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
夏。
京城。
入夜,都市中的男女刚开始自己的夜生活,一片灯红酒绿中布满嬉笑喧哗的声音。
苏景一个人呆在出租屋里,默默的点了一根烟。
房间不过十几平米,除了一张床之外,其余的空地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影碟和专辑,墙上挂着两把吉他。
手机里传来阿信颇具少年感的声音。
在某个清晨,回望我一生。
活的虽认真,却微小如尘。
想要唱首歌,去唱哭别人。
最后却是我,满脸泪痕。
……
年少时的话,又不敢承认。
低头在人海,浮浮沉沉。
苏景不自觉的跟着哼了起来,“我的一半人生,飘荡就像只风筝,如果命运是风,什么又是我的绳。”
吐出一口淡蓝色的烟雾,苏景的思绪也跟着歌词渐渐飘远。
苏景今年二十五,是一个奔波在后海的酒吧歌手。
他自小喜欢文学、音乐和电影,渐渐成为了一名文艺青年。
在长安上大学,大一那年,苏景闲来无事把自己写的歌词放在贴吧,却意外的被京城的一位制作人看中,一千块钱一首,一次性买断了三首词。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那几首词他并没有在市面上的歌曲中听到过,想来比稿不过,早已被淹没。
但苏景心中却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音乐和电影,是苏景从小热爱的东西,但以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以此为生。
毕竟,众所周知,这一行的竞争是如此激烈。
很多专业科班出身的都混不出头,何况他只是一个自娱自乐的爱好者,从事音乐行业只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一个梦罢了。
如今,意外得到认可的少年,不觉有点踌躇满志,心中的音乐梦想在慢慢的生根发芽。
之后,苏景对于音乐的喜爱更加狂热,他13岁便自学吉他,已经有一定的基础,于是开始慢慢的学习作曲。
其实流行意义上的作曲没有大多数人想的那么难。
严肃作曲需要在音乐学院系统的学习,但只是写一首歌旋律和弦的话,只要能哼出来调子,然后用谱子把旋律记下来就行了。
但必须要听大量的歌,扒谱练习,否则做出来的都是口水歌。
时光匆匆,转眼到了2016年,几经挣扎和思量之后,苏景在上班的第二个月,选择了辞职,成为了一名酒吧歌手。
他给自己定了个期限。
三年,三年要还是看不到希望,就死心滚蛋找一份本专业的工作,再也不考虑音乐的事。
……
出租房里,烟抽了一根又一根,烟灰缸里烟蒂堆成了小山,手机里的歌声依旧飘荡。
理想今年你几岁,你总是诱惑着年轻的朋友。
你总是谢了又开,给我惊喜
又让我沉入失望的生活里。
……
又一个四季在轮回,而我一无所获的坐在街头。
只有理想在支撑着那些麻木的血肉。
……
又一个年代在变换,我已不是那个无悔的青年。
青春被时光抛弃,已是当父亲的年纪。
苏景将烟碾灭,拿起手机关了歌,想要平复一下心情,顺手刷了一下朋友圈,随后他的目光停住了。
那个他一直默默关注的女孩子发布了最新动态。
照片里,她穿着白色的衬衫,水洗白的牛仔裤,画着淡淡的妆,清纯一如当年模样,笑容灿烂的依偎在一个男生旁,手里捧着一张红色的结婚证。
看着那熟悉的面容,苏景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那个高中时眼神偶然碰触在一起,就让自己心跳加速身体僵硬的女孩子,也要穿上嫁衣了啊。
“是啊,已经是父亲的年纪,该放下了。”
愣了许久,苏景自嘲一笑。
三年北漂已经过去了,其中心酸和欢乐没有多提的必要。
他感到很累,决定要回去了。
这些年,除了酒吧唱歌,他靠着写词作曲,也赚了点钱,但都是所谓“行活”。
“行活”就是在业内人看来,非常套路化的作品,旋律套路化,歌词浅白,爱来爱去的,但是市面上的一些网红歌手却需要这样的东西,你别说,有几首还挺流行的。
这类行活,苏景一般都是直接放弃署名权的。
他需要钱,但他辞职做音乐,却不是为了做这样的东西。
三年了,苏景还是没有混出头。
如果他混出头了,那就是一个励志故事了,但真实的人生往往没有那么多故事,反而是事故频发。
没能混出头,有各种各样的原因。
作为一个成年人,应该拥有清醒的自我分析的能力,苏景不得不承认,最大的原因是他的音乐天赋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高。
年轻人就是这样,经常会过分高估自己,继而做出一些错误的决定。
他嗓音条件不错,但却没有经过系统的声乐训练。
他有点小帅,形象不错,但却没有帅到靠脸吃饭的地步。
况且,苏景是因为热爱而做音乐,他的想法很纯粹,他想要成为的是一名歌手,而不是一个明星。
他希望能够用自己的音乐作品来打动听众,同时换取富足的生活,而不是用颜值、人设等与音乐无关的东西来获得名利。
在如今这个复杂的娱乐行业,一个人要火起来受到包装宣传各种因素的制约影响,光靠作品能火起来吗?
事实证明,完全可以,但需要有飞扬的才华。
就像朴树,典型的艺术家性格,各种拧巴,各种不配合,讨厌跑宣传商演。
曾经在主流媒体中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自身作品质量过硬,沉寂许久后一首平凡之路照样可以卷土重来,火遍大江南北。
苏景必须承认,他有点才华,但和朴树老师相比要差的远呢。
热爱音乐喜欢唱歌的人多了,但要成为一名职业歌手,是需要极高天赋的。
当清醒认识到自己的平庸之后,苏景感到非常痛苦,备受煎熬,人所有的痛苦都来自于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在那个瞬间他被彻底打败了,颓了。
很多时候,肉体的伤害无法真正打败一个人,但当一个人所热爱的东西、拼命想要得到的东西都化为乌有时,他就真的倒了。
生活是这样子啊,不如诗啊,转身撞到现实啊,又只能如是啊。
……
回到了老家,来到老家所在的山脚下,苏景没有坐车,一个人带着耳机听着歌,顺着山路,慢悠悠的往家走。
此时正是麦收时节,柏油路两边的麦田里,有着一排排被割倒的小麦,像极了此刻的苏景:
青春灿烂金黄,尊严却弯曲倒地。
耳机里伴随着激昂的鼓点声,崔健特有的唱腔窜了出来,是他的那首《从头再来》:
那烟盒里的云彩,那酒杯里的大海,
统统装进我空空的胸怀。
……
我难以离开,我难以存在,
我难以活的过分实实在在。
我想要离开,我想要存在。
我想要死去之后从头再来。
……
听着那一句句歌词,苏景自嘲一笑,“从头再来,哪有什么从头再来?”
拐过一个大弯,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刹车声。
沉浸在音乐里的苏景茫然的抬起头,一辆大卡车迎面呼啸而来,然后苏景便坠入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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