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舒觉得几个弟兄们都会一直这样下去,包括春禾。
每当酒桌饭余兄弟伙谈论起春禾这个丫头时,顾家小少爷顾锦舒总能想到多年前他与这个丫头片子初次相识的画面。
面前这个巧笑倩兮,目光流萤的女子倒是与当年那个白白胖胖,软软糯糯的小年糕团对不上号了。
顾锦舒觉得她瘦了,可这个丫头偏偏强调自己这是匀称,还说什么骨感美,这分明是强词夺理!也不知道这小丫头天天吃的是什么,在老太太那里都能养的只剩一把骨头,真是活见鬼了,一点都不好看!
“喂!春丫头!”
“叫,我,春,禾!”面前这张小脸在顾锦舒眼前清晰起来,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那是瞎扯淡,说是小家碧玉也算是抬举她了,更别提什么一笑倾城,娉婷袅娜了。嗯……顾锦舒想了好久,就算用温柔贤淑来形容都有那么几分令人窒息的味道,于是这位少爷勉强用看的过去,看的顺眼来形容春禾,为了确保自己的眼光,他还跟几个哥们讨论了好几年。
“春丫头,给我再拿几瓶好酒来!我要桂花的!”顾锦舒只觉得自己两颊热热的,嘴里甜甜的,这哪里像是喝了酒,好像是喝了蜜。
“我说你个顾少爷!我这里又不是开酒馆的!您喝够了就回去吧!大家今天这是怎么了?跟约好似的,全部都来!又全部都不一起来!还都来蹭酒!真是,大家真是越活越不像话了……”
顾少爷习惯性的揉了揉耳朵。
“春丫头,你想好了吗?”
面前昏暗油灯下抹桌子的手微微一滞,却又麻利的擦拭起来“哎呦,都说了八百回了,不要叫我村丫头或者说是蠢丫头!难听死了!”
话题戛然而止?
顾锦舒的眉头皱了几分。
“砰”
一个盛满了酒的坛子直接砸在顾少爷的眼前,一张顾锦舒看了五年多的较为顺眼的脸从旁探了出来。
“我当然想好了!”
酒坛被主人拿下木桌,酒从坛口倾泻,叮咚叮咚进入面前的大口碗中,顿时房间香气四溢。
“你说说,你们居然每个人都来问这个问题!你们就不能商量好了再统一一下嘛!每个人我都要答一遍,好累的!”
碗被托起,酒入喉间,与桂花酒不同,这酒倒是十分甘甜,暖意却又入肺腑。
“进行到哪了?”
“请期,老夫人说是已经把日子定好了”
顾锦舒看着她,细细的打量着她,恨不得在她脸上找出几分破绽来,但她依旧从容浅笑,似乎事不关己。
“你当真嫁?”
“为什么不嫁?”她反问他。
“我只是一介丫鬟,幸得老夫人疼爱,才能觅得一门好亲事,能嫁给举人老爷,我知道,这已经是我高攀了!万一我未来夫君努力一把。我说不定还能做个状元夫人呢!”春禾笑着,眉梢弯弯,气氛倒是一如既往的欢快。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跟了朱令兄?”
顾锦舒都做好被这个小炮仗怼的准备了,结果出乎意料,春禾出乎意料的安静。
他试探性的开口,“朱令兄家里几世为官,家世清白,又从无任何不良嗜好,他家老太太对你照顾有加,他对你更是好的过分,这些我觉得你都知道!况且他一心想求娶你,你为什么宁愿跟个区区举子,你也要负他?”
顾锦舒看了春禾一眼,只看到她呲的一声笑出来。本来他语气不太好他还有点愧疚来着,这么看来,倒是完全没这个必要!
“炮仗”,春禾浅浅笑道,“行了,我要休息了,就不送客了,剩下的酒你带回去吧,晚安”说罢,伸了个大懒腰,倒是进内院了。
“睡什么睡,还没聊完呢!”
顾锦舒在一边嘀咕,倒是乖乖抱了酒坛打起门帘出去了。
虽说已经晚了,这京里的夜市倒是又是一番滋味,大街小巷的小摊在这京道上个个参差不齐,这条大街上也是别有风味。
“锦舒兄?”
“嗯?”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顾锦舒下意识的回头,发现,竟是梁国公家的梁淳,平日约他都不出来,但他此时正坐在街边摊子上,面前摆了碗云吞。
“看着架势,锦舒兄刚从春禾丫头那里过来?”说罢,梁淳又用这店家配的大勺舀了一个云吞吃了进肚里。
“你……你怎么知道?莫不是你……”顾锦舒此时也顾不得颜面了,掀了袍子就坐在梁淳旁边了。
“嗯,我刚从那边过来的。”
梁淳将面前的碗端了起来,倒是不顾锦舒热切的目光,慢悠悠的将剩下几个白白胖胖的云吞给吸进了肚子。
“锦舒兄你看着我作甚!我跟你讲,这家的云吞做的实在好吃,你要不要来一碗?”
“店家!再来……”
一只冰凉的手直接捂住了梁淳的嘴。
“得了,我不是来这种街边小摊吃饭的,我就想问你你去找春丫头去干嘛了?”
梁淳指了指捂在自己嘴上的手。
“抱歉,激动了”
顾锦舒收回手,在梁淳的披风上来回擦了擦。
“啧”梁淳看了看自己的披风。
“是春禾丫头,不是春丫头。”
“我能说什么,无非是喝了几杯酒说了几句祝百年好合的话罢了。”
“你怎么能祝她百年好合?就她那个举子?”顾锦舒哗啦一下直接站了起来,差点把桌台给掀了。
“你激动个什么!”梁淳笑着跟周边赔了个不是,伸手将顾锦舒给拽了下来。
“那人家成亲,你不去祝贺你还上去参一脚?春禾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她行事做人都有自己的分寸,就算天下一半儿的人瞎了眼了春禾都不会被影响!”
“那朱令兄怎么办?”顾锦舒搓了搓有点发凉的指尖。
“嘿!你个德行!”梁淳砸吧砸吧嘴皮子,“人家春禾好歹是朱家的丫鬟!算是半个朱家的人,人家自己家的事都解决不了。还轮的上你个外人来插手?”
梁淳将顾锦舒一把拉起来,侧目发现了他脚边的酒坛,一把将酒坛提起,“好呀。你居然还夹带!不给我们尝尝可就太不够意思了!”
顾锦舒只觉得脑袋嗡嗡的,合着他搞了半天就是在干涉别人家的家事啊!难道他也应该如梁淳兄所说跑到春丫头家里跟她道喜然后开开心心的喝她的喜酒?这就完事大吉了?可这……不对啊……
正想着。梁淳一张大脸突然凑过来,“春禾丫头的酿酒技术倒是越发好了!看把我们顾小公子给喝的红脸耳热的”
顾锦舒倒退两步干咳几声,“我,千杯不醉!”
“莫不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梁淳大笑,提脚便走,走了几步发现顾锦舒没有跟上来,侧目,他还在原地,只是表情怪异得很。
“锦舒兄?”
“梁淳兄还是莫要开玩笑的好,我同春禾仅是挚友,就同我与梁兄你一般,就算你不信她,也要信我的眼光,我身为顾家的小公子,眼光能这么差吗?更何况我母亲正在帮衬着与我议亲,这种玩笑话断不可再出!”说罢顾少爷神情严肃,到没平日一副纨绔模样。
梁淳收回嘴边的笑容,但语气依旧调笑。
“仅是挚友?”
“只能挚友。”
顾锦舒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朝梁淳拱手鞠躬。
梁淳点点头,朝着顾锦舒鞠了一躬,“是在下眼拙莽撞了!这种混账话我梁某断不会再说了。我再贪嘴多问一句,不知锦舒兄看上了哪家的高门小姐?”
话毕,梁淳又朝顾锦舒挤眉弄眼的。
顾锦舒收回脸上的冰霜,又变回平日一样嬉皮笑脸,将手缩进袖里,反蹭回梁淳的肩膀,到不像往日贵公子的作风。
“王家的嫡长女,单名一个茴字。这王家小姐我以前有幸见过一面,倒是真真的温柔贤淑,知书达理,聪慧美丽,大方端庄!”
梁淳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八字还没一撇你就夸成这样,你酸不酸?”
顾锦舒将眉头一扬,跺脚甩手道“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
这么多年的相识,梁淳早就习惯他这种贱里贱气的模样,倒也没生出什么犯罪的念头,只是无奈的耸耸肩,“我还小呢,我不急,我不急。”
俩人踏着京城的街道又游走了一阵,借着月色,挂着高高灯笼的红漆小门若隐若现,梁淳拍了拍顾锦舒的肩膀,从他的身侧绕过。
“下回你再跟我讲一遍你跟春禾丫头初次相识的故事吧,你这个故事,我百听不腻!不早了,我先回了,锦舒兄,下回再叙!”
话毕,这个梁府少爷跟个小兔子一样一蹦一跳的跳回自家小门里了。
还百听不腻……就是想调侃我,这个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