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麦田唱片所在的大楼。
杨曦自己开的车,两人上车后,直接朝着学校开去。
苏景坐在副驾驶上,心中满是感慨,道:
“我现在总算明白你为什么会放弃那些大唱片公司,选择麦田唱片了,对于一名音乐人来说,段总真的是一个好老板。”
“今天我来的时候,其实并没有那么乐观。
觉得就算在你的坚持下,段总能够让你的专辑收录两三首我的歌就不错了,没想到竟然直接成了你的专辑制作人。”
“那是你的歌的确足够好。”
杨曦道:“而段总是一个尊重音乐的人。”
苏景点头笑道:“段总是一名生意人,有商业方面的考量,但他骨子里是绝对是真正爱音乐的人,是相信音乐的人。
一个彻头彻尾的生意人,可绝对不会把公司重要专辑的制作,交给一名默默无名的十八岁少年。”
“那你可要拼尽全力,不要让段总失望,更不让我第一张专辑就扑街。”杨曦眯眼笑道。
“我一定使出全身的力气。”苏景拍着胸脯保证。
……
回到学校,正好是下午六点的饭点,苏景打电话叫江涛等人出来吃饭。
这几个家伙知道他今天去唱片公司的事情,说好了事成请他们吃饭。
“卧槽,没想到我儿子竟然如此牛逼,还真成了,颇有爸爸的风采。”江涛一推开包厢的门便大声嚷嚷。
“儿子有出息了啊,不愧爸爸这么相信你。”王昭走了过来,笑嘻嘻的摸着苏景的头,成功诠释了什么叫做笑摸吾儿狗头。
“起开!滚蛋!”苏景打掉王昭的头,上去就是一脚。
徐晃则是抄起菜单,对着苏景不怀好意的一笑,道:“儿子牛逼,爸爸享福,可要好好宰你一顿。”
“只要我儿子想吃,那就让我儿子点。”
苏景翻了个白眼,笑道:“毕竟我是当爹的么。”
几个人嘻嘻哈哈没个正行,一顿酒喝了两个多小时,苏景几人勾肩搭背向宿舍走去。
来到宿舍楼下,苏景说要醒一醒酒,让他们先上去,他一个人来到操场,坐在看台上吹风。
……
正式签约了合同,步入了音乐圈中,算是达成了自己规划的第一步,苏景心中感触良多,白天他一直压抑着内心的感触。
此时,酒精的作用下,看着眼前的黑色天幕,回忆又坐在了他身旁。
苏景拿出手机,翻看着电话号码,看到老爸老妈和妹妹熟悉的电话号码,眼角不由有些酸涩。
重生也有一周了,他一直没有给爸妈和妹妹打电话。
前世北漂,他是几经挣扎做出的决定,他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父母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根不愿意触碰的刺,父母正是苏景心中的那根刺,所以他重生后一直刻意的避免触碰那里。
苏景来自普通农村家庭,父亲自他初中起,便在外地打工,用辛勤和汗水,供他上学,母亲在家里操持农活。
从小的家庭环境,知道父母的辛苦和不容易,让苏景时刻牢记着不能任性的只凭自己的喜好去做一件事。
在他的青春岁月里,一直是循规蹈矩的好孩子,即便是热血躁动的年纪,连架都没打过,不是没有愤怒过,只是他知道自己打不起。
他唯一叛逆的事情,可能就是将生活费和压岁钱攒起来,买了一张张的唱片和影碟。
春天,骑着自行车,戴着耳机,听着自己喜欢的音乐。
黄昏时分,躺在沙发上看一场自己喜欢的电影,是苏景青春里最美好的回忆。
你呀我呀天呀,春呀秋呀长大。
苏景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高二那年文理分科,作为一名文艺青年,苏景自然更喜欢文科,但他知道理科将来更好找工作,毅然选择了理科。
喜欢不重要,老爸老妈那么辛苦供自己上学,自己要选择好就业的理科,将来早早赚钱回报爸妈,不让爸妈那么辛苦更重要,不是吗?
他也算争气,考上了长安最好的985高校,在村子里给父母长了脸。
2012年,高考填报志愿,报取哪个专业,苏景没有头绪,父母也不懂。
他上网查了查,自动化是万金油,上到航空航天,下到造一台洗衣机,都用得着,将来肯定好找工作,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报取了自动化专业。
他一直活在父母的期许当中,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知道自己肩负的责任。
大一时卖出了几首歌词,让他心脏砰砰跳动,年少时的梦重新浮现出来了,但他还是极为克制的压下了那不切实际的梦想,决定走规划好的路。
梦想不重要,现实更重要,不是吗?
2014年,他在网上看李逼IO演唱会的直播,朴树作为嘉宾,刚唱完歌下场,中场休息,李志唠嗑说:
“在后台的时候,我在弹幕里发现一个事情,我的表弟在网上看我的演出,所以我想跟我表弟说一句,从现在开始,我授权你告诉我们所有的亲戚朋友,告诉他们我现在在做这个行业。也就是说,我现在可以正儿八经正大光明的搞摇滚乐了。”
B哥叹了口气,道:“人生挺奇妙的。”
对李逼过往甚为了解的苏景,知道这一句话中,包含着多少的辛酸。
1999年,21岁的李逼东南大学肄业,到北京闯荡,如今已经有15年。
用了十五年时间,他才拥有了告诉亲戚朋友,自己所做行业的资本,虽然他还是生活在地下,没有进入主流当中。
看着屏幕里嘶吼歌唱的那个中年,苏景心中滋味万千,默默地点了一根烟。
20岁的他,和21岁的李逼一样,同样处于被梦想灼伤的年纪,那理想世界就像一道光芒,在心中闪耀着。
很快,苏景再次压抑下心中不切实际的梦,告诉自己,这一行出头很艰难,你已经成年了,不能凭一时的冲动去做事。
他知道父母的期盼,希望自己能够毕业后好好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将来能够在长安买房定居,他们就知足了。
当歌手,这事在大多数的人眼中,也忒不靠谱了,说出去和看玩笑差不多,与父母的期盼相差甚远。
可是——
理想这折磨人的玩意啊,有时候越压抑生长的就越旺盛。
2015年,苏景攒钱去看了李逼北京“看见”巡演的现场,中场休息时,那个身穿牛仔裤、T恤,踩着一双运动鞋的中年,又开始唠嗑。
他说:“这是第一次把我的父母请到现场看我的演出,乐队的各位家属也都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的父母几乎没有看到过我们是怎样工作的,所以今天把他们带过来,就是想让他们看一下,我们是在从事一项工作!”
他头低了一下,又抬了起来,用一种沉重的语气说:“这个工作和其他行业相比,它并不高贵,但也不下贱!我们只是在做一项工作。
……在做的各位,如果你们的子女,他们也喜欢音乐,或者写作和画画,你不应该阻止他们。”
“我很理解父母们的担心,但是人活着一辈子,如果你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能和爱的人在一起,那肯定是不幸福的。”
现场掀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
苏景坐在人群当中,眼眶湿润了。
“人活一辈子,如果你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能和爱的人在一起,那肯定是不幸福的。”
这句话就像一道闪电,刺进了苏景的心里。
他心中涌起了一阵阵冲动,恨不得立刻辍学投身音乐行业。
演唱会结束后,苏景走出场馆,一阵阵冷风吹来。
冲动消失,理智重新归来,他告诉自己,除了自己的幸福,还有家庭的责任呢?
人不是只为了自己而活,不是吗?
大四到了,苏景这才发现,自动化行业工作并不是很好找,用人单位往往要一些电气自动化,机械自动化这些方向更为精准的行业。
而且,纵使他是985高校毕业,但是工资也不怎么高。
他这才知道,工资待遇往往与专业有关,那些金融或者IT行业往往待遇好,其他传统行业,也就那样了。
之后,他找到了一份工作,不过和大学专业不相关,而是机械行业,工作地点北京。
管他呢,反正不管是机械还是自动化,他都不喜欢,都是混吃等死,有什么区别。
一毕业苏景就背着行囊去了北京。
周末,他和同事一块去了后海酒吧玩,他上台唱了两首朴树的歌,老板是个民谣爱好者,意外的非常喜欢,说他声音清澈,有种不做作的忧伤。
之后周末他联系老板,去唱了几次,他吉他弹得不错,声音条件也不错,形象也不错,所以客人的反应也不错。
自弹自唱,一晚上200块钱,最多的一次他赚了600,因为有客人送花,一朵花100,酒吧老板抽20,自己留80。
在酒吧唱歌,苏景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一连唱几个小时他也不感到累,内心又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要破壳而出。
一天夜里,他抽着烟听着万青的歌,那首他最喜欢的“杀死那个石家庄人”。
低沉的声音唱着: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
云层深处的黑暗啊,淹没心底的景观。
在八角柜台,疯狂的人民商场。
用一张假钞,买一把假枪。
保卫她的生活,直到大厦崩塌。
……
生活在经验里,直到大厦崩塌。
一万匹脱缰的野马,在他脑海中奔跑。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厦崩塌。
云层深处的黑暗啊,淹没心底的景观。
听着听着,苏景不由得泪流满面,歌词里的每一句话都让他感同身受。
一想到自己以后的人生,要一直和机器打交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就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
办公室里坐着的不同年限工作经验的同事,就是以后的自己,办公室里四十多岁秃顶的经理,就是他的未来。
多数人25岁就死了,一直到75岁才埋,这句烂大街的话,的确道出了一些人的生活现状。
一边是父母的期待,一边是自己的梦想,苏景非常挣扎。
如果一个人一生没有为自己热爱的东西奋战过,他会后悔吗?
苏景问自己,彻夜的思考后,他得出了肯定的答案。
第二天黎明,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脸上时,他做了一个迄今为止最为疯狂的决定。
以前,他一直告诉自己,人不是只为了自己而活,不能任性,现在他决定豁出去拼一把。
他决定辞职,去后海唱歌,成为茫茫北漂大军中的一员。
他想要把自己写的歌,唱给更多的人听,想要拥有一个舞台。
辞职的决定,他并不准备告诉家人,毕竟,放弃稳定工作去唱歌,在大多数人看来是一个多么可笑的决定。
苏景给自己设定了一个年限,三年,如果三年还看不到希望,他就死心乖乖的滚回去在西安找一份工作。
到时候他二十五岁,离三十而立还有几年,刚开始的时候可能会艰难一点,但他相信等到三十岁,他的生活应该可以步入正轨。
他有一个小他六岁的妹妹,那时候正好上大学,老爸年纪也大了,他要扛起家庭的责任!
之后的北漂生活,不断重复着“想得却不可得,你奈人生何”这句歌词,不必细说。
唱歌的时候他是快乐的,可想到黯淡的未来,又陷入挣扎和痛苦当中。
就像是再快的ae86,也追不上夏树坐的奔驰。
有些事情纵使拼尽全力也无法改变。
在文艺创作方面,很多时候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真的比不上那百分之一的灵感。
意识到自己天赋有限后,苏景被一股呼啸而来的无力感吞噬了。
那些幽暗的日子里,愧疚的情绪总是会在夜里翻墙,化作一把明晃晃的尖刀,一刀一刀又一刀,将他心脏捅个稀巴烂。
每次在电话中听到爸妈的声音,那一句句嘘寒问暖的关切话语,都撕裂了他。
那时候,他真切体会到了,梦想这玩意具有的两面性。
它既是黑夜海岸指引方向的灯塔,也是侩子手手中血淋淋的屠刀。
……
操场上,苏景叼着一根烟,泪流满面。
他擦干眼泪站了起来,向宿舍走去。
上辈子的事情不会重演。
上天让他重生在这个文娱被搅乱的时空,这一次,他一定会绽放出夺目光芒。
黑夜过后,便是黎明,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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