,我这道伤疤是被那五个人砍伤的……咦……我给你说这些干什么?”
邵子谦很认真地说:“噢哟,疤哥你也太不小心了!我倒是很少和人打架的,和人打架不过瘾,不敢下死手!我就喜欢和野猪打架,一刀毙命,爽啊!对了疤哥,我八岁的时候,砍伤了一个人,你说这个事情……警察会不会追究啊?不过应该不会的,那时候我还是未成年,再说了,我砍的是偷猪的毛贼,估计他也没胆子报警,更没有胆子再追究这个事情了……我记得我一刀砍在他的脸上,满脸是血,居然还跑了。要不是一个盗贼的话,我还敬他是一条汉子呢……”
“咳咳……”
疤老六脸上的刀疤尴尬地抖动着,突然问:“你不是黔阳的人吧?”
邵子谦莫名其妙地回答:“不是,我老家住在青城市,以前叫青城县,不过我家不在县城,是在……反正一个很穷的村子,所以才会有野猪嘛……呵呵!”
两人居然心平气和地聊起天来。
然后,疤老六就黑着脸下楼,坐上了停在门口的豪华越野车。
事情就是那么巧!
……
张建奎也是想了一夜,第二天给雷胖子打了电话。
“事情办妥了,那小子断了一根指头,估计要在医院待几天呢……”
这自然是张建奎瞎编的,不过还是有根据编的。
老大会鹰爪功,平常和手下闹着玩的时候,不好锁脖子,最喜欢拧人家的指头,在手下杀猪般嚎叫中得意洋洋地松手。
昨晚上一看老大的脸色,估计事情有点严重。多半是老大下手重了,把人给搞残了,才会是这么一副冷酷中又沁着一种微微恐惧的表情。
雷胖子凭空得到了一种满足,自我安慰的满足,其实也是很爽的。
张建奎暗自高兴,这是三全其美的事情。
老大交代的事情办妥了,雷胖子也很高兴,自己又独吞了那六万块。
老大之所以不收这个钱,估计是给市里那个人的面子。但是给雷胖子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把花钱买凶报复的事情说出去,毕竟他才是罪魁祸首。
“老大,刚刚我给那边打了电话……”
不等张建奎说完,疤老六就不耐烦地说:“把钱退了就算,这事以后不准再提,你们也不准在外面乱说,那小子可不是善茬,以后少给老子招惹这些破事……”
不是善茬?难道老大没有教训那小子就收场了?
张建奎顿时蔫了。
退钱,张殿奎有点不甘心,也不好去退。
之前给雷胖子打电话,已经把牛皮吹破了。
但是不退呢,万一雷胖子和老大知道了,又怎么解释?
也罢,钱是不可能退的,不能坏了我张建奎的江湖名声。那小子不是善茬,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
张建奎噘着嘴巴努力地寻思着解决问题的办法。胡乱地翻看手机,又看见了汤明给他发来的微信截图。
这几张图片是邹鹏和罗红在南站仓储中心采访早产奶的时候,被汤明的手下拍的视频截图,有点虚,画面也不端正。
不过还是能认得出来。
看着照片,张建奎拧着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
……
这天晚上,罗红照样回来得很晚。
其实也不算太晚,也就是九点钟左右,但是冬季天黑得早,加上大兴花园的路灯,本身就黯淡。
下班之后,罗红又抽空去江南人家看了一下文轩。
这孩子聪明伶俐,可是却活得像个孤儿一样,他父亲死了,母亲却又忙着生计,无暇照顾他,天天在外面乱吃,导致他的体质非常脆弱,学习成绩也不太理想。
罗红给文轩带去了字帖,漫画等,还陪着他吃了晚饭,叫他少玩游戏多看书,不伤眼睛。
估计屈婉婷要回家了,罗红这才赶回大兴花园。
从马路到罗红的出租屋,要步行三百米左右,都是上坡,还有阶梯,所以出租车根本无法到达她的家门口。
走到那个拐角处的时候,罗红突然发现身后跟着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从电视台一路尾随着罗红到了江南人家小区,然后又到了大兴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