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月明星稀。不甚明亮的月光洒落下来，给朱府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面纱。
城南朱家。
数百个通红明亮的灯笼高挂着，从远处看去，似是一片火海。照亮了整条街道。
朱家门口，翠翠正站在街角，翘首以盼。她抬头看了看头上挂着的贴着喜字的大红灯笼，不由地咧了咧小嘴。傻笑了几声后，又将目光投向街道。
街上人很多，大都是提着礼物，直奔着朱府而来。朱家是京师有名的商贾大家。平日里想巴结讨好的人多了去了。如今朱家办这庆生宴，邀请了街坊邻里以及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庆贺。他们当然得紧吧着点了。
没有理会上前巴结讨好的人，翠翠随口打发了几句。让一个小丫鬟请他们进去后，便继续盯着街道了。
一个时辰后，翠翠不安地来回踱着步。皱着眉头不满道，“哎呀，老爷怎么还不回来啊?这马上就亥时了。夫人和宾客们都在等他呢。真是的，平时这么晚回来也就罢了。今天可是小姐出生的日子，怎么还是这样。真是的，夫人一会该生气了。”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家里的宾客已离开大半。可是这场宴会的主人朱聪茗却仍是未现身。
“高员外您慢走啊，路上小心点。”点头哈腰地送走高员外，翠翠揉了揉酸痛的小腿，伸了伸懒腰。
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忍不住一声叹息，“哎，该不会今晚不回来了吧?可是老爷今天临走的时候都答应夫人今晚会回来的啊。这下该怎么跟夫人说呢。”
“哼，老爷真是太讨厌了。”她是段空竹的陪嫁丫头，从小跟着段空竹长大。虽说是主仆，但段空竹一直把她当做亲妹妹看待，对她万般的好。她在家里的地位也不是普通的丫鬟奴婢能比的。所以她自然也在心里悄悄发了誓，要一辈子照顾好夫人。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眼看着天色愈深，甚至连那轮明月都隐去了。翠翠挠了挠头，气愤地剁了剁脚，苦着一张脸打算回去复命。
她刚刚转身，便瞥见了远处一脸通红，神色迷离的朱聪茗，以及扶着他缓缓而来的柳云烟。
“老爷，你可回来啦。”翠翠兴奋地跑过去，可还未到跟前，一股浓烈刺鼻的酒臭味就扑鼻而来，惹得翠翠直皱眉头。
本就不甚开心的她一气之下没压住火气，直接双手叉腰质问道，“柳侍卫，你是怎么办事的？不知道夫人刚刚临盆，最是闻不得这种刺鼻味道的。怎么还让老爷喝酒?”
“还有，你看看这都几时了？怎么才回来？夫人都等急了。老爷贪玩，你这个做贴身侍卫的，难道都不知道劝劝吗？真是的。”
翠翠这一连串的鞭炮砸下来，着实把柳云烟给噎的够呛。他本来就只是一个办事的，哪里能说主子的不是。他又不是没劝过。只是这，这这，这根本劝不住啊。
“我……我，我我我，我……”柳云烟缄默不语，他本就不会说话，更何况还是在她面前。
“你你你你，你什么你。怎么，这么多年了，这结巴的老毛病还是没改?”
柳云烟低头避开翠翠的目光，面色潮红，只是看着自己的靴子，默不作声。
“你又脸红个什么劲?又不是你喝酒了，真是个呆子。让开，我先扶老爷去喝碗醒酒汤。”
翠翠低下头走过去，想从柳云烟手中接过朱聪茗。一步，两步。近了，更近了。这短短的几丈，翠翠却走了好久。柳云烟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到的却又是那人不断躲闪的目光。
他张口想问什么，却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几丈远，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很快还是走完了。翠翠接过朱聪茗，伸手抬头间，与柳云烟的目光径直交汇在了一起。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都停顿了。
这一眼，她等了几年，他也期待了几年。
可就是这么重要的一眼，却也只是昙花一现。两个人的目光只瞬间又是移开，各自看向了别处。
翠翠转过身，一只手搀着朱聪茗，另一只手按着自己狂跳不已的心脏。她的脸颊通红一片，滚烫得厉害。只是，眼睛为什么这么酸，心为什么这么痛。一句对不起，你就这么难说出口吗？
而身后的柳云烟，看着翠翠渐渐远去的背影。只是静默地站着，一言不发。就如同那天一样。虽然这些都是误会，但明明喊一声就可以结束的；明明说一句对不起就会好的。
可他就是默默站着，面无表情。他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同样的，她也不知道。一句对不起真的就那么重要吗？其实也不是，她想要的，只不过是他的一个态度而已。
距离渐渐拉大，柳云烟只感觉自己心痛得快要窒息，他想大喊一声对不起，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下。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原谅我吗？
翠翠一步步地向前走着，一步，两步，三步。一直到她快要进了朱府，身后依然毫无动静。
呵呵，不用看她都能想到柳云烟站在后面一言不发的怂样。她想转身扑到那人怀里，说我早就已经原谅你了。可迈出的步子却是不住向前。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原谅你了。我只是想要你一声抱歉罢了。这就那么难吗？
一只脚迈进朱府大门，翠翠停了下来，看似平淡却明显带着颤音的声音响起，“你早点去休息吧，也累了一天了。”
“这些年……你瘦了。”
直到翠翠的身影完全消失，身后的柳云烟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压抑的眼泪，他转身在街上狂奔，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住滴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不停地呢喃着。
“说什么我瘦了，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呢？”悔恨，遗憾，恼怒，悲伤，各种各样的情绪充斥胸腔，压得他几欲昏厥。
“扑通。”正在奔跑着的他突然跪下，青筋暴起。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翠翠，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吼了几声后，蓦地声音又软了下去，抱头痛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啊。啊啊啊啊啊~~”
他说出来了，可惜……她并未听到。
这夜，对他们来说，终难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