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之际,整个大地披上一层苍白之色。伴着秋风萧瑟,枯叶满天,世间的一切仿佛都褪去了生气。
在这山远天高烟水寒的时节,只有横贯南赡部洲的万里黄河保持着强劲的生命力。
河水汹涌奔腾,咆哮万里,自昆仑山向东滚滚而去。天地万物都能混入河中,但很快会被翻滚而来的黄沙淹没,汇入黄浊向东流去。
黄河上游,却有一大段河水崩流的决堤之处,那周遭村落中的一片片房屋尽数倒塌,耕地仿若泥潭,四处可见被河水泡烂了的尸体,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高远的晴空之上,忽有两道绚烂的火光从半空之中滑落,朝那水灾之处飞去。
过不多时,哪吒三太子收了风火轮,双脚踏在泥泞的土地之上。
他圆溜溜的眼睛看了看周遭横七竖八的尸体,又看了看远方滚滚而去的黄河之水,又粗又黑的眉毛紧紧皱了起来,“河水没有暴涨的迹象,缘何会突发水灾,此事真不寻常。”他又驾起了风火轮,飞到河面上方,向下观瞧半晌,发现几只硕大的鱼尸从河面上浮现出来,但很快被河水冲走。
他眼前一亮,“嗖”一声飞了过去,捞起其中一条鱼尸细看,发现它是河水下面,水神河伯府中的鱼兵。
蹊跷的是,那鱼尸在他手中竟然以极快的速度腐烂,顷刻间黑烟阵阵,哪吒赶忙把它丢开,眼看着它化作了一团灰烬,无影无踪。
“这......这是什么妖法!”他吃了一惊,打眼往河中一瞧,心中暗道:“看来下面的河伯府出事了!得赶紧去看看!”当下一翻身子,“噗”一声扎进了河面。
河底深邃,四处可见虾兵鱼将的尸体,片刻之后他来到河伯府邸门前,一脚踢开府门,阵阵红血顿时从门中涌了出来。
死尸,府中到处都是死尸。
河伯府中兵丁无一幸免,全部惨死于河中,更令哪吒吃惊的是,那一具具尸体都弥漫着黑烟,以极快的速度腐烂着。
哪吒连忙突入府邸之中,四下检视,发现整座河伯府已如乱葬岗一般,四处弥漫着恐怖的气息。
“河伯神君!河伯神君!”他大声呼喝着这座府邸的主人,却忽听前方一座殿堂中传来一丝动静。
“有人!”他心中一紧,知道前方或有危险,左手连忙把乾坤圈从身上摘了下来,右手紧紧攥着火尖枪,双脚一蹬,仿似一条水龙向前方扑了过去。
殿堂之内,一个银发老者奄奄一息躺在地上,胸口已被撕破,鲜血完全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哪吒走近了看,发现那正是这座河伯府的主人———统管黄河的水神河伯。
“河伯神君,是谁对你们下了如此毒手?”哪吒眼睛瞪得仿佛铜铃一般,把他半个身子扶在自己身上,红血还在他胸口往外冒着,似是刚刚负伤不久,“看来凶手尚未走远,我去追!”哪吒把河伯身子放下,拔腿出门,河伯想拉住他,却未得手。
穿越大片污糟糟混合了血水的河水,哪吒怒气冲冲地在硕大的府邸中寻了个遍,却发现除了死尸之外,没有半个活物。
他心下十分诧异,河伯神君神通强大,是黄河之主,那凶手短时间内不但重伤了他,还灭了河伯府中的所有兵丁?其力量实在不可估量。
一无所获之下,他扭头又往回去,重返河伯所在的殿堂。
不料刚一入门,眼前竟忽然现出一道蓝光。
“你是何人?”哪吒也顾不上看清对方模样,登时将乾坤圈向前一掷,“当”一声巨响,后面一支巨柱砸裂,那蓝光却微一闪动,避开乾坤圈的锋芒。
“好家伙,果然有两下子!”哪吒见是厉害的对手,心中又惊又喜,他天性好斗,最爱与人拼武,当下二话不说,把火尖枪猛地刺了过去。
霎时之间,“当”一声巨响,水花飞裂,哪吒的火尖枪被截了下来。
对方使的,竟也是一支长枪。
“三太子,是我!是我!”
哪吒定睛一看,见眼前原来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壮硕男子,身着蓝甲,满脸胡须,正是水德星君鲁雄。
“三太子,你怎么见人就打,也不瞧清楚是谁。”
“冒失了!冒失了!”哪吒挠了挠头,十分不好意思地说:“鲁叔叔!你怎会来此?”
“我掌管天下水务,早见此处河水决堤,所以前来看看,谁想这坐镇河底的小仙竟然全死光了。”鲁雄一脸愁云,摸着胡子说道,“咦?三太子,你又怎会来此?”
“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快看看河伯神君!”哪吒把火尖枪一收,赶忙去探望倒在地上的老者,急切地说道:“河伯神君,河伯神君。”
鲁雄伸手在河伯的鼻子上一探,缓缓将手指收了回来,哀叹道:“他死了。”
哪吒亮晶晶的双眼中泛出一丝哀伤,跺着脚说道:“可恶,可恶,我终究是来晚一步!”
“三太子,你快看!”鲁雄忽然大喝一声,手指指向河伯的尸身。
“什么?”哪吒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只见河伯双手合十放在胸前,两根拇指与两根小指各并在一起,指向上方,摆出一个十分标致的佛印。
鲁雄吸了口凉气,心中诧异万分:身为道家大仙的河伯怎会在将死之际摆出一个佛教手印?这......这也太蹊跷了。
“三太子,你曾以佛为父,与佛教有极深的渊源,可曾认得此佛印?”鲁雄把目光投向哪吒稚嫩的脸蛋,见他神色冷峻,似是陷入了沉思。
哪吒沉吟半晌才说道:“此印孔雀形也,二大指如头,二小指如尾。是孔雀大明王真言手印。”
鲁雄眉头高高挑了起来,心中大感疑惑,“是有佛母之称的孔雀大明王?”
哪吒脸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便在此时,那仰在地上的河伯尸体忽然泛出阵阵黑雾,血肉渐渐被吞噬,化作一缕缕黑烟飘散而去。
鲁雄上前一步,想设法阻止黑雾吞噬尸体,却被哪吒一下子拦住,“鲁叔叔不要冲动,这黑烟是何物尚不明确,只怕伤到咱们自己。”
哪吒和鲁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血肉之身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毁尸灭迹!‘黑孔雀’行事果然谨慎,连调查的机会都不留给我们!”哪吒咬着牙恨恨说道。
“‘黑孔雀’?是玉帝陛下十分忌惮的黑孔雀吗?”鲁雄一双怒目本来就大,此时更鼓得如鱼眼一般,他一团乱麻的心中又添上一层疑虑,“三太子,难道河伯的死与‘黑孔雀’有关吗?”
哪吒抬头看了鲁雄一眼,心中掂量了一下,眼前这位鲁叔叔性格持重,且向来忠于天庭,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告知于他,应当也不会出什么差错,“鲁叔叔你有所不知,我奉陛下之命,一直在暗中追踪‘黑孔雀’这个神秘组织,我奔走于四洲之间,明察暗访,却始终一无所获。直到日前陛下召见我,说有一个非佛非道的神秘人近来经常造访河伯府,天庭起初不以为意,后来经千里眼查看,发现此人体有黑光,行踪不明,或与神秘组织‘黑孔雀’有关!陛下怕黄河流域被‘黑孔雀’控制,或有什么其他更重大的阴谋,便立刻叫我前来一探究竟。”说到此处,长长叹了口气,“果不其然,我来到此地却发现黄河水位未增,却有一大片水流冲上岸去,淹没了周围的村落,想必是这河底有过一场大战!只可惜,只可惜,我还是来晚了。”
鲁雄一边细细地听,一边捋着脸上的胡须,似有无尽的疑虑凝在眉间,“如此说来,河伯是被‘黑孔雀’的神秘人杀了?但是根据陛下所说的,那神秘人经常往来此地,他与河伯应当早就认识了。即便不是朋友,也总能说得上话,为何会突下杀手呢?”
哪吒“嗯”了一声,“鲁叔叔你说的对,此事两种可能,第一是神秘人意图控制黄河,与天庭为敌,但先前未曾告诉河伯,此时说了出来,遭到了河伯的反抗,因此毁尸灭迹,还将河伯府所有人都杀尽,以免身份泄露。第二种可能,便是河伯已经投靠了‘黑孔雀’,他们近来一直在密谋反天计划,只不过其中利益未能谈拢,起了争执,所以‘黑孔雀’对他痛下杀手。”
“那......那究竟哪一种可能性更高一些?根据我对河伯的了解,他可绝非见利忘义之徒。”鲁雄看了哪吒一眼,希望他能说出自己心中的答案。
哪吒盯着眼前那尸体消逝而去的空地,回想方才一幕,淡淡说道:“我猜,鲁叔叔你没有看错,河伯应当还是站在天庭一边的,他死前做出的佛印,应当是在给咱们传递最后的暗号。”
“暗号?就是那什么孔雀大明王佛印?”
“是!眼下看来,‘黑孔雀’或与佛教的孔雀大明王尊者有什么联系。”
鲁雄越听越是吸引,恨不得马上知道有关‘黑孔雀’的一切真相,当下迫不及待问道:“联系?什么联系?三太子能否参悟什么?”
“孔雀大明王在佛教中的地位极其特殊,昔日如来在大雪山修丈六金身,为孔雀所食,之后如来剖其背,跨上灵山,才终于成就了法,报,应三身佛。之后的如来欲伤那孔雀性命,却被诸佛阻止,说他好歹孔雀肚里走一遭,不如就封她为佛母孔雀大明王。若是‘黑孔雀’与这孔雀大明王有关,那这牵扯可就大了。”哪吒一边说着,一边抓住了鲁雄粗壮的手,十分诚恳地说:“鲁叔叔,眼下情况刻不容缓,天上一日,下界一年,我若回天庭禀报,转眼又会耽搁数月,不如我这就去西牛贺洲,去那孔雀大明王所在之地探个究竟,劳烦叔叔把此处的情况代我禀明玉帝!”
鲁雄连声说好,与哪吒一起飞身破出水面,说一声“告辞”,便驾起金云回天庭而去。
哪吒脚踏风火轮,向西牛贺洲飞去。
他的心中仿佛蒙上了一层层的乌云,感觉自己与“黑孔雀”的真相越来越远。
他本以为“黑孔雀”只是一个神秘的魔道组织,却不想它竟与佛教扯上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渐渐地,他心中有了一种预感:顺着这一条线索挖掘下去,或许能发现一个惊天的机密———一个被如来掩盖了上万年的佛教机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