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刀有很多种,名刀更是不计其数,就连自诩为“刀中之皇”的宝刀也至少有四五柄。
然而真正的刀皇却隐于世间,此刀名为“寒光”,从何而来,是何人造的,均不得而知。
“寒光”通体光滑,刀身释放着薄薄一层寒气,刀鞘上刻有一条栩栩如生的虎像。
龙寅一个人,双腿盘膝,静静地坐在酒馆的靠窗位子,一边望着窗外的雪,一边将鬼脸面具摘了下来。
面具之下,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虽然布满沧桑,却又带着几分英气,左边眼角和右边下巴上均有一处长长的伤疤,让他看上去有些凌人之威。
他把面具放到右手边,与那时刻不离身的宝刀“寒光”放在一起。
面具对着他奸笑,他却对着面具苦笑。
这间酒馆虽小,却是附近唯一一个可以遮风避雪的地方,此时户外大雪纷飞,附近游走的人不得不躲在此处,一边烤着火炉,一边谈着西牛贺洲大雪山一带的趣事。
龙寅只有在这里,才能微微地放松一下,找回真正的自己。他端起一只木碗,慢慢送到嘴边,“咕噜”一声吞下一口烈酒,却有几滴从嘴角溢出,沿着短短的胡须流淌下来,流到前襟。
吱嘎......吱嘎......
外面一阵狂风,将这间小小酒馆吹得不断作响,好似随时要塌下来一般。
他抬眼望去,窗外的光芒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想是已到傍晚。
他的目光从窗外挪进来,挪到那破废的屋顶、肮脏的地席、陈旧的柜台、沾满油泥的烛灯,还有,周围那些醉醺醺的酒客,个个一身臭气,令他直想作呕。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将酒坛里残留的酒一饮而尽,暗自叹道:“何时是个头啊!”
多年之前,他身为菩提祖师最出色的一名弟子,奉师父之命下山,想尽方法,费尽心思,加入了“黑孔雀”这个神秘组织,并凭着超群的武艺顺利成为“四大长老”之一。
师父要他谨慎行事,查明“黑孔雀”的幕后首脑究竟是谁,最终阴谋是什么。
然而这些年来,他这个“奸细”替组织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却一次也没见过幕后首脑。
这令他怀疑这组织到底有没有所谓的首脑,同时,他的心神也备受折磨,一方面不想再继续为虎作伥,因为他发觉自己已经开始渐渐迷恋起杀戮,对“黑孔雀”大法的兴趣也越来越浓厚,他可不想变成摩诃罗那样的人。
另一方面,他又无法向师父交待,潜伏多年,又是四大长老,竟然仍不知道禅宗是谁,说出来,可能连师父都不敢相信。
究竟如何是好,他自己也不知道!
“没坐了!没坐了!”
忽然之间,前面传来这酒馆店家的吆呼声,龙寅抬眼看了看,原来是一个双目失明的老头和一个身穿破烂衣裳的小男童一起进了酒馆。
“店家,麻烦给找个地方吧,这孩子快冻死了,只要在这里取取暖。”那老头说道。
“不行不行!快滚出去!”店家瞧他们衣着邋遢,以为他们多半是乞丐,铁了心要把他们赶出去。
龙寅忽然说道:“叫他们坐我这里吧。”同时对那小男童摆手,示意他过来。
那店家稍稍一愣,本不想放二人进来,但一看龙寅的模样,知道他是常客,便有些无奈地让开一条路,毕竟他是做生意的,不愿得罪老主顾。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那盲老头一边道谢,一边被那小男孩拉着走到龙寅这一席座位,小男孩见到龙寅身前的宝刀,眼前忽然一亮,脸上露出一丝向往的神色。
从他的眼神里,龙寅似乎看到了年幼时候的自己。
“看你们风尘仆仆,似乎是长途跋涉来到此地的吧?”龙寅问道。
“是啊是啊。”那盲老头点着头答应,声音极为嘶哑。
“这大雪山一带鲜少有外地人,二位缘何来此呢?”
“我们是从南赡部洲西疆的小镇来的,听说佛祖智慧无边,佛门广纳贫寒之人。我们在家乡实在吃不上饭,因此来到此地,想投奔佛门,出家做和尚。”老头说道。
龙寅听了,有些惊讶,看这老人模样,怎么也得六七十岁,这时候才出家,不是明摆着为了讨饭养老吗?
“你们这样子,恐怕......”龙寅想说寺庙未必肯收他们,却又觉得自己有些多嘴,转而问道:“你们知道‘佛教’到底是什么吗?”
“知道,知道。佛祖智慧广大,救苦救难,佛教是我们这样贫瘠之人的福地。”
“唉......”龙寅重重叹了口气,“你们渴了吧,先喝点热汤吧。店家,上两碗热汤面!”
“不了!不了!”那老头有些惊慌,摆了摆布满褶皱的树皮一样的手,说道:“我们身上的钱......身上的钱不多,只是借这里取取暖,不要什么吃的。”
“放心吃就是,算我的账!”龙寅笑道。
过不多时,那店家一手端着一只盛着白花花面条的木碗走了过来,一阵面香扑面而来,这一老一小对他千恩万谢,随后狼吞虎咽起来。
龙寅端起酒碗,喝着酒,看着二人吃面的样子,觉得温馨又好笑。他想起自己少年时候在灵台方寸山学艺,与青囊子,何大丑,叶辰等师兄弟一起抢着吃聂妈妈做的热面的情景,心中升起一阵暖意。
忽然之间,“咣当”一声巨响,一股凛冽的寒风卷击着雪花趁机钻了进来,令酒馆内的所有人都禁不住紧了紧身上的棉袄。
伴着寒风,四个虬髯大汉破门而入,一个个横眉竖眼,满脸煞气,一边掸着身上积雪,一边四处张望。
四人披散着头发,每人穿着一件裘绒外套,腰里别着一柄长长的砍刀。那砍刀与一般的刀不尽相同,并无刀鞘,四尺余长,刀型挺直,前后皆为刀刃,乃是游牧民族常用的砍刀。
那为首的大汉身高足有九尺,肩宽背厚,好似狗熊成精。脸上胡须密布,沾满了白色的雪渣,胸前挂着一株虎牙项链,颇有一番不怒自威的风采。
那为首大汉一双圆溜溜的环眼将酒馆的每一席都扫了个遍,而后凶巴巴地对掌柜说道:“还有位子吗?”
那店家见这四人不太好惹,点头哈腰说道:“不巧!不巧!几位壮士,今日人多,没有位子了。”
那大汉没好气地骂了掌柜几句,却没有离开,而是在酒馆内转了起来,每经过一席,便对那席的顾客打量一番,口中喃喃念道:“那本大爷就抢一张吧,看看今日谁不走运!”
那些顾客见这大汉虎背熊腰,均不敢作声,只怕要来抢夺自己的位子。
终于,那大汉转了半圈,走到龙寅三人旁边,目光被那柄漂亮的长刀所吸引。心想若是能抢过来,必定能卖个好价钱。
那大汉的手掌拍了拍盲老头的肩膀,龇着黄牙笑道:“这一席还算干净,也够宽敞,老东西,带着这小孩滚出去!把位子让给本大爷!”
那小男童却不肯屈服,横了那大汉一眼,狠狠地咬了咬牙。
“没听见我的话?”大汉喝道。
“是什么事?”盲老头问道。
“爷爷,有几个大个子要抢咱们的位子。”
“喔!”盲老头一愣,眉头皱了起来,随后拉着小男童站起身来,把位置让了出来,坐到了一旁。
小男童红了眼圈,狠狠瞪着那四个大汉,眼见他们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左二右二,把龙寅围了起来。
那为首的大汉又对盲老头说道:“你们是聋子吗?本大爷叫你们滚出去,你们怎么还坐在这里?快滚,大爷看到你个老瞎子,酒都喝不下去!”
龙寅瞟了那大汉一眼,淡淡说道:“他们已经让了位子了,你还要怎样?外边天寒地冻,你叫他们出去,是会冻死的。”
霎时之间,“咔”一声响,那大汉的长刀砍在案桌上,入木三寸,刀身释放出寒气。
“你敢管大爷的事,是否想尝尝大爷长刀的滋味?”
酒馆内气氛迅速凝固,陡然间鸦雀无声,即使双眼睛同时投到龙寅的脸上。
那大汉把脸贴凑过来,与龙寅相距不过一尺。那张胡须密布,坑坑洼洼的胖脸,弥漫着恶气,干裂的嘴唇渐渐张开,黄压压的齿间挤出几个字,“你把这刀给我,我便饶他们留在这里,如何?”
一边说着,一边把粗糙的大手放在了“寒光”的刀柄上,他抓着刀柄,向外用力一抽,想拔刀出鞘,看看刀身是什么样子,却惊讶地发现刀身像是凝固在刀鞘里,丝毫拔不出来。
龙寅淡淡笑道:“你能拿走,我就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