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道：“哥，行了这几日针，可曾见什么效果，你觉得如何了？”
易水寒道：“好些了，只是手足仍无半分力道。” “这不妨，几日便好，你不用担心。”潇潇言罢，针已
易水寒似是自语般道：“空治好这皮囊有什么用！”
“哥！”潇潇几乎立时喊道：“你怎么能这么想，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若是死了，你让我怎么活下去！”易水寒闻此言猛地怔住。潇潇再也抑制不住，扑入易水寒怀中放声大哭。易水寒轻轻抱住潇潇，闭上双目，这感觉似曾相识，不由抱紧。潇潇正自哭着，不觉忘我，但觉易水寒渐渐拥紧，忙挣脱开来，气喘道：“哥，你，你快些休息罢，我，我该回去了。”说罢站起快跑出帐。易水寒缓缓抬起双手凝视。
已近深夜，易水寒独自出帐，向林子中走来。四周一片漆黑，冷风刺骨，易水寒却仍径直向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想必离部落已很远了，易水寒仍走。忽听有人道：“嘿嘿，今天捕鹿不着，老天竟送个大活人来。”深夜闻此鬼叫，易水寒一惊，便觉头顶之上飞下一人，便背后受重创被踢出去好远。易水寒扑地，觉背后疼痛不已。强自站起，向身后看去：矮矮一团，不似凡人，倒似山妖，树精。
还未等易水寒细辨，那人又跟上。易水寒又挨其一下，被打得飞出撞于身后树上，随后倒地。易水寒挣扎起道：“你是什么人？”
看那小个子慢慢踱到易水寒前道：“唉呀，无趣，无趣，你是个呆鸟啊！这般吓你打你，你为何不跑？’’
“我为什么跑。”
“笑话，我要杀你，你要活命，就得跑！”
易水寒冷笑道：“我恰就是那生命都不顾之人。”
“呆鸟，你果真有些意思，还真有你这等不要命之人。不过老天就不遂你之愿，我方才那两下之力足以拍死四头壮鹿，你这小子居然完完整整地跟爷爷我说话，看你年纪不过二十五，内力居然如此之深，你不是这儿的人吧，你从中原来？”
易水寒只听得云山雾罩，道：“什么内力，我不知道。老先生若没事，我就走了。”说罢，抬腿便行。
“想走！”那矮子极速扣住易水寒腕处脉门，便催力，欲吸其内力。不料易水寒浑然无知，内力也半分未动，惊得矮子松手大叫：“你，你，你居然会锁穴之功，你你，你是谁？你是欧阳无语？不可能啊，他应当跟我年龄相仿，你，你是他徒弟？林子风？”
易水寒心头一动：“林子风，谁是林子风？这名字……”易水寒想罢又道：“老先生，你说的谁？我一概不知。”
“不可能，这封穴之功除了欧阳无语会，江湖中再无人知晓，他只会传于自己弟子。他有三个徒弟，风萧瑟、雷炫天、林子风，他就喜欢他这第三徒弟，你一定是林子风。这内力修为，这气量，你就是林子风。”
“我不是。”
“那你是谁？”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矮子道：“你欺负我老糊涂是不是？还是不想承认？论辈分你应该叫我……叫我一句‘师父’必亏不了你，叫吧。”
易水寒无奈，又辩道：“我不是什么林子风，我更不认识什么欧阳无语，多谢老先生不杀之恩，在下告辞。”
“你走哪去？噢对了，你方才为什么说不想活了。你碰见爷爷算你运气，爷爷向来惜才，你必死不成了。”
易水寒霎时不快，怒道：“老先生还是省省吧。”
“我偏要管，你便如何？除非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想死。”
易水寒心道：你好没道理，旁人之事与你何干？便道：“我一个废人自然不能对老先生如何……”
“废人？你小子还算废人？好，你不是想死吗？我成全你。”说罢，矮子又是当胸一掌，易水寒又飞出丈许，倒地。
“你起来，过来打我。拿出点你师父的样子来！”
易水寒抚胸站起，又是挨一掌。
“你不是废人吗？来打爷爷！”
再站，又打。
夜鸟惊飞，乌鸟不栖。
易水寒已然打得仆地不起，口鼻涌血，气喘不止。
“你怎么不还手？就算你有容人之量也不至如此。你的确不像林子风，这小子武功了得，不致被打得如此。你也不知道你是谁？怪哉，不，不怪。”
易水寒站起，闻此言，暗骂此人疯癫，也不理，踉跄向前走去。
“小子，又想走？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想死，你告诉我，我就随你便。”
“好，我告诉你，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活着，够了吗？”易不寒声音颤抖。
矮子听此言，立时重又自后将易水寒打倒在地，飞身上前，拽住易水寒衣领嚎道：“就因为这个，我呸！刚才看你屡败屡战以为你是个汉子，我呸，你个脓包！就因为你不知道自己是谁？老子也不知道自己是谁！老子就活着。名字他妈就是个虚幻，你不过为了个虚幻寻死寻活，你知道你是什么人吗？你是能称霸武林的人，你将来能胜过欧阳无语，这才是你，你自己，不是你那名字！”矮子说罢松手将易水寒放开。
易水寒今夜挨打挨骂，却觉心结似解道：“我，我失忆了。我想知道我过去是谁？”
“你怎么死心眼？有人想忘的事一辈子也忘不掉，你得个便宜倒还不高兴，要不是看你是块料，我老爷爷还不费这口舌呢！还等什么，叫师父。”
易水寒心中豁然开朗，跪地便道：“多谢师父教诲。”
矮子哈哈大笑，自语道：“嘿嘿，我这宝贝徒弟，定能胜过林子风，等你学成跟他打上一打，以雪我当年之耻。”说罢便扶起易水寒道：“徒弟，刚才师父下手确是重了，可不这样也打不醒你，我觉得你体内内力很杂，这封穴之术倒可防真气乱窜，不过倒也不妨。你明日晚间仍来，我开始授你武功。”
易水寒心道：“武功！我以前似乎听说过，如果能让我恢复，自是很好。”便答应。矮子大喜，又道：“孩子，师父我自编一名叫‘鹿死我手’，你编个名。”
“无心。”
“好，无心，明日夜树林中见。师父我送你一程。”说罢矮子一拽易水寒腰带，飞身上树，三蹿两纵便回部落，将易水寒放下，便走。
易水寒站起怅然向树林中一望，便回帐。此时天已泛白。
自此以后，易水寒与初来之时判若两人，每日神采奕奕，精神颇佳。潇潇每日仍随阿那格出猎，以避易水寒。易水寒似乎也不以为意，却与天竺葵朝夕相处。天竺葵带易水寒游遍附近山林，稍传猎人之术如何“窖趟子”，如何“下佐脚”，并教易水寒学族语，二人相处甚好。潇潇虽有天籁相伴，却日日神伤，更见易水寒、天竺葵二人亲呢之态便如同箭穿心，但也只自吞黄连，独自嗟伤而已。所高兴的唯易水寒之病渐好。
光阴在苒。
不觉残冬将尽，易水寒已向鹿死我手学武数月，武功精进，不逊于其师。但不知所习之功何名，此功手掌处动作精妙无双，转换之间颇似太极却又弃其阴柔，动作极速，不辨招式。而鹿死我手其人也神秘莫测，因是晚间授武，连其真面也未见过，不过师徒二人相处甚欢。
一日，天竺葵与易水寒闲谈之时，谈及传说，听天竺葵道：“无心哥哥，你可记得什么好听的传说吗？”易水寒摇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很久很久以前，这片林子本是一片汪洋大海，有只恶龙便趁机捣乱，于是鄂伦春人中最厉害的猎手叫可可汗便为民除害，杀了恶龙……”
“就完了？这故事真美好。”
“什么呀，我还没说完呢。后来又来了吃人的犸猊，可可汗又出来了，犸猊很坏，知道打不过可可汗，便提出与可可汗比武……”
“可可汗就跑了？”
“才没有呢。可可汗和犸猊先比扔石头，犸猊先扔，结果只扔到昆仑山山脚的河中，可可汗一扔，扔到昆仑山顶。犸猊吓坏了，又提出比射箭，连射九箭，都没射中可可汗的那块石头，可可汗一箭，便射穿了山顶大石，犸猊只好逃了。”
易水寒笑道：“可可汗还真了不起。”
天竺葵未听出易水寒戏谑口吻，仰头道：“那是自然，可可汗是我们的大英雄，也是我们鄂伦春人的祖先。他给我们带来了安宁生活，我们常要祭卡仙的，那山上巨石以 后就变成奇奇岭，那个大洞我们叫他卡仙洞。”
“你不会只讲个故事那么简单吧，说罢，到底想做什 么？”
“哥哥聪明！听阿妈说，在卡仙洞前许个愿极灵验的， 是会得到卡仙的赐福，过些日子我便满十八了，你跟我一起去！”天竺葵正经道。
“我！”易水寒诧异道：“为什么让我陪你去！”
天竺葵霎时羞红双颊，嚷道：“不为什么？你就得去！必须去！一定去！”
易水寒苦笑道：“好吧好吧，去便去了，何时动身？”
“三日之后，我们就动身。好了好了，说定了，就我们两个人，谁也不带！谁也不告诉，除了影子姐姐外。”
易水寒起身，奔曲夫人帐中来，见潇潇正与曲夫人坐着缝衣，便道：“影儿，你来，我有事告诉你。”潇潇放下手中皮裘，随易水寒出。
二人步于林中。－
潇潇未等易水寒开口便道：“哥，葵葵告诉你她要与你去卡仙洞的事了？”
易水寒道：“是，可我不知你怎么想。”
“我……”潇潇迟疑，道：“你，还是去好。”
“你这么想。”易水寒轻声道。
“哥，你不觉得你和以前不同吗？刚来此地，你整个人都萎靡不振，终日不语。是因为葵葵，她的快乐让你变了，她，她是个好姑娘，她把你看成那么重要的人，你不能辜负她。”潇潇说罢，觉自己残忍至极，生生将心中挚爱推向旁人，自己远离世外重回江湖之日便不远了，自今往后，便独自一人，无心无爱。孑然一身。
易水寒察觉潇潇神色有异，道：“我没有以前，我是重生之人，我只想珍惜现在，珍惜我当珍惜之人。”说罢转身而回。
潇潇伫立，清泪如雨，耳畔风吹树林，萧萧瑟瑟作响。良久，自语：“风萧萧兮易水寒。”
易水寒。
风萧萧。
纵是风使水冷又如何？风过水自暖。
潇潇闭目暗伤，脑中竟现冷月竹影，流霜竹林，寒舍竹屋。不知家在何处，身处何方，桩桩件件往事一并攻心。耳旁突响《青溟散》，箫声尖锐而响，音律之快，转瞬乱成嗡嗡之声。潇潇眼前一黑，便觉似当日坠崖一般，直直倒下。
“影子，影子你醒醒。”
“寒。”潇潇被唤醒，轻声道。
“我是天籁，无影，你怎么了？”天籁满面焦急，使劲抱紧潇潇。
潇潇方才清醒，觉头痛欲裂，听天籁道：“无影，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的？你怎么昏在这里了？”“没什么，这几天太累了罢。”潇潇含混答道。天籁将潇潇扶起道：“影子，你到底在想什么？你白日随我打猎，晚上缝衣，无半分休息，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会把自己累垮的。我不许你这样！”
“你不用理我，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潇潇推开天籁向前走去，未出两步脚下便不稳
天籁赶忙扶住。道：“无影。”
“籁哥，求你，什么也别问，我不会有事。”
天籁喊道：“影子，无心到底是不是你哥哥？”
潇潇一惊，道：“他是！”斩钉截铁般。“他不是！你看他的眼睛，对他的关心……我再蠢也看得出来。可他只拿你当亲妹妹，他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你对他这样值得吗？”
“你……”潇潇挣扎开喘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是我亲哥哥，他是！”
“他是你哥哥，你就不会那种样子看他和葵葵在一起。”
“我什么样子？……”潇潇颤抖道：“我很高兴，葵葵她像我亲妹妹，她对哥哥好，我高兴，我真的高兴。”
天籁冷笑道：“高兴？影子，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你天天这样叫高兴吗？”说罢，走近抱住潇潇道：好，我不管他是谁，他和你都不会再有任何关系，我不会让你再难过，我要你成为……”
“天籁！”潇潇打断天籁的话喊道：“你别往下说了。我只求你一件事，我求你。”
“你说。”
“别喜欢我，因为我永远不可能像你对我那样对你，我办不到。我不能害了你，原谅我，天籁大哥，我只能是你妹妹，只能是。我……”潇潇泣不成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