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帕帕境内。
昔日的热闹场面已经一去不复返,如今的诺亚帕帕村已经彻底沦为军国式地盘。往日形形色色的游人,而今皆披着清一色的银灰色铠具。往来行人每每游走,都会迸发出铁器交击的沉重之音。即便是外来驻地的商客也不再贩卖琳琅满目的玩具,而是样式不一的各类铁器,或防卫重铠或锐利勾刃。总之除了银灰色还是银灰色,仿佛这座城镇没有这类色彩便无法存活下去。
城主府的偌大庭院里,所剩不多的花朵装饰着这幽冷的禁区。铺满鹅卵石块的小道旁,两排淡蓝色寒薇微微矗立。
即将远逝的月光下,一道高大人影正竭力缩着身躯,急匆匆地走过这通向后庭门厅的幽径深区。稀薄的月光映照着他微微出汗的额头,缭绕的金发似被浸湿般黏附着他的宽额,但菲力克斯顾不得揩摸。他自从“业莲之战”后便一直留在诺亚帕帕村,担任村中守备长一直。后随趋势改革,转职为威廉洁爵的护卫,而今终于身负护卫长一职。这期间他无时无刻不想离开这里,到曾经一起奋战的队友身边去。可是每当他向格林洛克提起,格林洛克总劝他留在这里,说将来会派上大用场。他沉伏在威廉洁爵的身边五年之久,彻日彻夜枕戈待旦,不正是为了争得明日朝夕吗?而今,机会终于来了。说什么他也要完成使命赋予的重任:接应格林洛克等人并与他们完成对威廉洁爵的刺杀。一想到这儿他就不免一阵热血沸腾。关于威廉洁爵,他在诺亚帕帕村所酝酿的悲剧光是菲力克斯亲眼目睹的就有数百起。成千上万的人们被强制拉到战场上去,留下一群妻儿老小无人慰藉,整日过着以泪洗面的生活……想到这里他便不禁握紧了拳头,加快了步伐往小径的尽头走去。
辽远的亭,一袭白色身影,似等待着游人般久久伫立。
菲力克斯望着白纱包裹的轻衣女子,顿时驻足望去,额前冷汗紧密,他却只能低着压力缓缓向前走去。
亭台上上的女子悠悠而立,身上的纱带迎风招展,不是贵为诺亚帕帕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领主司密是谁?
“特蕾莎小姐,”菲力克斯自觉降低身份,彬彬有礼地打折招呼道,“怎么深夜一人在此?”
“等人。”女子冷冰冰道,语气中丝毫不夹杂任何情感。
“不知谁那么有幸能让特蕾莎小姐深夜受风苦等?”菲力克斯恭敬道,心里却巴不得这个“路障”赶紧挪开。
“过客……”女子难得一见地目带忧愁幽幽说道。
菲力克斯左右环顾一番,除了三两簇竹影连个鬼影都没有。他不禁苦笑着攥握着背后的剑柄,道:“那……想必是在等我咯!”
菲力克斯话音刚落,便闻“嗖”的一声。
一道白绫适时而来,径直射向菲力克斯。高大男子侧头一撇,堪堪地与白绫韧带擦颊而过。
夏洛缇雅大摇大摆地走入后门门厅,身后乔装打扮的艾里斯特和格林洛克分列左右。由于敌我双方实力差距较大,格林洛克便采取了一个谋士的做法,同熟悉城主府地形的夏洛缇雅还有具有最强实力的艾里斯特深入腹地,从内部与卧藏多年的菲力克斯碰头共讨作恶多端的威廉洁爵后,再与其一同从城内率兵同他们对联盟军施行内外夹击。由于时间有限,他们约定在天亮以前革命军只在城外实行佯攻,直至听到他们发出告捷信号。否则,进行佯攻的革命军就只能赌上性命于清晨时分实行强攻。
“白蝶大人。”两侧门卫恭敬地冲夏洛缇雅施以鞠躬之礼。
“嗯。艾妮露呢?”夏洛缇雅显得极为关切道。因为设定她就是落败而逃的联盟军,在进军艾米里奇不利后同“黑蝶”艾妮露失去联系。
“黑蝶大人已于昨日归来,但因伤势过重尚在养生店养息。”左侧主负责的守卫毕恭毕敬道。
“嗯,我去看看她。”
“是,属下这就禀报。”
“不用了,我亲自前去。”夏洛缇雅道,再度环顾了左右一遭,却仍旧没有见到菲力克斯的身影,只好掩饰起失望神情,向城主府后庭缓缓迈进。
“怎么回事?”夏洛缇雅将二人带至一处幽僻小径,压低了声音问向身后的格林洛克道。
“计划有变。”格林洛克紧皱在眉头,面色凝重道。
“要分头行动吗?”一旁的艾里斯特出声询问道。
“不,敌明我暗是我们的优势,但敌众我寡依旧是我们的劣势。我们现在深入敌人腹地,而你我本就不熟悉地形,一旦走散很容易引起巡逻卫兵的注意。”格林洛克条理清晰地梳理道。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按原计划行动么”夏洛缇雅望着一脸沉重的格林洛克,喃喃如是道。
“嗯。”格林洛克郑重道,压低的坚定嗓音不容置疑。
这就是司密的力量么?菲力克斯惊异地望着绫带绚白的特蕾莎,暗自咋舌道:不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佼佼者。早先听说的有关这女人的传闻之一便是其实力深不可测,而今看来果然非同凡响。仅仅交手数十招便令他气喘吁吁,而她却似个无事人般依旧衣袂凌然地站在那里。
还没来吗?菲力克斯跳过女子向她身后望去,空幽幽的小径里仍旧了无人迹。
“放弃吧!”特蕾莎看着面露于色的菲力克斯,似轻幽的风铃空明飘荡道,“他们是不会来了。”
“嗯~~?”菲力克斯紧蹙着眉头,心血起伏却面色凝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早在你加入护卫队时不久,我们便隐隐觉察到你的异常。只不过为了得到我们想得到的有关那个人的情报,我们才一直诱导你给你透露些毫无意义的情报,并为此特意编排一场场‘话剧’。如今,我们期待已久的人终于出现了。按理说你的存在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但是多年来好歹竭心所虑为你编排了一幕幕‘话剧’。就当是回报吧,菲力克斯,感谢你向他们传递出我们所给的假信息。”特蕾莎语气平静却带着激昂之意道,“威廉洁爵和那位大人早已恭候多时。”
“什——?!”菲力克斯陡然大惊,竭尽所能地消化着这爆炸性的信息:“那位大人”?是指“神之三使”中的光明使“白皇”威尔克斯么?倘若真是那样的话,那可真是悲剧了!传闻“白皇”威尔克斯就拥有举世无双的绝对实力。倘若他以“兵”的战斗力自诩,那“白皇”威尔克斯无疑是座城一般的存在。再加上威廉洁爵,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一时间他恍然意识到,倘若这女人所言属实,那他无疑是在将格林洛克等人带入死地。而且闹得热血沸腾的革命军也将因此被一网打尽。
他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现在,菲力克斯唯一的希冀便是这女人在骗自己。如今战场环境复杂多变,往来情报亦真亦假,菲力克斯只希望这是她为了迷惑自己构设的假消息。但是……菲力克斯转念一想,她有必要拨弄自己的心境取得胜利吗?这女人本来就拥有高他一筹的实力才对吧!
看来,必须动真格的了……
菲力克斯做着决一生死的打算,源源不断调聚着自身异力,脚下的碎石子微微颤栗向他的脚下汇去。
本来他是不想搞得沸沸扬扬,想设法尽可能不打草惊蛇地过掉特蕾莎,但现在情况紧急,他不得不以阻止格林洛克落入陷阱为第一要义!
“岩化.岗岚。”菲力克斯声音低沉,淡淡地吐了口灰气,任由无数五彩斑斓的花石将自己包庇。
轻幽小径,石泉相击。
夏洛缇雅领着艾里斯特和格林洛克悄悄地走入新庭园径。转庭间他们便注意到一个身着黑色和服制衣的少女正静坐在泉边石台,她满身绷带缠裹,一双黑目浊浊,静静地向三人投以“问候”的目光。
“艾妮露?你不是应该在养生殿修养身体吗?为什么会在这里?”夏洛缇雅一脸诧异地望着面无血色的黑服少女,接二连三地关切问道。
“威廉大人说姐姐带来了客人,让我再次迎候。”黑服少女有气无力道。她缓缓起身走落石台,颤抖的双腿仿佛令木屐发出颤抖的嘶鸣,却依旧迎着夏洛缇雅拔出了常居腰间的长刀“六合”。
夏洛缇雅不忍地看向虚弱不已的黑服少女,痛心道,“艾妮露,别再执迷不悟了好么?”
“威廉大人让艾妮露在此迎候姐姐带来的客人。”黑服少女幽幽道。
望着少女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风吹到般的身姿,夏洛缇雅面容色厉痛恨道,“威廉洁爵,你非要把人利用殆尽才满意吗?!”转而她对身后的艾里斯特和格林洛克道,“你们先走吧!顺着这条路就应该能遇到菲力克斯。”
“嗯。”艾里斯特点头示意,紧接着跟格林洛克向落月园的出口奔去。
“唰——”
黑服少女一个飞燕突袭,凌厉的剑光径直往艾里斯特削去。
早有预料的夏洛缇雅则稍慢一步冲向了黑服少女,恰好在她迎上艾里斯特时挡住了这凌厉一击。
“叮~~”
清脆的金石交接因袅袅传响,在静谧的落月园幽幽传荡。
“砰!”
被白绫洞穿甲躯的菲力克斯被整个抛飞出去,重重地摔落在地。
“噗——”菲力克斯口中流溢着鲜血,双眼痴迷却仍不甘地向款步走来的白绫女子望去。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无法战胜的敌人。能够洞穿一切的白绫,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定造的一场梦魇。
“到此——”特蕾莎冷冷道,白绫顺着她的意识冉冉升起悬于空际,“为止……”
倏而,悬天白绫宛若银河直瀑直贯向菲力克斯的身躯。
“菲力!”格林洛克冲入竹夜庭,未曾想第一眼看到的竟会是这样的惨剧,不禁失声高叫道。
艾里斯特匆忙向倒地的菲力克斯奔去,气势凌然地小臂一挥,一道裂空斩赫然向白绫女子劈去,逼得特蕾莎连退数步。
“菲力克斯……”格林洛克跪倒在高大男子身边,紧握着他的手关切道,“你怎么样?!”
菲力克斯咳出一口血迹,倒灌的血浆粘稠着他的气管,阻塞着他的呼吸。他真切地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行,连忙用颤抖的手回握着格林洛克的手,竭尽全力地吞吐道,“威廉洁爵他……不知所踪……咳咳……现在坐镇的……是……是……”
格林洛克聚精会神地听着,然而还不带菲力克斯话说完,他紧握着他的手便已悄然无力。
“菲力!”格林洛克哀嚎道,愤慨的眼中充满了泪水。
他,再一次失去,失去了曾一起浴血奋战的战友。或许,当初他就应该决定让他跟随他们一起离开这伤心之地。
菲力克斯,他仅剩于世的过往战友,如今却也垂手离去。
格林洛克放下沉甸甸的手臂,缓缓地站起身来,一把按住被逼到身前就欲再次冲锋的艾里斯特。此刻的他极为冷静,冷静到艾里斯特不解地转身回望,却发现他的眼中却全是灰暗的冰。
格林洛克缓缓走到艾里斯特的身前,留给他一个背影道,“艾里,去做你应该做的事吧!威廉洁爵那家伙还不知藏身在哪里。”
“……我知道了。”看着愤怒到极点的格林洛克,艾里斯特最终吞下了心中那口恶气,略微点头以作示意,旋即便转身离去。
“你会为此付出代价!”格林洛克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白绫女子,一柄被莹绿色流线条纹勾勒的棕色长剑自他的身前缓缓浮现,他一把抓住龙头剑柄,感受着这沉甸甸的冰冷寒意。
“唰——”
格林洛克宛若一支离弦之箭,奔雷般向眼中暗含惊异之色的特蕾莎直蹿而去。
昏淡的月影交织着遥远东方隐约吐露的一抹白皙。
艾里斯特似盲目的孩童般四下茫然跑进一处庭院。
娇柔的白色花朵此起彼伏地摇曳着,交相辉映的淡淡幽光宛若落月映衬着满庭花香。花园中央的清濯圆池似无暇的镜般反射着空明幽光。
门庭的另一方,一系幽幽白影缓缓走来。面饰纯白的无相面具,身披宽大的白色风衣。望着那一尘不染的圣洁白影,艾里斯特仿佛在见证一落凡尘的仙人降临。
“艾里斯特,”男子启齿道,他揭下无色的面具,荧亮的光瞬间照亮他俊冷的面容。他的眼睛泛着乳白色的寒光,仿佛拥有洞穿一切的力量。他远远地眺望气吁微喘的艾里斯特,慢条斯理道,“你忘记了和我的约定了么?”
艾里斯特一脸愕然地打量着眼前的陌生男子,倘若他猜的没错的话他应该就是格林洛克曾告诫他的“光明使”——拥有绝对实力的男人“白皇”威尔克斯!虽然早已做好最坏打算,迟早与他会有一战,但是没想到这一战会来得这么快,竟排在了他与威廉洁爵一决生死之前!
“没关系,”威尔克斯望着惊愕中带着迷茫之色的艾里斯特,手中暗蕴一团寒气,宽慰道,“我会让你想起来的,我们的约定……”
艾里斯特清晰地察觉出威尔克斯所释放的庞大异力中不断蜕变的丝丝寒意,连忙祭出滞空时刃,震碎眼前的空间护体。
寒气自威尔克斯的周身散去,蠢蠢欲动地蚕食着白日庭的朵丽。纯白花瓣沾染着薄雾轻霜,似病态的舞者闪烁着异样的光。
置身于威尔克斯庞大异力所编制的冰尘世界,艾里斯特茫然地环顾着周围,估测着冰霜的结构形态和实力范围。
结界么……
白雾倾吐的幽幽寒气,最鲜亮的几缕正源源不断地向威尔克斯的手中汇去,仿佛一条条棱状的透明光线,拼凑起一块块框架图形。
呈现在艾里斯特眼前的赫然是一柄不断被完善的巨剑图形:凹凸有致的冰冷线条,莹莹发光的苍蓝茫光,无一不奠定着冷酷无情的基调。
“珈蓝”,这柄巧夺天工的利器,象征着冰魄之力的神剑,此刻悬浮在它的主人身旁,一起释放着不可战胜的威压气息。
艾里斯特凝视着晶莹剔透的寒光巨刃不由得心里一惊,这似曾相识的锋芒冷意仿佛令他全身的血液滞泄般,只剩下一股莫名的恐惧包裹着他的身体。
为什么?艾里斯特感受着紧贴身体的颤栗,不解这颤栗的来历:难道这就是面对强者的恐惧吗……?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
艾里斯特一个箭步冲了上去,颤抖的手紧握着嘶鸣的时刃,一个挥砍斜斩着劈了上去。
“当~~!!!”
清鸣的剑击声悠远长泣。
白袍男子看似随意提起的七尺冰魄寒剑恰到好处地依附着漆黑时刃,白色霜迹似发霉的病菌般黏附着时刃剑躯缓缓地爬了过去。
等级压制!
艾里斯特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一观念,连忙起剑抽身离去,重新拉开与“白皇”威尔克斯的距离。他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起身前的白袍男子,重新估算起他的战力:先前他所预估的SSS等级实力显然不符合他那刚才接下的一击。仅仅是被动的抵御,与生俱来的寒气却还逼迫着他不得抽身退去。能够将他这个准SSS级逼到这个份上的,无疑只有超SSS的超然存在。
不行!正面相抗的话,先倒下的绝对是我!艾里斯特思虑着再次冲了上去,在想到绝佳的对策之前只有不断地消耗他的精力,顺带尝试着别出心裁的攻击。
“当~~!!!”
威尔克斯再次轻而易举地挡下他的攻击,不过艾里斯特却并没有就此退去。
“空明时斩.陷阱!”
艾里斯特连忙发动在冲向“白皇”威尔克斯时便已提前设定的陷阱。
此刻,只见威尔克斯背后无声碎裂的空间中一道椭圆的黑洞陡然成型,仿佛无尽深渊般拥有无限引力的黑洞正咆哮着张开大口,似欲用这世间万物来填满它空荡的小腹般首先咬向跟前的男子背脊。
威尔克斯二话不说将阔刃背至身后,正好挡住就欲饱餐一顿的洞口。这才面色不惊地冲一击不成慌忙退去的艾里斯特,失望道,“十年了,你不仅实力上没有丝毫长进,甚至就连智力上都停留在那个时候吗?”
“像这种程度的攻击,”威尔克斯说着,猛然抽出了七尺冰刃。只听一声冰渣落地的声音,那还未吞噬万物的椭圆黑洞便志满身先死地碎作一地,连带着腹死胎中的邪恶计划一同永远地销声匿迹。
“根本不值一提!”
艾里斯特尚未从黑洞被斩的愕然中走出,便见威尔克斯提着剑柄缓缓走来道,“一决生死的战斗,还需要我教你吗?”
话音刚落,威尔克斯便不见了身影。艾里斯特的眼前只剩下一连串转瞬即逝的闪烁光际,他全神贯注紧锁住着这束光影,打算在它的最后一跳时出剑迎击。却不料这抹光际在距他还有数十米的距离时一个恍惚倏而没了踪影。
正当艾里斯特不知所措之际,冥冥中他隐约嗅到一丝飘忽不定的气息。这气息极为虚缓,仿佛源远流长的江水,带给他的却是无尽的威压。
在上面!
他连忙举剑迎上那从天而降的光影,不想那光影却在与时刃不到三寸之距时竟悄然错开。
来不及叹息一击落空的失利,艾里斯特紧绷着的神经全然在弹弄着畏惧。
随着巨剑落地的是一道擦肩而过的背影,若即若离依附着他的背脊。接踵而至的是冰彻着他的身心的丝丝寒意。不待艾里斯特转身拉开与威尔克斯的距离,尖锐的冰锥便自他的后脑壳猛然刺进,油然倍至的是一阵阵言不可及的痛意。
静谧幽深的落月庭园,黑白光辉交织互闪。
刹那间光华释然,璀璨的明亮映照着少女惨白无光的倦面。艾妮露受自身奋力一击的余力波及,紧捂着胸口半跪在地。
夏洛缇雅怜悯望去,却并不趁胜追击。按理说她从一开始便占据优势,但却迟迟不肯主动出击。随着斗转星移、二者之间此消彼长,夏洛缇雅想要取胜已是轻而易举,但她却依旧不肯同少女兵刃相向。除了对少女不顾一切然而却只是有气无力地挥击采取一些必要的手段避免损伤,从始至终她都不曾主动将剑举起。
不管怎么说,她同少女相处足足五年有余。彼此之间的朝夕相处她早已将她视若亲嫡。她永远忘不了初入集团时的那段时间,孜然一身的她是那般地茫然无助,是这个天真烂漫的少女最早对她敞开了心扉,为她送来了无限的慰藉。尽管少女性格忧郁略显孤僻,但并不影响她们间的交际,很快她们便成了人们口中形影不离的蝴蝶姐妹。
友谊似一棵百年桂树,根深蒂固地盘踞在二女心头。然而无论是再怎么稠密的枝叶,始终无法覆盖枝干之间的偌大缝隙。
女孩和她所存在的不可逾越的隔阂,便是那个想将女孩利用殆尽的男人——威廉洁爵的介入。这个自女孩年幼便将依赖的爱慕种子埋藏在她幼小心灵的恶魔般的男人是那么地冷酷无情。他不仅贪婪地吸允着女孩心间醇香爱慕,奢侈地挥霍着女孩供奉予他的忠贞信仰,甚至连女孩圣洁的灵魂也不肯放过。如此想来,真是让夏洛缇雅恨得切齿,然而最叫她绝望的确实女孩本人。一个人是有多么傻,才会在明知道被利用的情况下依旧心甘情愿地被人使用。傻到这个地步的,无一不是中毒至深早已无可救药的患者——她爱他,是那么的无私而又深沉!
“小艾……”夏洛缇雅看着遍体鳞伤的黑服少女,仿佛目睹着一个正在陷入无尽深渊的幽魂,她想要将她拉出却给不了她一个跳板,只能无助地看着她渐渐沉沦,“够了!住手吧!”
“唔——”
鲜血自艾妮露的嘴角溢出,殷红的薄唇是那般妖艳。
即便夏洛缇雅的再三劝阻,少女却依旧固执地将残剑幽梦插入坪土。
外泄的黑气化作浮游之力,缓缓地向黑服少女的背脊汇聚,裹饰着她背后单薄的右羽。
她缓缓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向满眼泪花的夏洛缇雅,苍白无力的面颊努力凝起一丝憔悴的微笑:
“姐姐……对不起……”
少女缓缓闭上眼睛,最后一滴泪水悄然落地,隐没在白棉似的花海里。
“小艾……”夏洛缇雅看着少女惨淡笑容痛心不已,她呢喃着走近,半跪在艾妮露的跟前想要给她些许慰藉。然而还不待她空悬的手臂触及少女湿漉漉的额头,艾妮露猛然自醒张开眼睛。
夏洛缇雅心头一颤,惊恐万分地瞪大了眼睛。
置身眼前的少女,眼角红肿依旧,眼中血丝网染,只是那双被余泪沾染本似三月明湖隐隐作亮的黑眸却已一去不复返,取而代现的是一双仿佛秋叶凋零失去了色彩的黯淡眼睛。少女恍若一具精致的人偶毫无感情,没有焦点的涣散目光更是呆滞迷离。
艾妮露靠献祭灵魂得来的力量不断裹饰着残羽。那本似暗夜伏魔般的寂夜之翼陡然间急剧膨胀,转眼间变得斗硕无比。疯狂暴涨的右翼仿佛刚出生的巨婴,不仅蚕食着吸纳掉源源不断的黑气,更是连撕带咬地将同生左翼刨根带底吞之一尽。
不知名的黑色液体顺着右翼巨翅滴落飘零,纷纷扬扬地洒映在夏洛缇雅的眼际。
“这是……”夏洛缇雅不寒而栗,一时间竟忘了规避,傻傻地跪坐在原地。
——R禁制?!
“砰——”
黑翼巨翅如若残影缓缓褪去。
白棉似的花瓣儿在风波的鼓涌下摇曳翻飞,飘飘摇摇地洒落在静谧的落月庭里。
圣洁的花之雨,似一首无名的歌,葬送着相拥而憩的女子远去。
“咔嚓!”
竹影倒地,落叶兮兮。
稀疏静谧的竹夜庭园,此刻已然遍地疮痍。格林洛克也衣衫褴褛气喘吁吁,索性他又一次有惊无险地从特蕾莎的“死亡白线”中堪堪躲避。
这个一向以沉着著称的睿智青年,在昔日好友接二连三牺牲的打击,尤其是菲力克斯当面而死的痛景,令他丧失了一贯的冷静。打从一开始他便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本就迟钝的阔刃剑士的他竟想也不想地冲了上去,以至会被善于远攻的特蕾莎一直放风筝,一步步深陷于更加劣势的处境。直至此消彼长的战况令格林洛克意识到自己有气撒不出、有仇平不了,他这才趁特蕾莎出手后的滞顿之机连躲带闪地逃出特蕾莎的攻击范围,重新调整起一如既往的平常心,细细地端详着眼前的白绫女子。
虽然他之前的行为过于冒失,但是到底是与特蕾莎盘旋些许了交手招式,对她所表现出的攻击手段有了较为了解的认知。就她方才的那几招而言,她的攻击模式偏于个体较为单一。只要他足够快,完全可以尝试着趁这白绫女子的攻击间隙突袭到她的身边,从而给她致命一击,结束这场阻碍他前进脚步的战斗。但想移动速度凭空提高这有谈何容易,除非……
格林洛克看向手中莹莹发光的阔刃巨剑:难道只能冒险一试了么?!格林洛克思虑之际便已做下决意,只见他一掌覆上剑柄,悄无声色地在阔刃巨剑上施加一道印记。
“嗖嗖嗖——”
面对破空凌厉的绫刃突袭,这一次格林洛克再不手慌脚乱,而是早有预谋地迎了上去。不出所料,韧性极强的绫条不仅一击便将他手中的“木龙之刃”震荡开去,更是趁他巨刃脱手之际一个覆裹紧缠住龙头剑柄。
“木龙之刃”陡然一颤,转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抽离格林洛克的手中,旋转着被抛飞向特蕾莎的身后坠去,直挺挺地插在白绫女子身后的那片土地。
而这转瞬间的一息,格林洛克却并未坐以待毙,他甚至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了白绫女子。沿着白色长绫笔直而去的身影恍若一道绿萤光际,飞一般地略显特蕾莎。
宛若死水般平寂的白绫女子眼中竟隐约浮现出一丝诧异。她惊而不慌地飞快翻飞着暴射出的白绫,欲利用附加在白绫刃口的锋芒割断格林洛克的喉颈。然而远控的白绫到底比不上格林洛克的身体灵敏,只见那道“光际”左右闪忽飘忽不定,附着白绫转动的轨迹毫不滞怠地冲向白绫女子,转眼间便已抵至的面前。
“即便这样……又有什么用呢?”特蕾莎看着满头大汗却又自信慢慢的格林洛克,不住地叹息道。不过叹息归叹息,她趁格林洛克驶然前行之际暗自密谋的“蝎尾”正如她设想般陡然突起,宛若紧弦之躬正对向格林洛克的眉宇。
格林洛克正视着这足以致命的一击,除了生理上不受控制地眨眼惊愕外,全然无畏地一拳迎了上去。
“嗖!”
出乎意料地——特蕾莎的“蝎尾”在距格林洛克眼前数厘米的地方竟然诡异地停滞在空。更叫特蕾莎惊异地是,格林洛克的拳头已然捅进了她的小腹。
“砰!”
一摊鲜血溅涌,白绫女子似猛然被对方松手的拔河一方,连不迭地踉跄退去,直到撞在一棵粗壮的古老幽树才得以止立。
然而还不待她站稳身形,腰间忽然多了一股束力。特蕾莎低头一看,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原本不起眼垂落藤躯竟像虬蛇般紧锁着她的腰肢。
其实早在特蕾莎接触硌肌硬皮的一瞬间,她便意识到隐隐有些不对劲,按理说正对她身后的应该是格林洛克的佩剑才是。不过出于身体疼痛的优先考虑,她并未太过在意。不过此刻当她茫然望去,举目满是葱葱郁郁的枝影时,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大忌。
没有密切注意战场环境变动的她,只能不解地向格林洛克望去。
“魔鬼巨树……”格林洛克看着逐渐被树藤缠没的白绫女子淡淡道,回想起他事先加注在“木龙之刃”禁制,不紧不慢道,“好好享受它的拥抱吧!”
“是么……”特蕾莎若有所思道,感受着身上所剩不多的异力被身后的巨树源源不断吸附的她难得地失落道,“真是小看你了。”白绫女子说着,便不再负隅顽抗任由枯枝剥离自身异力。紧束着特蕾莎曼妙身姿的白绫似剥落的尘衣缓缓退去,远逝的月辉钻过浓密的枝影映衬着她雪一般的白皙肌肤,照亮了她那双似波般温彻动人的眼眸。垂落颈边的赫然是一瀑银河似的淡淡紫发。
透过那重重密影,格林洛克渐渐看清了她的脸,顿时忘却了呼吸:这是一副怎么美丽的面庞,却又带着怎样的哀伤气息。
“那孩子……长大了呢……”
艾里斯特软作一摊,有气无力地躺在血泊里。他的双眼渐渐痴迷,可是来自脑后的阵阵痛意却不曾退去,仿佛撬罐头一般刺进他脑海深处的记忆:
鲜血染红的花之园地。
男孩悲切地目睹着被寒冰白链贯穿身躯的淡紫色长发女子缓缓倒地。
怒气,仿佛爆发般不可遏制地向他的脑海灌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
“嘎达——”
无形黑纹莫名骤现。
然而爆裂的却不至空间,还有他脑海里紧绷的那根弦。
“嘎吱~~嘎吱~~”
碎片似的空间不断汇聚,淹没在黑黢黢的裂缝里。
然而戴着白色面具的少年却并没有退去,身形一晃绕过艾里斯特周身裂迹,自手掌速型的冰锥宛若蜂鸟巨尾,电光一闪往艾里斯特眼中刺去。
凋零的血之花……
无声落去……
黑暗蒙蔽了艾里斯特的眼睛,却令他看得更加真切。
他隐约、仿佛看到了第一次与义眼女孩相遇,不,那应该是第二次才对。模糊记忆中的第一次,此刻仿佛蒙尘已久的油画般渐渐被拉开帷幕。
阳光普照,洒满大地。
那无疑是一个和煦的午后,更准确地说是“悲剧”发生的前夕。
他应召与司音的约定,一个人走在通往命运之园的绿荫小径。
迎面走来一个女孩,具体面容他记不清,但是他记得尤为清晰的是,她同他在擦肩而过之际不小心碰到了手臂。他还不忘回头望去,而那女孩却毫不在意地径直走去。
原来是这样啊……
以旁观者目视这一切的艾里斯特此刻看得格外清楚:那哪是不小心的碰触!分明是早有预谋地贴近。少女在他的手臂留下了一抹淡淡荧光,却在他回望少女的刹那悄然消逝。
倘若当初他能察觉到缠绵在自己手臂上的暖流并非是简简单单午后阳光的照耀的话,倘若他能静下心来缜密地思考这一现象,哪怕是和司音提起一点,那么他们就极有可能预料到,甚至是避免那场“悲剧”。可惜,他当时只顾和司音相遇,想着和她分享快乐的事情……
一股无形的力充斥在艾里斯特的心间,似萌生在三月春光下的芽草般,散发着淡淡柔软却又令人心旷神怡的气息。
浅淡色的绿影自沉闭的心灵缝隙悄然蔓延,在这片生机盎然的青草绿地舒展着她那包藏已久的曼妙身躯。
“艾尔薇安!”再次见到这抹熟悉的身影,他是多么地想要哭泣。泪水似受尽委屈的孩子般,争先恐后地溢满那散着虚光的悲伤眼眸,不安地想要落地。
“嘘~~”少女悄悄地把手指竖起,似会飞的森之妖精般缓缓落地。她抬起手臂,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庞,为他拭去眼角的泪水。
“艾里斯特,”她喃喃地安慰道,“不必哭泣。这是早已注定的命运,即便我们没有相遇,不过是坠落到另一场噩梦里。”
“唔……”艾里斯特颤巍巍道,似懂非懂地应允。
听到他回答的艾尔薇安这才放宽心似的缓缓退去。她轻轻地抬起手臂,点缀着艾里斯特的眼睛。
“这是……最后的了……”
随着艾尔薇安的淡淡话语,艾里斯特眼前忽然一亮,被刺穿的左眼不再传来炙热的痛感,而似流水沁心般掠过阵阵清凉。
少女的身影恍若支离的残翼,在和煦的春光中消逝而去。
艾里斯特似有所触地触动指尖,从浸满血泊的青草间缓缓爬起半跪在地。流畅而又舒缓的动作丝毫看不出他有什么伤迹,只是那双迷离的眼睛却愈发地忧虑,似目送着某人离去般久久定格于空无一物的远际。
白皇威尔克斯由始至终观察着艾里斯特的一举一动,当注意到艾里斯特的伤口自愈,即便是他眼中也不免浮现出一丝诧异。
“是那女孩么……”威尔克斯质疑地看向半跪在地的艾里斯特,少年瘦削的背影看起来同往常无异,只是隐隐透露着一丝连他都看不真切的锋芒之气,这种气息类似人濒死前的寒意。
艾里斯特无视约的话语,依旧跪倒在地想着远处眺望而去。直至过了许久,他才似虔诚的教徒般缓缓站起,转身正对向久候他的白衣男子,冷漠的银瞳中投去一道冰芒寒意。
对于这个三番五次处心积虑想要将他置于死地的男子,艾里斯特毫无半点言辞之意。他单调地竖起食指,学着艾尔薇安对他那般放在唇间,示意威尔克斯切莫多言。
高高在上的白皇俨然被少年的无礼触动了愤怒的神经,仅是轻蔑一笑便再无二话,提起插在身前的冰魄神剑,一个箭步飞身而起,冰刃的棱角仿佛打开的鳄口般亟不可待地向艾里斯特的小腹咬去。
倘若放在以前,威尔克斯这迅雷不及掩耳的全力一击必回令艾里斯特紧绷起神经。而然现在,他真正的力量完全觉醒且变得更加殷实,即便面对威尔克斯全力以赴的一击也不过像是在观看一个听从自己话语的孩子般从容不迫地放下“禁语”的手臂。忽地,一个禁制从他手中脱颖而出,化作一个明亮光团不偏不倚地向威尔克斯射去。
面对飞射而来的光团,选择直线冲锋俯地急行的威尔克斯不假思索挥剑横挡,然而蕴含着禁制的光团却似跗骨之蛆般寄宿在冰魄神剑的棱刃上去。旋即只听一声脆响,前一秒还锋芒外现的“珈蓝”转眼间已然骤裂,化作细小冰屑纷纷扬扬地洒落在新生芽地。
“法则加注.碎裂!”
威尔克斯愕然止步,胆战心惊地看向不远处的艾里斯特。即便是身为“神之三使”首席者的他,也不免为艾里斯特所展现的恐怖实力而感到震撼。
司音之死……
被冰封的记忆……
被洞穿的大脑……
艾尔薇安魂飞离去……
一段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一桩桩不共戴天的血债!
——如今,也该血债血偿了吧!
“法则加注.原尘剥离!”
“冰尘爆破.冰河世纪!”
随着艾里斯特散露的灰白气息,整个花海都不断绽裂递次凋零。
朵瓣飘零,一股不可比拟的严寒之力接踵而至,仿佛三九风暴肆虐着不幸尘园。并且随着丝丝寒意不断加剧,阵阵冷流接连汇聚,不多时沾染似泪薄霜的惨淡花朵便已化作雕羽,迎接着可能随时会化作粉尘的悲剧。
艾里斯特与威尔克斯相距不到二十多米,而象征着冰之结界的蔚蓝寒气却似急剧压缩的实体屏障一般死死抵向那看似缥缈却蕴藏着无尽恐怖之气的灰白瘴气。
“砰——”
两股截然不同的浩瀚之力猛烈撞击,瞬间一阵气浪侵袭,震得满庭白朵四起。
雪一般飞舞的朵瓣中,两道身影不约而一同时向彼此间气浪源生之地俯身疾去。
“叮!叮!”
仿佛弹奏有韵的音律,黑白色光剑不断交织着相抵,时而迸发一股极寒零度的冷气,可是转瞬间便被似泼出的浓墨般奔腾泻染的黑丝阻断。
更新交替的温差气候瞬间令那残叶的白百合垂头耷首,顶着薄薄一层透明的霜颤舞在那微风般的气浪之中。
反观艾里斯特和威尔克斯这边,毫无瑕疵的白皙玉面却又高频有效的互击渐渐泛起一丝红晕。原本平稳的吐息早已因持续愈烈的交锋愈加沉重愈显急促不已。
“嗖——”
艾里斯特惊心动魄地躲过白皇足以致命的凌空刺击,随即反手一剑不留余力向白皇反刺而去。
“叮叮叮叮叮叮叮……”
时刻紧逼生命的死亡气息宛若身沉大海所承受的压力,愈发加剧地压迫着二人紧绷的神经。不知不觉间,艾里斯特的灰瞳已完全蜕变成了乳白色,而威尔克斯的体表也开始渐渐显露出雪尘般透明结晶。
交相辉映的白色闪光在二者的剑击声中紧张有序地持续跟进,激发着艾里斯特与白皇的同时自身也在不断向高潮迈进。
“砰!”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充斥在二人耳旁。
霸气侧漏的黑之时刃转眼间竟被锋芒冰剑斩作两段,高飞的前端与空中飞舞着盘旋,直至化作无数道黑丝闪电分流在晨曦微吐的空间。手握时刃柄端的艾里斯特,胸膛俨然被白服男子手中巨剑生生刺穿。
“艾里斯特,你是不被允许的存在。”
“是么……”艾里斯特无视这险以致命的一击,趁机一掌向威尔克斯的胸肌拍去。紧接着,伴随体表那薄如蝉翼的冰膜瓦解,白服男子竟身不由己地踉跄退去,眼中满是惊骇之意。
“不过,但凡是人,就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不是吗?”艾里斯特挑衅地向他看去。
威尔克斯余惊未稳地注视起眼前的白衣少年,孱弱身躯与之前无异,然而却并非是完整的身体。被他用冰魄神器贯穿的肉体周围不曾流露一丝血迹,而这全然取决于少年本人的能力——
“法则加注.本源归宿”!
“十年,威廉洁爵才完成了统一。如今,我决不允许你打破着蔚然格局。”威尔克斯言罢,身影忽闪,宛若捷豹迅敏至极,转眼间便出现在艾里斯特的身前,离他只有一步不到的距离。虽然他的蝉衣被艾里斯特一掌震碎,但也只是蝉衣被毁。他的本体不仅安然无恙,反而由于艾里斯特带来的压力不断产生变异:原本还算肉体的身躯转眼间全变作玻璃般晶莹透亮的冰肌,脊椎尾端隐隐拖曳着一条透明的巨硕蝎尾。
艾里斯特见近在咫尺的威尔克斯眨眼间所发生的一系列变化,连忙不跌地从眸中暴射出一道寒光——
“法则加注.时空桎梏”!
霎时间,周围一切仿佛中了某种桎梏,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慢速度。然而对于杀心落定的白皇,对于他双手秉持的冰魄神剑,即便在这几乎滞待的时空里却依旧以一种眨眼即落的速度斩去。
“砰!”
宛若碎瓷堆砌的薄翎黑羽自艾里斯特的背后陡然胀开,“天使守护”般霍然夹断蓝光烁闪的“珈蓝”神剑,连同威尔克斯必备的后留手段——“二度觉醒”的“白蝎巨尾”一并阻隔在外。
“‘万世生灵,皆为涂炭’,这不就是你们的祈愿么……我无法容忍,也全然无法接受——你们这些想要重蹈覆辙的家伙!”
“砰!”
蝎尾瞬碎,冰尘飞离。
零碎的粉尘中,一道黑光忽连闪烁。
只见一道白影凌空而起,紧接着白服男子便仰躺在地,身边全然是鲜红血迹。
正殿之下,仙乐神町。
宛若星辉的黯淡胧光似一抹寒霜挥洒在波澜不惊的仙女湖,一时间星光闪烁的湖面又似另一个夜空般深邃悠远。冰冷湖面上,那忽明忽暗的颗粒似氤氲光斑,恍若谜团坠饰着扑朔迷离的夜晚。
乍起的微波,明晃晃的水面,粼粼波光泛着一丝涟漪凝作一道桥砥——神乐町廊——这座浑然天成的梦幻道宇,仿佛一位楚楚动人的少女流溢着玲珑剔透的乳白色光辉,恍若某位悄然苏醒的仙子散发着千尺深潭般的凛冽寒意。
圣洁的道宇,流光暗转。
蓝发青年旁若无人地漫步在这月华胧光的晶莹玉板。
“你来了……”
轻灵之音宛若仙韵回荡在这缥缈的月湖上空。薄纱一般的虚晃身影如梦似幻地盘旋在湖水中央:
雪一般皑皑霓裳披落在吹弹可破的玉肌之上;那似瓷娃娃般精致的小巧脸颊被盈盈淡香的青丝勾勒得如诗如画。
“给我……力量……”蓝发青年面无表情道,与其说是冷生生的请求倒不如说是硬冰冰的命令,只是言语中却流露出一丝哀伤气息。
“威廉,是什么使你如此彷徨?”光影凝成的女性轻吟着宛若风铃的话语。然而这温柔的安抚却叫威廉洁爵格外恐惧。
“给我~~”威廉洁爵颤巍巍道,仿佛毒瘾再犯急切不已。
“你在‘害怕’什么?”女子轻抚着他俊冷脸颊关切问道。她看起来不过才十四岁的年纪,而然一双泪眸中却充满了爱怜的气息。
“闭嘴!”他粗鲁地打落她的纤肢,一脸地急不可耐,“给我,伊丽莎白!——那是属于我的力量!”
“威廉……”少女呆然地看向失去理智的彬彬青年,显然是被他的一举一动吓翻了般。
“对不起……”蓝发青年悲伤地说道,但还是将手伸向少女的胸口。
“不可以!”少女挣扎地紧捂着胸口道,“你会坏掉的!啊——”
晶莹的闪光出现在威廉洁爵的手上,化作一颗圆球,照亮着逐渐黯淡的洞室。
抱歉,姐姐……
他走在冰冷的町廊上,神殇的泪下却散发着孤注一掷的光,那是道无比凛冽的寒芒。
白日庭内,寒冰碎屑。
凌乱不堪的花儿径自摇曳。
“结束了么?”格林洛克一边平复着一览狼藉惨状的惊愕心境,一边轻手轻脚地走到艾里斯特的身边。
“嗯……”艾里斯特淡淡回应道,这才将目光从凝视已久的白皇身上缓缓挪开。
“太好了!”格林洛克如释重负道,“威尔克斯一死,胜券便十有八九稳操在手了!”言罢,他便迫不及待地拉响象征着突袭成功的红色信号弹。
瞬间,惨白的花朵便被一抹红茫腥光染亮,似初生的婴儿般诞生于浸染着污秽的鲜血却绽放着别具一格的圣洁。
“如此,便大功告成了!”格林洛克兴奋地看向艾里斯特,而少年却似陷入深渊的曼陀罗,沉浸在自己的迷茫所营造的黑暗里喃喃自语:
“结束了……么……”
空气中传来诡异的声音,擅长留意环境的格林洛克却听得格外清晰。
“艾里斯特,小心!”
艾里斯特只觉身形一恍,一道雷蛇似的黑光便雀跃地漫绕过少年的眼廉,宛如折射的镭光般贯穿格林洛克的身体。
艾里斯特怔怔地望着这一切,喉咙仿佛被堵住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没中么?”一声失落叹息传至艾里斯特耳际。少年闻声望去,只见一头短浅蓝发的青年正不紧不慢地向他逼近,满载寒芒的湛蓝目光逐渐印染上一抹深灰光际,恍若死神一般注视着艾里斯特。
艾里斯特的眼眸中充满怒意,他连不跌地想要起身,向青年扑去。
“空间枷锁。”威廉洁爵玉手一挥,一道无形枷锁瞬间将艾里斯特的双手死死束缚,连带着他的身体一起脱地而起。
“瑕疵品!”威廉洁爵不屑道,一掌向艾里斯特的胸膛拍去。
霎时间,丝丝裂纹自艾里斯特的胸膛传去,宛如碎雨飘零般混淆着他的记忆。
仿佛未染色的画影:空荡荡的宫殿里,两道小巧伶仃的身影。
“一千一百一十一,碎裂!”
“嗞嗞~~”
蛛网般的铁门再度多出一丝细小纹印。
“噢哦吼!”
原本只崩裂到皮表的手臂瞬间断开一根纤小青筋,男孩忍不住地吃痛退去,澄澈的湛蓝眼眸里满溢着痛感刺激的泪水。
“威廉!”女孩连忙上前扶住娇小的身影,泛着荧光的右指轻点着他的细臂。
“住手吧!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女孩注视着男孩渐愈的手臂,毅然决然挺身欲起。
“可是,你的身体……”女孩担忧地望去。
“难道你要父亲的努力付之东流吗?!”男孩果断地打断优柔女孩道。可是转眼望着女孩关怀他的怜爱神情,顿时又不禁意识到自己的态度顽劣,一改强硬的口吻温柔地补充道,“我没事……只是我不甘心……不甘心让死去的父亲他期待落空,哪怕是毁了这具身体,毕竟这是父亲唯一遗留且穷尽一生赋予我们的能力不是吗?”
听闻男孩一席话的女孩努了努嘴,尽管弟弟说的十分在理,但是言语之中却充满了偏激,只是伊丽莎白不知道如何劝改而已。于是,这个安分的女孩只是静静地点头示意,“嗯……”
时光再荏。
蓝发少年面对铁壁再一次施展能力。
“一万一千三百八十五,碎裂!”
“砰!”
伴随着蓝发少年的吼声,伤痕累累的铁壁终于承受不住打击,轰地一声坍塌,化作满地黝黑屑渣。
“威廉!”
白发少女似有所料地抱住浑然倒下的蓝发少年,既兴奋又担心的心情透过那扑朔欲闪的眼睛径直望向少年的面庞,那张本就瘦削的白皙面容此刻更是苍白至极。
“终于——成功了么……”
威廉洁爵眯望着浮尘铁屑,欣慰地微笑着,缓缓地闭上眼睛,再度沉睡到异力用尽的沉睡中去。
“威廉……”
夜色幽幽,弥漫在落地窗帘的房间里。本就幽暗的房间由于夜色的介入更加幽寂不已。
“威廉,你今天的成果我看了,你做的非常好。”一个略显驼背的中年学者评论道,他不过不惑之年却已满脸沧桑,松耷耷的脸颊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贴在瘦削的面骨,茂密的青丝中排满了一小嘬一小嘬的白发,唯有一双眼睛仍矍矍有铄地放着坚毅的光彩。“但是我希望你从今天起不要再继续下去,尤其是异力施展方面的练习。”
“法尔卡林舅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让爸爸的心愿落之一空吗?”
“威廉……”白发少女扯着少年衣襟低声道。
“威廉,别人不了解你的情况,你自己还不了解吗?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你还能承受住多少次能力反噬?”
“……”
“我想你构想新世界的父亲一定希望他的儿子能够活着看到新世界的样子。难道你不想以此来慰藉你那为梦想而英年早逝的父亲的在天之灵吗?”
“可是……”威廉洁爵顿住道,“如果停止试验,即便我得以苟且残喘地活下去,那那扇门又由谁来打开呢?!”
“由他!”法尔卡林点亮早已调制好的笔记本道,三角箭头的鼠标标志下赫然是一个与他相貌相似而年龄却不过他半龄的男孩图像。
“他是我采集你和伊丽莎白的身体信息加速培养出的人造人,本体已经具备了你目前为止的所有能力,并一定程度上继承了你使用能力的经验技巧。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只要一点点就好,他便能快速成长成能够打开那个世界的钥匙。”
威廉洁爵看着这个与他神似的男孩图像,一时间百感交集:“这到底算什么?迄今为止,我的努力都白费了吗?”
“威廉,你切不可以这样想。他之所以能够快速成长完全是因为你辛劳的努力给他打下来良好的基础。即便将来他有所成功,也不过是建立在你的努力之上。”
“可是……”
法尔卡林看出了少年眼中的不甘,一直以来的努力被间接性否认确实令人难以接受,尤其还是一个刚步入青春时期的少年,但是为了确保死去的哥哥的心愿,他却不得不断绝侄儿这种非分之想。
“威廉,难道你想伊丽莎白陪你一同殉葬吗?你难道真的不明白她那一头白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倘若她在这么频繁地为你治疗,那么不出一个月她便会精疲力竭而死!”
被舅舅的话语刺中心弦的威廉,饶是关怀地看了眼姐姐一眼,“可是就算换一个人试验,伊丽莎白不还是要为他耗尽心力吗?除非他免疫反噬亦或是自带修复系统……”
“关于这点,我自会想办法解决。我既然能够创造出一个属于你的替代品,那么我一定能想方设法创造出另一个能替代伊丽莎白的替代品。相信我!你们现在只需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迎接新世界的到来。”
“……我知道了。”
“感觉……快要被分解了。”艾里斯特沉浸于软溺溺的触觉,而身体正如他所感触的那般整被一个又一个黑色的裂纹侵蚀瓦解。本就所剩无几的力量正源源不断地以极细微的传输渠道不断向蓝发青年的身体汇去。
“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小鬼!”威廉洁爵面色扭曲,恍若一头饥肠辘辘的豺狼,贪婪地大快朵颐着这芬芳扑鼻的精神能量。
“不……可以……”
为推翻这场暴政而逐一逝去的人们接连不断地浮现在艾里斯特的脑海里,仿佛一股无法抑制的洪流给予着他无尽勇气。
“我历尽艰险来到这里……可是不为了让你一饱食欲!”
“砰——”
怎么可能?!
突如其来的意念大爆炸令威廉洁爵恍然一惊,紧接着无形的气浪瞬间扰乱了被吸食的异力的运动轨迹。
可恶!
感受到自身异力反被吸食的威廉洁爵急忙想要撤回手臂,而然这强烈的反噬却近乎无极限的电极,似上百匹豺狼的咬合之力吸附着他,不肯让他离去。
“可恶!你这家伙!”被逼的走投无路的威廉洁爵毫不犹豫,竖起细纹作响的手刃,一刀劈向自己的右臂。
保佑我,伊丽莎白!
威廉洁爵看着缓缓复生的手臂,却极其失望地见证着微乎其微的“修正之力”只作用到肘部便霍然止息。
可恶!
要不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的存在——伊丽莎白怎么会死去?!
“喂,我说姐姐,再来一次吧!”这是威廉洁爵有生以来第一次请求姐姐的话语。
伊丽莎白虽然对此大为诧异,但优柔寡断的性格还是使她做不到干脆拒绝亦或是果断同意的回复。
“嗯?”她明知故问的问道,想要借此拖延时机,好斟酌出一个既不会伤到弟弟也不回令自己后悔的决意。
“就是能力再现啊~~再尝试一下吧!”威廉洁爵眼中充满了希冀,似夜空中的星星一样闪烁着光明。
“可是……”
“难道你真的甘心被那个伪劣品抢先一步吗?”威廉洁爵的逼语,令怯弱的伊丽莎白越来越难以抗拒。
“再一次!再一次就好!隐隐间,我已经感觉到了那份契机。为了已逝的父亲的遗愿;为了尽快实现我们的梦想;为了更早一步离开这被战争污秽的世界,到达能够幸福生活的‘伊旬园’……拜托了!!!”
“……”伊丽莎白望着珠连炮轰似的威廉洁爵,善良的怯懦代替了理性的思考替她后悔终生的愚蠢回答。“那好吧……”
漆黑的夜间,空间盘旋,碎片飞舞。
“够了!威廉!快住手吧!”将自身生命与少年绑定的少女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不禁发出颤抖的声音阻止道。
还不够!还差一点!明明触手可及!再坚持一下,伊丽莎白。再给我更多的……
“砰!”
强烈的反噬震碎了草席间的少女。威廉洁爵惊愕地望去,可是旋即连他的身躯一起被包裹进混沌的风暴了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
“要不是你……”威廉洁爵气喘吁吁地看着这个从死亡边缘走回来的少年,满脸地不甘,满腹地咒怨。
“酿成悲剧的……是你……”艾里斯特用略带沙哑的嗓音不容置疑道。
“我这么做只是想尽早地将世人从战争的苦海中救出而已!我有什么错?!”威廉洁爵咬牙切齿道,面目的青筋使他看起来更加狰狞。
“你只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而已。完成父亲的遗愿也好,实现姐姐的梦想也好,你不过是把这些美好的东西作为陈腔滥调的借口想要展现自己的实力罢了。否则如今你又为何要以创造和平的名义发起一场场战争,酿造一幕幕悲剧。”
“你懂什么?!想要实现全面和平,就必须以绝对的力量推翻一切、建造一切、奠定一切!”威廉洁爵怒不可遏道。
“想要求得永久的和平,就只有抱持一颗和平的心,用和平的手段去征服一颗颗异样的心。”
“但是想要奠定这‘永久的和平’,最快捷的方式还是战争!”
“战争只会破坏一切,能酿造的也就只有悲剧。旧世界便是最好的举例。”
“真理只会听从强势的一方,不是么?!”威廉洁爵讪笑着,宽月的额头上忽然凝出一顶巨大的黑色喙角。
冰霜消融的湿润空气瞬间再度凝聚,这股非比寻常的气息压迫着艾里斯特再次张开翅羽,看着威廉洁爵那谄笑的表情,他不禁也自嘲地笑以回应。虽然这个人的观点与他处处相悖,但是为此一点——“只有活下去的人才有发言权”与他不谋而合。
——那就,战吧!
“砰!!!”
强烈的刺耳尖音,剧烈的空气震动。
这一击已经不仅仅是冰刃相接,更是二人你死我活的最终取决。
“砰~~”
巨大的气浪宛若超核爆炸般,卷裹着饱经风霜的残朵,似炫舞的曼陀罗般再凛冽的高空飞转着盘旋。
浓浓雾气逐渐脱离……
来自晨曦的朝辉刺破着稀薄的尘翳……
六天后。
诺亚帕帕的议事厅上。
“洛克先生,关于联盟军的瓦解收编已经接近尾声。”
“新编的法律条令也已经开展实行,以诺亚帕帕为核心的五村也已基本恢复正常的生活秩序。”
“嗯。”端坐首席的绿发男子倾听着位列两旁的议长发言,不时提出疑问道,“战后重建工作呢?”
“这个……虽然已经初具雏形,但是考虑到战后的人丁稀少,循序渐进的话至少还要六个月才能大体恢复到原来的相貌。”
“这样啊……那么进行最后一项议程吧!”格林洛克招了招手道,示意伊芙莉卡将书面材料分发给各位长老。
“那么——关于那个人,您要怎么处置呢?”新一任密西西比村长老格雷斯征询道。
“他么……”格林洛克将目光从画着白衣少年的资料上挪开,饶有思虑地抬起沉重的脑袋头望向繁琐的古铜色刻纹吊顶道,“放逐吧……诸位有异意么?”
“……”
熙来攘往的大街上,白发少年茫然扫过一个个正为村庄建设而繁忙不已的劳动者,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般散漫地走在出村的路上。
散发着泥露芳香的土路两旁,依旧是郁郁葱葱的齐腰野草。
少年望着这栋熟悉的建筑物,尽管覆满灰尘却依旧十分温馨。他缓缓地推开门走了进去,走进这个已空无一人的房屋中去。
没有“我回来了”,也没有“欢迎回来”,少年静静地走上二楼,放下某件东西。
“咔嚓——”
再次漫步着层丛的小道,太阳已斜斜地升起。金辉色的阳光中,少年悄悄地远去。
二楼,某个狭小的房间里,放在书桌上狸猫面具,正闪烁着它那晶莹的光辉。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