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我还是年幼时,门前大院种着白杨树,这株白杨树的年纪比爸爸还大,是爷爷年轻时帮政府种树,偷偷带回一根幼苗然后种在自家门前。往年的盛夏,树梢上的叶子残留着烈日的颜色,金黄黄的,在家读书的七年来,我上学下学无数次经过茂密叶子遮住阳光的树底下,早出日归,风中有着两三朵叶子落下。在我更小的时候,父亲是一名大学老师,妈妈是一名小学语文老师,我从小就在书香门第的气氛中成长,父亲的工作为家里带来了更高品质的生活,我童年时有着“要什么,有什么”异乎寻常的快乐,但我谈不上娇生惯养,在母亲的严厉教育上,使我懂得了人世悲苦、同情他人的道理,同样也意识到,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着像我一样富裕生活,因此,在我童年时,很多和我年纪一样大的孩子都不愿跟我玩,我感到无聊和孤独,我常常把玩具分享给大家,企图增加友谊,但第2天他们就不搭理我了。
安若是在七岁时搬来,就在我家的旁边,那是一栋矮矮的楼,地板是灰色的水泥地,门旁残留着两副发白破烂的对联,风吹着墙上烂掉的纸像白蝴蝶一样摆动,除此之外,门前的木门也褪了一层,就像被磨刀石磨过一样。后来才知道,这栋房子的主人已经出国了,安苦的妈妈是付一个月100租来住的。
我第一次见安若时,她被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牵着左手,那天的天空正好被落日夕阳、紫红色般微红的云霞盖住,她似乎是害怕陌生的地方,目光有些怯怯看着周围,那时,我在装满霞光的阳台上,拖着下巴静静的看着那个搬来的小女孩。
幼时的懵懂希望是真实存在的,这种喜欢并不夹杂的太多,只是想跟她玩。盛夏的夜晚,我都会在阳台上看书,吹着飘过来的夜风,看着她们母子在门前的水泥地,在搭起的竹竿上披着洗过的衣服。母子两人的生活过得艰辛,但又能让人感觉到幸福,但两个月后,每当寂静的晚上,总又有一个醉酒的邋遢男人跌跌撞撞地跑到她们家的门前,神志不清大力拍着门,还大骂着下流的话,三楼的房间不隔音,我时常半夜惊醒,不安偷偷地趴在窗台上看着夜色中的窗外,也没见人出来阻止,后来我才知道,那个酒鬼是安若的爸爸。
很快、街坊邻居传来了她们一家的流言蜚语,我放学推着拖链的自行车回家的途中,经过街口的大柳树,那是我平时礼我貌的称作“七姑大姨”的妇女们坐在树底下乘凉,讨论着安若一家,我隐约的听到,安若的妈妈以前是一个陪酒女,被一个冒充有钱人的男人给骗了,生下了她,那个男人经常来这里骚扰她们,就是想和安若的妈妈复合。那时候我还小,不懂得这些“无所谓”的言论会对一个家庭一个年幼的孩子有多大的难过。
周末时,我整理房间找出了一本圣诞书,就是那种......打开会折起圣诞树的书,里面写满祝福的话语,妈妈生日买给我的礼物,我突然想到了邻居的小女孩,那时我读二年级,等安若比我小读一年级,我抓着这本圣诞书跑到家门前的白柳树下,很快,有我所料,安若被他的妈妈牵着左手,旁手提着装着肉菜的袋子,走在黄昏中,我鼓起勇气,跑到她们的身前,我先对她的妈妈说一声阿姨好,她妈妈很开心的向我点头致意,然后我又转向安若,这是我正面的第一次看向她,眼睛圆圆的,衣领带着红领巾,整齐梳着一条秀发马尾,脸颊两边的酒窝在夕阳的光里异常明显,她应该是放学被妈妈接回家。我说:“你好,我叫李希,我想送给你这个东西,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好朋友”。
安若有些怯怯接过我递过的那本书,轻轻地展开书侧的两边,书中的圣诞树在晚霞中腾出,少女嘴角的一边微微翘起。
她开口对我说:“你为什么要送我东西”。她很开心,但似乎是家教好不好意思随便收陌生人的礼物,有些犹豫。
我说:“我想认识你,想和你成为朋友”。多年之后,我仍然为这句话感到自豪。
安若说:“好!我们是朋友了,你可以来我家玩”。
我喜出望外,觉得这比考第一名快乐多了,“嗯,你也可以来我家玩”
就这样,我和安若成为了很好的朋友,几乎无话不谈。周六周末,我每天完成妈妈布置的作业后,剩下的时间都可以任由我尽情的挥霍,我想玩多久就玩多久。我跑出房间走到阳台,朝着旁边的那栋矮楼大声吼道:“安若,我写完作业了,你来我家看电视吧”。我每次都会把安若邀请到我家,我们一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头顶的风扇吹来微风,在闷热的夏日我们津津有味地看着日本动漫,那年漫画龙珠很受小朋友们的喜欢,我们也不例外。盛夏的周末,我们叼着小卖部买来的冰棍,在电视中安静地度过午间的夏天,窗外的光影增减。
我庆幸我的爸妈是个很好的人,他们从来不会在背后议论别人。
爸爸妈妈对安若一家的流言略有耳闻,爸爸有一次把我叫到他的书房,满是书籍摆满在书架的的房间,淡淡的书香弥漫在空气中,我进来时看到爸爸在抽烟,他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看着书,看到我进来后,爸爸示意我过来,他把我抱在他的腿上,我感受到他广阔的胸膛,他嘱咐我说:“跟你玩的那个女孩子,你不可以像别的孩子一样欺负她,”。
我看着爸爸的胡渣,“爸爸,她是我的好朋友”。
爸爸抱着我点点头:“那就好,我不允许我的孩子像那些没有教养的孩子一样去欺负一个没有父爱的女孩”。
“爸爸,她的爸爸为什么那么坏”。
“那是她的不幸运啊”
“可为什么有那样的爸爸”
“颜色有7种,人有好的也坏的,我希望你长大后是一个善良学会同情的孩子”。
我点点头,看着爸爸满怀期待的脸色,我从此下定决心,不会让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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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盛夏的周末,安若邀请我去她家玩,我依然能记得她拉着我的手经过下午的阳光,走进她的家。
屋内的空间很狭窄但收拾得干净,客厅摆成一个破旧的老沙发,厨房的门缺少了一截木板,屋子里有一种潮湿的味道,老墙泛着淡淡黄色的污渍,上面贴着几张香港女星,海报的卷角褪色出一种年旧的泛黄,灯泡是那种拉绳式的,掉在屋子间那条横梁上,窗台没有窗帘,用灰色的报纸贴在玻璃上遮蔽阳光,她的家是两室1厅。
安若把我拉进她的房间,墙边摆放着一张木床,竹竿搭挂着薄薄的蚊帐,床前还有儿童专用桌子,上面摆放着刚刚写完摊开的作业,还有一半铅笔,窗台挂着象牙色的纱帘,我仔细地看去,发现那是用蚊帐自制的窗帘,用钉子固定住上面两角,木制窗户微微推开条缝,阳光顺着那条缝在把窗台阴影分开。
安若拉开窗帘挂好两边,爬上床正面对着我说:“我们来玩游戏吧,我们玩柯南破案游戏”。
我说我们怎玩,安若窘迫跟我简单的介绍游戏规则,就是她扮演柯南,我扮演凶手,她模仿动漫中的情节的推理过程。
我说,柯南是男的,你是女孩啊。
安若一下子不乐意了,“这跟男女没有关系啦”。
“可为什么我是凶手啊”
“你长得像凶手”
“......”
六岁的小女孩跳上床,动作轻灵如同女侦探,站直了身体俯视我,面容严肃,像即将给犯人制裁的小法官,仿佛她披着一件看不见的风衣,背后有着巨大的月轮。她抬起胖乎乎白嫩嫩的手指向我,大喝道,语气森严得如同刀剑出鞘的清音:“凶手就是你!。哎呀你该装作害怕的样子啊”。我们的小侦探仿佛被打回原形,她跳下床,像导演一样指导着我我该表演的动作;她惊讶地张开嘴,“不会的不会的,”她不敢相信的说,看着眼前不存在的侦探:“你没有证据,你没有证据”。声音带着哭泣,“你该这样做”
安若爬回床上,站起来用刚才声音的语气对我判刑:“凶手就是.......”。她没说完好像想起了什么,跳下床跑出房间,就马上跑回来,手里拿着妈妈的眼镜,又爬回床上,非常窘迫地戴着那副不合适的眼镜,为了更逼真场景,还故意低着头企图让眼镜反光:“凶手就是你!”
我的脸一下就红了。其实我经常在家一个人扮演着电视的情节自娱自乐,演技早就如火纯青,我马上瞪大眼睛,惊讶地说:“不可能不可能,我的计划绝对不会出错的”。
“呵呵”。我能感觉到,在安若内心想象中她的眼镜是反光的,唇角也微微拽起一丝邪魅的笑,“你聪明的以为你的计划完美无瑕,但是你没有想到的是,那天下雨了,暴露了你的踪迹”。
我强忍着笑。在我面前的小女孩,她带着一副不和年龄的眼镜,显得非常的滑稽,而且神情还陶醉在自我的内心推理中,我忽然想到,原来在家我自己一个人自导自演电视剧的情节,也是这种模样的。为了迎合她,我装作不敢相信摇头,“不不不”我连续摇头,语气惊恐地说:“证据在哪里”。
安若似乎对我的演戏非常的满意,她转头对着旁边的空气说:“目暮警官,看你脚下的泥土”。
安若向旁边挪过一点,对着刚刚自己站过的位置,她变成了那个胖胖的警官,模仿男声说:“这是脚印!下雨天弄泥土留下了脚印!工藤老弟,你太厉害了”。然后她又站回刚才的位置,又变回了工藤新一,孺子可教般点头:“是的!这就是证据,凶手是你不会有错的!”。
我全身的力气像是被冲走一般,双脚一软,缓缓地瘫跪在地上,双手捶紧,把头深深的埋在地面,忏悔的哭泣声缓缓地回荡在房间“其实我不想这样做的,要不是那天,他抢了我的辣条,那是我唯一的一包辣条,用我一个月的零花钱买的,更加让我绝望的是,他还轻描淡写地说”不就是一包辣条而己吗”那种话来,我真的不想这样做的,我真的不想这样做的”。
安若站在床上一下子懵了,上大概是被我的演技震惊了,手还抬在空中,好像忘记了下一句台词。
窗外传来了知了的叫声,整个夏天的午间,我们仿佛穿越在柯南的动漫中,慢慢的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