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脚步淡淡,微风卷来一枚落叶,又将之卷走。
梅起落立定,嘶啦的一声,拔出了封光剑,将剑持在手中。
忽有大风起,大风卷来无数落叶。然后,又将之尽数卷走,只留他一人在此。
一人在此?
梅起落持剑的手青筋暴起,如浪起伏,他微微抬脚,却不敢向前落去了。
“不知来者何人?”
他收回抬起的脚,双眼霎时血红,听雨狂已经开启,他道心宁静下来,暂时抚平了焦躁。
“黄巢,到底是谁啊?”
“谁知道呢?无名之辈,根本没听过。”
“说不得是什么弄鬼弄神的家伙...”
“那种修为,你跟我说弄鬼?你给我弄个看看?”
四方,还有人在无忧闲聊,弄墓弄的到宝贝自然是好,弄不到,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也没有什么。
那层层修道门口挡住的无数人,说的就是他们。
闲聊还未散去,梅起落安静立于一片人流中,看着有些怪异。
“喂,兄台,借个光!”
后来人刚想去拍梅起落,后者的右肩突然生出一道血线,吓得他急急后退了几步,四顾张望,不是自己弄的吧?
四方吵嚷起来。
轰!
梅起落终于开始狂奔。
...
看着喧闹的对岸,袁问风淡淡问道,“那处生出事端了?”
王澜不去回他,正在闭目养神,轻声道,“在下...还是想与黄巢道友争上一争,他应当不会如此霸道。”
袁问风摇摇头,眼神缥缈,“东州中,正是他的霸道与狠辣,你难以想象。”
...
终于有地势落差,有落差就能制造阴暗!
梅起落一步飞跃,落出地势线下,然后暴停去势,迅速回贴在地势刚落的那处。
四野有微微反常的波动生出,梅起落抓住机会,不动剑意附着之上,一剑掷出!
轰轰!
藏于阴暗的那人将封光剑一把轰飞,反身还挥出一招!
梅起落无剑在手,只得凭空划圆,那一击道法轰来,他身上毫发无伤,但双手血痕累累,几可见骨!
“剑来!”
梅起落大吼,封光剑迅速返回,他因双手之伤,也不将之持在手中,就这样凭空而御!
阴暗中的那人轻笑,道,“小姐要带走的,就是你?”
依然看不见来者的身形,但那处两道阵纹亮起,两道凌厉的剑招破阵而出!
“不动山!”
梅起落眸若红日,咬牙御剑!
次次次...
但,这毕竟不是瀑布那般单调简单的攻势,这是道术之争!
一剑抓住规律的空隙,冲破梅起落的防御,刺向他的心胸!
当!
忽有梅香袭来。
一柄锡杖从天而降,截下那柄剑影,空中落下一黄袍中年人。
他一掌抓起梅起落,跃空而去,锡杖拔地而起,跟在他后。
梅香不散。
“没事,我有时间的,这次抓不到,还有下一次,我早发现你啦,汤家的老阿姨。”
阴暗波纹呈现几道波动远去,不知哪一道里才有那人,梅香伫立片刻,没有追击,然后缓缓消散。
...
“道藏师叔!”
看清来者是谁,梅起落惊喜叫道,“您为何会在此地?”
左边传来一袭香意,梅起落转身看去,一个眉如远山、眸如佳画,历尽风霜,而色不褪丝毫的女子立身旁处,梅起落更是惊讶加惊喜,叫道,“汤姨娘!”
汤依巧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父亲当初是在沉神湖得到至宝,从此才一跃而起,但他当时身边的几大助力,除开那位反徒,自己此刻身边就有了其余两位!
梅起落忽然有些心疼,道,“道藏师叔...”
那道身影仍是这般宽实厚重,一如当初这般出现,他从广浩县救下自己与汤姨娘。然后自己再看着这个背影,步行几千里路,越过山与水,到了般若寺上。
梅起落皱眉叹道,“寺内为何会将您请出山门?”
这是他依旧不知的原因,问金裟小僧也不得解。
道藏却道,“孩子,你就不必知道这些了,道藏师叔的称呼也莫要再说,在我未赎尽罪过之前,我不敢再为般若蒙羞。”
两位长者修为深厚,最不济也是踏入苦渡多年的人物,脚力不凡,御风更是快速。
很快,三者落入一片桃花林,汤依巧带着两者深入有八卦之巧的林中,林之深处是一个简单且简洁的小庐。
当初埋葬过梅永长尸首,她便孤身来此,在这个于她而言意义非凡的地方,结庐而居,如今已是三年有余。
三年之前,已被禁足的道藏又背律下山,后再上寺,被戒律堂当即扣留。因为关系错综复杂,道藏身份不同常人,乃泉天大师与主持师兄那一辈中,隐尘师兄唯一的一位弟子。诸僧马虎不得,戒律堂方面赶忙层层上报,最后由戒律首席泉天大师亲自提审此案。
那次的会议闹得有些大,隐尘师兄没有开口,但任何人都得看看他的脸面,只是最后,为了维护山规,泉天金刚铁面,丝毫不跟师兄师侄讲什么情谊,直接赐下可谓比禁闭终生还要严厉的惩罚。
“师侄浮屠未造、尘缘未斩、自身佛法未能圆满,又多次触犯我门戒律,但念他行事于情理中,且佛法高深,仍可为世间百姓行善事,只需得杖三千。”
“除袈裟。”
“退佛籍。”
那道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就这样平静宣判着于一名僧人来说,比死还痛苦的惩处。
“从此不属般若寺,也不可进天下任意佛门。一直要到苦行世间毕、行善事九百件、斩大魔三头小魔一百头、方能再得自由。”
道藏听后,只言一声善,然后便出了山门,还未来得及告别梅起落,也才有了后来那些事。
竟是...如此?
梅起落脑中空落落的,几年前的思绪被纠至此时,相当纷乱。
他被汤依巧拉着血淋淋的双手,正走向那片小庐。
场面倒挺像一位母亲拉着受伤的孩子,正着急寻医师而去。
汤依巧与梅永长虽为道侣,可梅永长躲她二十余年,根本来不及有个子嗣。她虽不太认可,可没有办法,毕竟是他定下的人。
梅起落伤的这么重,自己的心奈何还是会疼。
汤依巧岐黄之术难得,所用药物不知凡几,纤手翻飞间看的梅起落眼花缭乱,片刻后,梅起落双手包扎完毕,她道句“三日可好”后,进了小庐。
两位僧侣坐在一个石桌前,汤依巧端来一壶桃花茶,为两者满上。
道藏点点头,笑道,“永长当初可就好这口。”
汤依巧自斟自饮,如若独身在此,她施施然放下茶杯,看向梅起落,平静道,“将你这些年的过往,细细说一说吧。”
她看着不远处的一株梅树,在这万叶桃花之中,梅树长势本来应该相当可忧,可这株梅树却茁壮成长,如今已有几人之高。
没有亭亭如盖,也不是那人所栽。
梅起落心里腹诽,满园桃花,为何您身上却梅香扑鼻?
汤依巧看着那株梅树,五指兀自握紧,随后摇了摇头,松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