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将段松等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心中有数,知道这首歌得到了他们的认可,心中踏实了一些。
现在,正是乘胜追击之时。
他没有人脉没有资源,只有靠作品说话,证明自己。
参与杨曦专辑的录制,是他迈入音乐圈的一个捷径。
苏景想了一下,轻咳一声,道:“接下来这首歌,叫做清白之年,请段总和各位老师批评指正。”
“清白之年?”杨曦微微一愣,这首歌她也没有听过。
本来他以为苏景会唱恋恋风尘,她非常喜欢那首歌诗意的语言,诗意的表达,觉得唱那首歌一定非常稳妥,能够打动人。
谁知苏景却出人意料的要唱一首陌生的歌。
“苏景学弟在这种关键时刻,选择唱这首歌,应该很有自信吧。”
杨曦脸上浮现出期待之色,白皙的双手交叉,支着下巴,做好静静倾听欣赏的准备。
听过之前苏景的几首歌,杨曦对苏景的音乐才能有着充分的信任。
段松伸手示意了一下:“开始吧。”
苏景点点头,直接闭上了眼睛,酝酿了一会儿,自顾自的开始唱歌:
“故事开始以前
最初的那些春天
阳光洒在杨树上
风吹来闪银光
街道平静而温暖
钟走的好慢
那是我还不识人生之味的年代
我情窦还不开
你的衬衣如雪
盼着杨树叶落下
眼睛不眨”
在中国的汉人传统中,自古以来都比较重视文字,对于曲却没那么重视。
凡有井水处,必能歌柳词。
可是柳三变有那么多的词流传下来,那些曲却没有流传下来。
不说这些勾栏瓦肆唱的小曲,就连十大名曲的原始曲谱大多都已经失传。
失传的原因自然与不受重视有极大的关系。
黑人的血液中流淌着节奏与律动,而中国人在自小的审美系统训练下,相比旋律,很多人都对文字更敏感。
清白之年这首歌那有灵性的文字,很好的营造出了那个白衣飘飘年代的气氛,让人们产生强烈的代入感,并产生联想。
在场的诸位,段松年纪最大,其他制作人最年轻的也有三十多岁,他们都经历过那个节奏缓慢、信息量少的年代,那个资源匮乏的纯真年代。
此刻,苏景那清澈干净的声音,带着怀旧感的歌词,如同过去时空里探出的一根鱼竿,将他们钩住了,将他们带回了少年时代,让他们重温往日时光。
一幅幅画面在众人脑海中闪烁而出。
那时候没有那么多高楼大厦,满街响着自行车的清脆铃声,房前屋后大街小巷布满孩子的欢笑声。
那时候资源匮乏,穿着的确良就可以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招摇过市;
那时候穷固穷,大家都穷,左邻右舍格外亲近,充满人情味;
那时候年轻的男女拉个手都会脸红心跳;
那时候铁道上看到的火车代表远方,天空飘荡的风筝里寄托着孩子天真的幻象。
记忆是一条璀璨的河流,每一朵水花涌起,都闪烁着过往。
能够触碰到人内心柔软地方的,无非是老歌与旧人罢了。
苏景这首歌虽然不是老歌,但却布满怀旧的气息,如同一张网,探入记忆的河流中,将过往打捞了起来。
段松这些从哪个纯真年代经过的人,对这首歌更能感同身受。
在舒缓的曲调中,觉得整个人格外放松,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完全沉浸到音乐当中,被缓缓流淌的暖流包裹住了。
苏景闭着眼睛,嘴角带着微笑。
他虽然是94年生人,但这首歌他也非常有共鸣。
因为他是在小山村长大,在大都市飞速发展的那些年,他在山村中度过了清漫宁静、节奏缓慢的童年。
他轻声继续唱着:
“……
心里像有一些话
我们先不讲
等待着那将要盛装出场的未来
人随风飘荡
天各自一方
在风尘中遗忘的清白脸庞
此生多勉强
此身越重洋
轻描时光漫长低唱语焉不详
数不清的流年
似是而非的脸
把你的故事对我讲
就让我笑出泪光
……”
在苏景看来,朴树是流行乐坛不世出的天才,他的歌词水准非常高。
在诗意这一点上,流行乐坛很少有人能够企及。
有点文学素养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朴树的歌词里面匠气很少,很有灵性,一看就不是那种后天训练出来的文字。
他是那种老天爷赏饭吃,靠天赋写作的家伙。
诗为什么有美感,因为给人留有足够的想象空间。
诗意的歌词也是这样,整首歌淡淡流淌的气氛,将众人拉入往日时光中,梳理追问自己的过往。
是啊,年少时的我们,以为未来都是闪亮的日子,充满着不切实际的梦。
可最后——
生活褪去华彩,呈现出粗粝面目。
人随风飘荡,天各自一方,那些如同老狗般的老友,现在在哪里呀?
那些人间风尘中相遇的熟悉脸庞,转眼便跌入人海,散落在天涯了吧。
那些斑驳的故事,重逢时把酒再谈,会笑出泪光吗?
“……
是不是生活太艰难
还是活色生香
我们都遍体鳞伤
也慢慢坏了心肠
你得到你想要的吗
换来的是铁石心肠
可曾还有什么人
再让你幻想
大风吹来了
我们随风飘荡
在风尘中熄灭的清澈目光
我想回头望
把故事从头讲
时光迟暮不返人生已不再来
……”
段松和上辈子苏景那个流行音乐刚刚兴起时的独立音乐人一样,怀揣着音乐梦想来到北京打拼,经历过一贫如洗,见识过各种表情的面孔,在现实面前曾撞得遍体鳞伤。
在那些幽暗岁月里,有过慌张有过坚持,多年之后终于闯出一片天,回到老家西安创立了麦田音乐。
搞文艺创作的人,相比普通人要敏感的多,常常给人感觉比较情绪化。
只有拥有一颗柔软敏锐的心,拥有超乎常人的感知力,才能捕捉到日常生活的种种细微情绪,将其提炼用来创作。
所以说,搞文艺的人更容易陷入到文字营造的情绪之中。
段松就是这样,他沉浸在歌词中,心绪纷飞。
你得到你想要的吗?
他不禁问自己。
在商业浪潮中搏击,取得了名声和地位,可那个曾经热爱音乐的自己还在吗?
那些年少时无畏的坚持早已经没有了吧?
自己曾经发誓要做出牛逼的音乐,做出来了吗?
那个热血澎湃的年纪,在那个不会犹豫的年代仓皇相爱的人啊,那个让你想过奋不顾身的人啊,去哪里了?
那个想过奋不顾身的少年,也不在了吧?
那些果敢与骄傲在觥筹交错间,早已经磨灭了吧?
什么时候自己有了重重的壳?
年少时轻盈柔软的心,早已变得冷硬了吧?
何时自己变成了那个摇滚少年最讨厌的人,像涂脂抹粉的尸体,僵硬做作无趣。
那清澈的目光,在风尘中熄灭了……
时光迟暮不返,回不去了。
吉他声消失,歌唱完了,苏景沉吟了两分钟,才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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