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茂】
1.
“小蒋你是做什么的啊。”姓吴的男人问我。方玲琳从屋子里走出去那一刻我就觉得蹊跷,待到进入屋子后见到这个陌生的男人我就知晓了原因。
我与方玲琳的爸爸相识,他是省会财政局的一把手,
“我在乌市做股票分析。”我心想你打听我干嘛,我又不是方玲琳的女朋友。
“噢?市场景气吗?吃这碗饭应该不容易吧?”沙发上的男人试探性的问我。
“还行吧,勉强糊口吧,我也不指望能赚得盆满钵满,一日三餐有酒有肉就行。”我开着玩笑,姓吴的男人也笑了笑,就没再说话了。
我去年开了家冷饮店,规模不小,得益于生意场上的伙伴,给我在乌市一所中学的附近搞了家门面,冷饮店隔壁就是家图书馆,所以我店里生意还不错。店长是个中年女性,论岁数我得喊她声阿姨。她老公是陈叔是我们公司的司机,每晚应酬后都是他送我回家。一来二去也就熟络了,我告诉他想开一家店的想法,陈叔说他老婆在家待着没事做可以来我店里打打下手。
跟阿姨聊了几次后我觉得是个做店长的料。老实人,本分,我也不为赚钱,只是没地方去的时候到店里去图个亲近。可是何阿姨却把店里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本来我只想搞个简单的冷饮店,何阿姨却将它布置成了一家咖啡店,兼卖各式糕点,我闲下来去店里看都没有空的座位。
本来想着让我妈来做店长,可老爹死活不同意,他说你妈这辈子都那么辛苦了,怎么到头来还得给儿子看店赚钱!
我苦笑,就你会心疼?
何阿姨的儿子是去年考的大学,国内重点高校,还申请到了奖学金,我见过一面,小伙子挺阳光的,也懂事,身上穿的衣物都不是什么名牌。寒假回来也来店里帮忙。
店里有八个服务员,两个糕点师跟三个调配师;可除了店长何姨外没人知道我这个老板的身份。一方面是何姨选人严格,刚招来的因为偷懒都被她开了,其次我也没让何姨说,没必要。
我们到店里后孙鹏看着菜单笑着说,“你这定价都不便宜啊。”
定价不贵也不便宜,现在的孩子零花钱可比我们那时候多,对他们来说咖啡厅是他们一所能装大人一样谈恋爱的地方。
到店里之前我让何姨给我留了位置,周末正是学生们出来谈恋爱的时间。我们三个大人陪小孩子一起吃冰激凌,味道不错,小孩子吃着过瘾,嚷嚷着想再来一份。方玲琳拒绝了他的请求,并告诫要是吃坏肚子了下次可就没机会跟我们出来玩了。
孙鹏有一句没一句的同我瞎聊,我们坐在靠门口的位置,下午的阳光正好溜过玻璃门照在我们的脚下,明晃晃的刺眼睛。
“聊聊你以前的生活吧。去山庄度假时,你妈无意之间提起你大三的事儿,说什么差点自杀。不像你啊,什么样的破事竟让你想出如此窝囊的想法?”
“你懂个屁啊?整天活的吊儿郎当,当代陶渊明吗?不为五斗米折腰。”
“因为钱的事?”方玲琳来了兴趣,“我听我爸说过,你在大学时不是在股市上赚了一大笔么?”
2.
没错,正如方玲琳所说,我在股市上赚了一笔,可是算得上是一夜暴富了;也正如孙鹏从我妈那儿得知,我差点自杀,讽刺的是也正是一夜暴富的那晚我准备挥别糟糕的世界。二者发生在同一天,以至于我给我妈讲述时她以为我是乐极生悲,就像初中学的文言文《范进中举》的主人公一样疯了。
我上高中时向往大城市,后来去了杭州,那个二线城市给我这小镇长大的孩子很大的冲击。想留在那里的想法是无可厚非的,人往高处走的道理大家都懂。后来回来乌市,虽然是三线城市,但我觉得跟杭州没太大区,因为在这两座城市的每一个夜晚我都经历着心理防线的摧毁以及自信心的再一次树立。可那晚跟李依依不欢而散后,我摧毁的心理防线上没有再一次建造起自信的城墙。
我来到了西湖旁。本来想跳湖的,但是漫天的白雪让我不由的想笑。因为我想起了一个画面,镜头里的男人鼓起勇气后准备跳湖,待他跃起后却重重地摔在结冰的湖面上,很有可能会摔断尾骨。
我因为这突然起来的念头笑了许久,如果此刻有路人路过,想必他们一定会看见一个笑得手舞足蹈的年轻人,那年轻人有些喘不过来气,好事的人如果得知了为什么笑得原因后一定会骂一句脏话,然后愤愤的离开;他们一定不相信我会真的自杀,也一定不相信我的眼泪竟是因为悲哀。
我依靠在西湖岸边亭子的柱子上,脑海里充斥着我从小到大相识的人喊我名字时的动作和声音,人死之前会做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我之所以会回忆每个人叫我名字的模样跟声音,是因为我在想当他们得知我自杀的消息后会不会因为惋惜儿改变他们的语调。或因为我的离去而叹息,在说起我的名字时满是难过;或因为我离去的原因而不屑,每每与人闲聊起时会突然提及我的名字,一个叫蒋茂的男生因为金钱上的问题竟然选择自杀这种一了百了的怂包方式。
对了,还有一个理由就是,我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人生本就是一个麻烦接一个麻烦,你能做的就是对他们时不能懒惰,也不能敷衍,当你懒惰了,这个问题就会赖在你身上,就像许久为洗澡身上的污垢;你敷衍了,那么生活也会敷衍你,比如在某个你意想不到的时刻,它借此同你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届时你猛然发现,这操蛋的麻烦怎么又他妈回来了。
迷迷糊糊间我睡着了,接近零下的温度我竟然睡着了。后来想想我真是厉害,可能我真的是个傻逼吧。过了许久,我被冻醒了,阵阵寒风入侵全身每一处空隙,衣服的温度早已被同化了。我看了眼手机,已是凌晨两点,智能手机提示我室外温度过低,坚持下去将会自动关机。
手机软件发来最新的动态,我点开后看见我的股票涨到了一块钱,倘若我此刻抛售我不仅能回本还能赚一倍,醒目的绿色而不是残忍的红色,我彷佛看见夏日的西湖,翠柳拂樱,一副生机盎然的景象,一切都是那样的不真实。
我起身回旅馆,想告诉李依依我刚才不该耍脾气的,不该大晚上把你一人留在学校附近的破旅馆,更不该同意你的说法,说什么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屁话!
待我回头宾馆后李依依已经不在了,我敲了半天们没人应,隔壁屋一文花臂的肥硕男人出来骂我大晚上不睡觉,“你这穷酸样活该你女朋友把你绿了。”
我认得这胖子,经常看着一辆白色的宝马来我们学校找女大学生上床。我说滚蛋,老子的敲门声让你射了?
他作势要上来揍我,被他包养的女生赶忙把他拦下来了,嘴里嘟囔别跟他一般见识。
胖子回屋前用带着金手表的那只手指着我说,“老子记住你了,你给我走着瞧。”
我去楼下问旅馆的老板娘,那女人磕着瓜子看着电视剧不紧不慢的说,“218的女生早就走了,不过没退房,她说等会要是有男生回来接着让他住。”老板娘瞅瞅我,“看样子是你,你说你们年纪轻轻的吵什么架,有用吗?还不是得屁颠屁颠回来认错。”
你们这帮人怎么那么爱胡猜啊,或者说你们猜对了有奖还是怎么着啊。
我拿了钥匙后出门给李依依打电话,语音提示正在通话中,我以为她在给我打,于是我等了片刻没反应后疯狂给她打电话。客服一直说“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十遍对不起后我明白了李依依是把我手机号拉黑了。
我找到胖子的宝马,本想给他划几道车痕,想了想还是算了,对着宝马的屁股撒了一泡尿。
我回房间后开着空调就睡着了,衣服也没脱,我梦见了李依依在漫天的风雪里启程,走过了春夏秋冬,越过了大山湖泊,越走越远,直到身影模糊,整个世界没了她的路途。
第二天我便感冒了,大脑昏昏沉沉之际听到楼下有人喊,“是哪个孙子往我车屁股撒尿啊!”
最近上火了,撒出来的尿必是黄色的。我翻了身又继续睡了。
3.
给孙鹏他们讲了我为什么自杀后,他们笑了我好一阵子。方玲琳说没想到还是个爱情故事。
孙鹏说看你平常也懒洋洋的,也没给你造成很大影响吗,整天没精神的,一点儿长进也没有。我说你懂什么,生活都没有给你制造麻烦,那你何必过的小心谨慎呢。
到了该用力的时刻,不留余力不就好了么。
“是叫李依依吧,还联系吗?”方玲琳问我。
“再没联系过了,大三上学期剩余的两个月里我又在找过她,她也在刻意躲着我。”
“去女寝楼下啊,大喊李依依求你原谅我。”孙鹏嬉皮笑脸的模样跟以前一样讨打。
“屁话,原谅我什么啊?我没又没爱上她。后来想想之所以回去找她想是我又找回了尊严。”
“一夜暴富的钱?”方玲琳问我。
“嗯,还真因为那笔钱。我是跪着离开那间旅馆的,然后我是堂堂正正躺在那张床上睡觉的。”
孙鹏听完我的阐述后笑着没说话,晨晨的冰激淋已经见底了,一脸未满足的样子看起来十分讨喜。我擅自点了一份,上来后给这小鬼匀了一半。方玲琳看在眼里没说什么。
李依依在大三下学期便出国了,原来她一在准备考雅思的事,早就同我准备好了告别,我俩彼此都未在联系,这一段不明所以的关系自此画下了句号,至今为止社交软件里还未解除好友关系,偶尔还会在动态下点赞,几乎不评论。山海之间,我们仍能相望,山海之间,却是彼此的距离。
冷饮店的名字叫“依依惜别”,孙鹏嘲笑我,好好一家冷饮店起这么个破名。其实在学校附近起这样的店名没什么问题,青春期的孩子们需要一些能抒发情感的词语,因为在成长过程中他们情感思绪会渐渐养成,待多年以后倘若回忆过往,他们一想起中学附近门口有家冷饮店叫做的“依依惜别”,心中那块柔软的地方定会有所触动,从前喜欢上了一个带有遗憾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