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音自身后拿出仙煞金弦,月泱见状很是惊诧,她没想到瓷音也有金弦琴。瓷音面无表情,猛地飞起划向后方,同时用力一弹,琴声化刃,极速飞向月泱。红衣本能地拦在月泱身前,月泱本来不动如山,一见红衣如此,只好旋身而过,抱着红衣,背对瓷音。琴刃刺向月泱,像是刺入了水中,只激起了一些涟漪,之后便不见踪影。瓷音以为他的攻击都不起作用,因为月泱的术,她被那水面保护了起来。只有被月泱紧紧抱在怀中的红衣,看到了月泱呕出血的模样。
红衣自月泱怀中出来,走向瓷音:“瓷音,盛宴在即,陛下该找你了,我们走吧。”
瓷音收起仙煞金弦,一把揽住红衣的腰,迅速御剑离开了。
月泱缓缓回过身,她仰头看着瓷音和红衣离开的方向,静静不语。
绿水红寺在廷城上空踏珠飞行,他们惊讶地看着街上如行尸走肉一般的百姓们,眼中写满了惊讶。
绿水飞下,轻轻推了推正向游魂一样四处乱走的男子,男子毫无反应,红寺也飞下,他拿起百姓们吃的食物看了看,之后对绿水道:“是酒,这酒里有术。”
绿水红寺飞起看着面前庞大的游魂队伍,惊诧非常。
绿水眉头紧蹙:“怎么办?”
红寺看向皇宫,忧心忡忡道:“只能等月泱施行净化之法了。”
“啊!”瓷音回到终连宫后,突然用力将红衣扔到床上。红衣挣扎着想起身,却突然被瓷音紧紧压制住。
瓷音双臂撑在红衣两侧,居高临下,冷冷地盯着红衣。红衣被他看的心惊胆战,只能慌乱地移开目光,闭上眼睛。
“我改变主意了。”
什么?
红衣睁开眼睛。
瓷音看着红衣,嘴角勾起玩味的弧度,瓷音此刻眼中的情绪是红衣从没见过的,仿佛这一刻的瓷音,已没了人心。
“我那么怕伤害到你,那样讨好于你,何必呢?你不过是个连半妖都称不上的下等存在。你不是月泱。你还是孤魂野鬼的时候,还算是月泱的一部分,如今,你不过是个愚蠢的女人。”
瓷音凑向红衣,看进红衣颤抖的双眼:“也许我该成全你和那个野狐狸……怎么?后悔了?后悔没跟他走了是吗……”
红衣的气色几乎是瞬间就苍白了下去,冰冷的皮肤恍然间刺痛了瓷音。
这种冰冷激起了瓷音的怨恨,瓷音咬紧牙关,用力扯落了红衣的裙子。
明华站在皇宫中最高的鸣钟塔之上,俯瞰着整个廷城。此时血月照天,乌云密布,乌云如海中巨浪,翻涌不止。明华单手结印,无数黑色的金印渐渐笼罩夜空,明华将禅杖掷向高空,禅杖停在空中旋转嗡鸣不止,大放金芒。
白国大大小小的街道角落之上,无数的百姓,皆轻然飞起,飞向那耀眼的金芒。
有些没喝酒,逃过去的人,在奔跑的途中皆被追来的各种妖怪吞吃入肚。
白卓坐在龙椅之上,手中把玩着那块蝴蝶美玉,他看着所有的人都被召唤而走,嘴角缓缓扬起。
这人间,也该换统治者了。可怜地自以为是地愚蠢肮脏的人类,即将被不老不死强大冷血的妖魔替代。这大地之上,自今夜后,奔跑着的不会再有渺小脆弱的人类。
明华张大了双眼,人类的血肉正在一点点帮他塑造他的躯体。从没有一刻,如此充实而温暖,我终于,可以活在光明之下。
瓷音听着外面络绎不绝的钟声,挑了挑眉,扯出一个冷笑。瓷音披衣下床,纷飞的长发每一丝似乎都在雀跃,那是一种冰冷至极的愉悦。
瓷音推门出去,再没有回头看过一眼,那已在床上化作冰雕的可怜的半人半鱼的女子。
已被关上的门突然间又开了一些,一条水流悄悄蜿蜒而入,它在半空中,似乎是沿着无形的石壁流淌,待流淌至红衣身边时,温柔地附上她的身,化去她的冰壳,还原了她的双腿,还为她穿好了衣裳。
红衣依然闭着眼睛,没有气息。突然间,那水流化为人形,一只手点了一下红衣的额头,红衣瞬间化作了一朵睡莲,乖巧地躺在那温柔的手心里。
“吾之错,连累你遭遇此劫,现在吾赐予你花灵生命,待此乱世结束后,送你回到太平净土。”
水流再次流淌,带着睡莲,悄悄远去不见。
白卓的寝宫中,那原本安静躺着的盒子,倏忽间凌空飞起,布子滑落,水下的女子缓缓将头转过来,浅笑着看着前方。
背对着盒子,有一女子悄悄藏在角落里,她看见一双退轻盈自画中踏出,如坠云端一般,轻盈落地。女子的双腿修长白皙,且自后看去,不着寸缕。待女子完全自画中出来之时,画中的水雾亦轻然流淌而出,围绕女子旋转,不多时,那水雾已化作月牙白的衣袍轻盈包住女子的身体。
那藏在角落中的女子,袖中突然划出两条血红的长绫,长绫仿佛吐着信子的毒蛇向那画中走出的女子森然追去。
女子转身,侧身躲过长绫,见到长绫的主人,不由得一惊:“月仙?你竟然在这里。”
月泱单手抓住那两条蠢蠢欲动的长绫,看着面无表情的月仙,颇有些无奈道:“是谁让你在这里看着我的?白国皇帝还是……妖祖。”
月仙不语,扯住长绫,极速攻向月泱,月泱旋身拉紧长绫,之后摘下腕间珠串,十珠崩开,化作一条鞭子,缠绕住长绫,紧紧困住它。月仙不论如何使力,都扯不回长绫,于是干脆放弃长绫,抽出如芒,狠狠刺向月泱。
月泱单手提高,在空中发力,控住如芒,只消一会儿,那如芒便如废铁一般,掉落在地。
月泱单手结印,十珠绞断了长绫。
月仙还是不依不饶,月泱没心与她斗,拿出金弦琴,弦影化网,将月仙牢牢捆了起来。月泱一指轻弹月仙额头,月仙便昏睡过去。
“对不住了,待此战结束之后,我一定把你送回月宫。”
月泱捡起如芒,自月仙额间暂借仙印,如芒仙灵重回剑身。月泱将月仙安置在床上,之后便捡起那盒子,踏珠飞向鸣钟塔。
妖祖此时,实体已渐渐成型。明华的身体被他扔在一边。月泱自其身后飞来,用一珠包裹住明华的身体,之后珠回袖中,十珠只剩下九珠。
师父,徒儿修炼的净化之法,法器可做净化之瓮,您的肉身在其中,可逐渐炼化妖祖的魔气。待徒儿消灭了妖祖,一定将您的肉身给您带回去!
月泱看着源源不断的人被吸进禅杖,眼神绝冷。月泱抽出如芒,御剑其上,扔出九珠,双手结印:“去!”
九珠飞向禅杖,牢牢控住它,禅杖停止了旋转,金芒暗下,月泱拿出金弦琴,用力一扫,禅杖倾斜,缓缓向下坠落。
妖祖此时已成半人体,是兰廂的模样,但如今被月泱中途阻碍,兰廂的下半身便成了恶心狰狞的怪物模样。
兰廂回头急急去找明华的肉身,却见月泱冷冷在其身后看着他。
兰廂喜极:“你终于来了!”
逃过一劫的人们,纷纷苏醒过来,尖叫着四处逃窜,无数的妖怪自暗处现身,兴奋地将那些人蚕食入肚。
月泱见状,却没有行动,只是握紧拳头,猛地飞高。兰廂刚要追上去,看到月泱背手一掏,那盒子飞出来,盒子中的水逐渐翻涌不止,月泱闭着眼睛,盘腿成莲,口中经文不停。
盒子越来越大,水越来越多,越来越汹涌,直到月泱猛地睁开眼睛,盒子猛然翻下,盒口朝下,巨大的水注刹那间,倾吐天地。
兰廂最后看见的,是月泱冷冷地望向他,之后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轻声道:“阿弥陀佛。”
兰廂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已有了完整的肉身,兰廂的模样,清隽而贵气,他很是喜欢。
兰廂左右看了看,他仿佛是在一个巨大的水潭之中,但他却没有被水淹没,他此时立于水面之上。他蹲下,低头,看着水中的自己,突然十分欢愉地笑了出来。
“月泱。我知道你在这儿,出来吧,如今何故再躲躲藏藏。”
一个人赤脚踩在水面之上,在水下静静看着他。
兰廂不解:“你怎么会在水底下?”
红寺单手立于胸前,恭敬道:“施主所在之地乃明镜池之下,而贫僧所在之处,才是明镜池之上。”
兰廂低头看着红寺,托着腮,似是百无聊赖道:“那些凡人呢?是不是都被月泱害的淹死了?”
红寺摇头:“不然,此今乱世,正需明镜之水涤洗,水退,乱世结。”
兰廂喃喃自语:“明镜……那副画果然不对劲。唉,早知道,直接毁了那副画,我现在可就是天地之主了。”
红寺看向他:“施主,你已身在明镜池下,可已放下了心中妄想与执念?”
兰廂没好气:“行了!要是能被三两句说通,你觉得我还能成为妖祖吗?”
红寺见状,无奈地摇摇头,之后便退去了。
“兰廂。”
兰廂抬头,惊喜道:“是你!”
月泱赤脚踏水而行,一步过,涟漪起,之后聚敛成莲花状,但只刹那间,便散去。
兰廂站起来,跑到月泱面前,猛地抱住了她。
月泱任他抱,没有反抗。兰廂蹭了蹭月泱的头发,之后放开她,笑眯眯道:“你来了,可是要对我说教一番吗?”
月泱摇头:“不然,我来,是为完成你一直以来的夙愿。”
兰廂一时有丝迷茫:“我的夙愿……”
月泱点头:“我给你实体,给你一处容身,让你不再徒然流连。”
兰廂抬手附上月泱的心口:“你是要将你的心给我吗?”
月泱点头:“我将完全只属于你,与你一起,回归天地。”
兰廂闻言,喜悦地像是天真的孩子,他抚上月泱的脸,凑过去吻月泱的唇。
白芒大盛,兰廂面前已不见月泱,只剩一朵盛放的白莲。兰廂将白莲吞入口中,兰廂脚下,莲花层层叠叠,似乎一直蜿蜒而至最遥远的天边。
“啊!”兰廂长舒了口气,他只觉得这一刻是那么的轻松,仿佛他是一滴晶莹剔透的水滴,浸透了阳光的温暖,干净而耀眼。
兰廂低头,看水面之上的那张脸……“是你……”兰廂抚上自己的脸,那也是月泱的脸。
“原来,我最想要的,还是你。”
玲珑豆飞过来,围着他转,可爱的模样逗得他开怀不已。
兰廂盘腿成莲,坐于水面之上,闭上眼睛,脸上是温柔的笑意。洁白的光点自他身上飞舞而出,他的身体逐渐散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人破水而出,猛地掏出了兰廂的心脏,一口吃了下去。
“白卓!”
红寺绿水赶来,对他怒目而视。
白卓满足地拍了拍肚子,笑眯眯道:“什么白卓,那根本不是我的名字!从今以后,我就是妖祖!”
“但,妖祖的名字是什么?他有名字吗?”
看着懵懂的白卓,红寺绿水对视一眼,之后双双摇头。
“月泱已死!从今后,这天地间,再没有人能奈我何!”
话音未落,一个洁白的身影缓缓走到他面前……白卓大惊:“你!你怎么!”
月泱抱起眼泪汪汪的玲珑豆,对他说:“最后,兰廂放过了我。”
白卓又惊又怒:“什么兰廂!那是他偷来的名字!”
月泱眼中盛满了不忍与难过:“自他决定放过我也放过自己时,兰廂就是他的名字了。”
白卓不敢置信的后退,绿水嗤笑道:“不然你以为你是如何能闯进来的?”
白卓醒悟过来:“是你们!你们要……”
绿水冷笑:“除掉你,乱世才是真的结束。”
白卓的假皮裂开,露出了他本来的样子,他额间的梅花早已枯死。见他如此,月泱心里一痛,手心打开,其中一汪清水,月泱单掌袭向白卓:“事到如今,帮你看看你真正的模样吧,自你成魔那时起,你就不再是度曲的分身,还是不要再戴着度曲的脸罢。”
白卓闪躲不及,被洗了个透彻,然后待他抬起头来时,红寺绿水月泱三人皆惊讶不已。
白卓低头去看,水下,他的样子,竟然是……“兰廂!”
白卓拼命拉扯自己的脸:“怎么会是他!我的样子呢?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
月泱有些不忍:“你吃了兰廂的心,变成了兰廂的样子。你,是没有本体的。别再执迷不悟了,跟我回西方极乐,我会护你寻得容身之所。”
白卓跪倒在地,浑身颤抖不止……“不,我就是我,我不会认输的!我绝不会认输的!”
白卓突然站起来,跑到明镜池边,纵身跳下。
绿水大惊:“他!”
月泱眉头微蹙:“随他去吧。”
红寺担忧道:“明镜池通天地万界,若他跳入了轮回道,妖祖之祸,祸将不绝。”
月泱浅笑道:“他不知他是谁,待他知晓后,殊不知会是怎样的际遇等待,何必急于一时呢。”
月泱转身向来处走,看见前方躺着一块蝴蝶美玉,将其捡起来,看了看后,悄悄藏进了袖中。月泱回头道:“走吧,还有一事未决呢。”
红寺绿水也微笑起来,随月泱而去。
瓷音试着逆转时空,逃出水患,回到他来的时空,但他无论如何尝试,都无法成功。
瓷音颓然地躺倒在地,他突然看见了一个白衣人影,瓷音坐起来,看着那人自天边飞过,眼中闪过不解。他没看错的话,那是那只野狐狸吧,什么时候穿起白衣服了,真够可笑的。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突然传来悠扬清澈的歌声,瓷音站起来,远方是连绵不绝的山谷,山谷间是广阔的河川,一条小舟行于河川之上,其上一人,背手而立,悠然自得。
见到那人,瓷音精神一凛,想用仙煞金弦防身,却发现舟上之人,此时盘腿而坐,膝上一张琴,琴弦闪着金光,那人轻轻抚琴一声,他的仙煞金弦便凭空消失不见了。
舟行至瓷音面前,月泱看着他,暗想,看来他们用的果然是同一把琴,与本体同时现身,不同时空的那张就消失了。
“跟我走吧,我送你回去。”
瓷音面色沉郁,闻言久久不语。
“你已成人间佛了吗?”
月泱摇头。
“为何不?”
“妖祖蚕食了我的肉身,放过了我的灵,我如今只是一个孤魂野鬼罢了。不过若是有缘,我想我们会再见。”
瓷音踏上月泱的一叶扁舟,风起,舟行。
明华笑了笑,再挥大袖,人间的景色消失,此番又只剩了石桌。
“怎样?佛身已回,要去西方极乐吗?”
明华笑着摇摇头:“月寺庙乃神明留下的最后一处旧址,月泱也没能成功修得佛身,我想我还是留在人间吧。”
度曲无奈:“妖祖要是真的蚕食了她的白莲之心,她此时的佛身佛心便皆可大成了。”
明华笑:“天意冥冥,不可预测啊。再者说,你真的希望她成佛吗?”
度曲闻言,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明华,侧过了脸。
明华给自己和度曲斟了杯茶,看似不经意道:“一切都将有所补偿,且静待时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