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已经灭了,房间里一丝光亮都没有了,叶哀哀和衣躺在了床上,师兄妹都回去睡了。
窗外好像有什么影子,虚浮着飘荡,叶哀哀回过头去又好像没有看到。窗外连蚊虫的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好像能听到尘埃落地的声音。
一股馥郁的芳香似有似无,叶哀哀用力去捕捉又寻不到,可是又偶尔窜进鼻腔里。几声鸟叫显得诡异又突兀,可怖得像是啼血。
“大哥,你确定是她吗?”窗外能听到有人说话,两个黑色的影子露了出来。
“谁?”叶哀哀一声怒吼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坐起身来才发现全身软绵绵的一丝力气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
“帮主说了,是个女人,这些人中就只有这一个女人,除了她还会有谁?”另外一道声音响起,比方才发问的那个好像要稍微年长一点。
“可是我总觉得不放心,那几个人武功这么高,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可就遭了。”那个年幼一点的又说道。
“他们都被点了迷魂香,怕什么?咱们这个迷魂香不睡上一个晚上醒不来。”
随着这个声音,两个人推开窗子,翻身就滚了进来。
是两个高大的汉子,夜色太暗,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影子,好像都蒙着面“老三,你去看看那个人。”那个年长一点的吩咐道。
高大的身影挡在叶哀哀的面前,“大哥,好像还是个美人胚子。”他搓了搓手,说话的语气有些放浪,“可惜年纪太小,不够味道。”
“你在想什么?帮主说了要带回去,这个女人很重要可不是咱们从前随便掳扣的那种。”那个被称为大哥的人也走了过来,看着叶哀哀说道“快点,咱们一人搭一只手,把她抬出去。”
话音落下,两个人躬身下来便来拉叶哀哀的胳膊。
“唔,唔。。。”叶哀哀看着两个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使尽全力也只能发出这样类似呜咽的声音。
“真是个妙人儿,只可惜了。”那个年轻的几乎口水都要涎了出来,去拉叶哀哀的同时,手掌还不忘掠过她的大腿。
一股恶寒在叶哀哀心底升起,一脚蹬出,直踹在了那人肚子上。
那人没想到此时的叶哀哀还有这样的力气,蹬蹬蹬向后退了几步,直抵在了屋内的圆桌绊住才止住了退势,手拂过方才熄灭的油灯,落在地上,发出“铛”的一声响。
如此安静的夜,这个声音实在太过突兀两人都有些惊动,紧张地左右瞭望了一番。
“你怎么?”那人手撑着桌面,震惊地看着叶哀哀,忽又与同伴对视了一眼,两人立时会意,此刻周围危机四伏,显然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既打定了主意,刀从腰上抽出,两人猛地向叶哀哀扑去。
“咚”一声巨响,房门豁然被人推开,屋外的光亮照了进来,几柄雪亮的剑,带着凌云的气势直刺向那两个蒙面人。
那两人一惊,显然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翻身就想要夺窗出去,却被几道剑影笼罩。
“不可夺人性命。”大师兄的声音及时制止。
那剑又快又准,眼看就要刺进那蒙面人的胸膛,忽得了这样的指令,剑往侧偏斜,蒙面人回头,头发被剑风齐整削去一段,落在地上。
还未待反映过来,又是一道冰冷剑光闪过,搭在他的脖子上“还要往哪里跑?”男子清朗的声音响雷一般震彻了整个房间。
当蒙面人再看时,自己的同伴已经被俘。
“如此鼠辈,也敢来夜袭我们。”三师兄一脚踢在蒙面人的后脚窝,让他整个身体跪了下去,剑锋如影而至。
“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伏击我们?”大师兄点亮了油灯,扯下他们的面巾,将油灯凑近他们仔细看他们的脸。
油灯灼热而刺眼,使得他们想要后退,却被三师兄挟住,不能动弹。
“你们怎么会?”蒙面人狐疑地看着叶哀哀安然地下地,半点疲软的样子都没有,他记得他是点了迷魂香的,而帮中的弟兄们都放倒了其他人给自己发了暗号才对啊。
“若是能被你们这些小伎俩骗了,我们这无妄谷六兄妹真是白在江湖上走了。”五师兄双手环胸十分得意地说道。
“你们可别忘了,我还有其他兄弟,只要我们没有出去,他们即刻就会杀进来,识相的还是赶紧把我们放了,还能饶你们一命。”蒙面人还不死心,依旧威胁着。
“你说的是这个吗?”三师兄站在蒙面人的身后,一只手拿着剑抵在他的脖子上,一只手伸出越过蒙面人头顶,拳头往下,手指翻开。
“哗啦啦”七八根一寸多长的碧色细管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那细管像是玉质的,管身开了几个小孔,显然,这就是他们传递暗号的工具。
“刚才是不是这些东西给你发的暗号?”五师兄半蹲下身体,捡起那些细管,拿在那两人面前晃来晃去“你当真以为你们这些酒囊饭袋用些江湖上不入流的东西能暗算了我们?暗号是我们给你们发的。”五师兄得意地笑道,一根细管直敲在了其中一个人的脑门上。
“说吧,你们是哪个帮派的?为什么跟踪我们?”大师兄的声音依旧沉稳冷静,走到他们面前,低头俯视着他们。
“不好。”二师兄一个箭步冲上来,伸手对那蒙面人下颌一捏,随着咔嚓的骨头碎裂声,那蒙面人的下颌脱了腮帮。
可是还是晚了,那两人身体向前倒去,不过片刻,黑色的血便从他们的耳朵和鼻孔中流了出来,逶迤着爬了满地。
“怎么会这样?”六师兄小小的声音带着惊恐,又下意识地往叶哀哀身边凑。
“竟然自杀了,咱们的心思又白费了。”三师兄剑还捏在手上,人已经倒在了地上,他十分不甘,尤还不解气地往尸体上面狠踹了几脚。
“是铁砂帮的。”大师兄蹲在地上,将油灯凑到尸体附近,仔细看了看才平淡地说道。
“怎么看出来的?”叶哀哀凑到大师兄身边,也将尸体打量了几遍,可怎么看,也没从这两个人身上看出什么属于铁砂帮的印记啊。
“你看。”大师兄将其中一人的手掌翻过来“这人明明功夫不高,手却粗糙布满了老茧,显然专门练的是掌力。他方才说掳扣女子,可见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三教九流中专门练掌力,又还算有点功夫的只有铁砂帮。”大师兄说道。
“那这个铁砂帮厉害吗?”六师兄也凑了过来,声音软软糯糯,听着都让人觉得好欺负。
“都是群乌合之众。”大师兄站起身来,声线平和温柔“但是他们不过是来送死的,那些跟着我们的,有不少强大的气息。”语气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叹气。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跟着我们?我们与他们并不相识啊。”叶哀哀问道。
“看来是有人盯上我们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咱们无妄谷也不是好惹的。”大师兄说道,将手中的油灯顿在桌子上,发出一道细微的响声。
第二天,果然下起了暴雨。大雨冲刷了后院的尸体,血水混合着雨水成了淡淡的粉色。
当客栈的宿客与掌柜看到这一幕的时候都被惊住了。
“报官,快些报官。”掌柜的站在暴雨中衣服被淋得湿透了,对着身边的店员说道。
这本是荒郊里一间不大的客栈,因为在山脚,迎来送往也有不少客人,大约这样的场景还是不多见。
叶哀哀一行人趁着众人赶来围观默默地走了,大师兄偷偷在钱柜后放了沉甸甸的一袋钱。
前面是座大山,因为后面有人埋伏,大师兄选择了走水路。
江面和大雨融在了一起,整个天幕看起来都黑蒙蒙的,视线透不过三丈远。
“几位官人是要渡江吗?”船家撑着一艘小舟,行到叶哀哀一行人前面,客气地问道。
“如此大雨,只怕你这小船不安全。”大师兄撑着一把灰油纸伞,看着那个过了半百的老人说道。
“昨夜有一艘商船停到这里买办,若是官人们不赶时间,可以去问问他们,或能搭个方便。”那船家倒不为大师兄拒绝了他而感到不快,反而好心地介绍他们搭商船。
“有劳船家代我们问一问。”大师兄递过去一块银子,客气地与船家说道。
“只怕是还有人盯着咱们,人多一些,总是好的。”大师兄压低声音说道,在漫天的雨声中,声音被吞没了好多,断断续续也听不大清楚。
埋藏在雨中的杀机越发多了,就连叶哀哀也能感觉到蛰伏在暗处的危险正一点一点向他们靠近。
这一场雨将大地浇得很透,但是京城那些前些日子闹事的工人们却并没有因为这场大雨消极怠工,相反,他们好像是忽然来了激情,天还未亮便已经开始做事了。
“裴大人昨夜不大好过吧。”夏晗邺站在雨中,抬头去看那些在木质楼架内爬来爬去的工人。雨水沾湿了他宝蓝色丝袍,他的眸色隐在如瀑般的暴雨中,语气带着讥讽。
裴敬站在夏晗邺身后,左手撑伞,右手藏在宽大的袖袍之中“殿下说的话,下官不懂。”他努力平静着回答着夏晗邺的话。
“裴大人昨日来我齐王府中好些威风,听你说银子能使鬼拖磨,像昨日今日这般两种景象反反复复只怕是撒出去了不少银子吧。”
裴敬撑伞的手指节发白,这一切背后究竟是怎么回事,裴敬知道,好像夏晗邺知道得更清楚。眼看就要把夏晗邺打压到绝境了,就这么平白放弃,他确实心有不甘。但是他对萧林的恐惧是发自骨头里的,右手包着白纱依然还能感到疼痛,想到昨夜那个场面,裴敬就又打了寒颤。鬼知道,这一次他花出去了多少钱。
“昨天被你的主子吓得不清吧。”夏晗邺一句话忽然让裴敬的心猛地一跳,昨天深夜的事,如此隐蔽,夏晗邺是从何得知的?
昨夜跪地求饶的丑态被其他人看到,裴敬想到这里就感到像浑身的衣服被人扒光,露出最丑陋、软弱的地方,让他觉得浑身不适。
“你怎么。。。”你怎么会知道?差点将这句话脱口而出,但是如此一来,岂不是变相承认了?到了嘴边却又生生咽下。
可是夏晗邺好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对他的所有想法都了如指掌“我怎么会知道?裴大人想想萧林怎么会知道,纵使你的小动作被他查探到了,他又怎会笃定你不是在帮他做事而是因为私欲?”
夏晗邺明明目视着前方,裴敬却感到一双目光像跗骨之蛆一般紧紧跟随着自己,让自己感到浑身不自在。
“殿下给臣聊这些臣听不懂的话是为什么?”强自定了定心神,裴敬肥硕的脸上挂起一个勉强的笑,昨天他趾高气昂地去了齐王府,看着那个幼稚的少年在自己面前害怕、恐慌,可是今天,好像一切又调换了位置。
“我想告诉裴大人,你的人生都是失败的。”夏晗邺转过身,目光落在裴敬身上,那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锋利,话像钢刀一样刺进裴敬心里。
“你以为你给萧林当一条狗,你就算厉害了?你算哪门子朝廷命官?你连你身边最宠爱的小妾都是萧林的人。”
杀人诛心,那把钢刀在裴敬心中搅动,刹那间鲜血淋漓。夏晗邺像是能读心一般,洞悉了他内心最深的恐惧与疑惑。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萧提督与下官又有什么关系?”裴敬的笑越发难看。
“裴大人,不甘心吧?他萧林有什么?靠着残废的身子,巴结着皇上身边的女人,就这样把你踩在脚底,这样不把你当人看?说起来,他十年前进宫也不过是个提马桶小太监,你还看他可怜,赏过他几两银子呢。”
远处人声沸腾,大雨冲刷着世界的一切,可夏晗邺靠得越发近了,他撑在头顶的伞笼罩在裴敬头顶。
“殿下究竟想要说些什么。”裴敬将眼神错开,强自问夏晗邺道。
“无事,就是与裴大人闲聊罢了。”夏晗邺收回目光,眼睛看向前方的工地上,“你看这么下去,应该很快就会完工了吧。”他指着前面说道。
裴敬站直了身体,长吁了一口气,他这才发现夏晗邺其实深不可测,但是他到底想要什么?要让自己离了萧林阵营吗?这不可能,他与萧林的利益早就绑在了一条绳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和自己过不去。
这一天算是过得失魂落魄,裴敬披着夜色疲倦地回到了家,雨还是没停,不过小了许多,这样淅淅沥沥像是要下很长时间。
“老爷,你回来了。”四娘好像很早就等在了门前,她撑着伞,在门前高悬地灯笼下,细雨将灯笼散开的灯光衬得朦胧,四娘的脸在这烟雨中,更像是细小的皎梨,不甚摧残的美好。
见到裴敬回来,四娘小跑上去,迎接过来。
“今天过得怎么样?”
这样一句简单的问句,却让裴敬心底的火猛地一下窜了起来,今天夏晗邺对他的隐秘了如指掌裴敬查不到缘由,此刻忽然懂了,有人在监视他的生活。
“贱人。”裴敬反手一掌落在四娘的脸上,鲜红的指印刹那间映在那素白的肌肤之上。
四娘的身子花瓣一样向后坠去,落在青石板的小路上,坑洼里积满了水,溅了四娘一身。
“老爷?”四娘抬起头来,娇小的面容写满了惊吓,自她进裴家以来,裴敬一直对他宠爱有加,这样的怒气还是头一次,何况是这样的没由来。
裴敬看着四娘,雨水已经将他的周身淋湿透了,她的秀发贴着面庞,他蹲下身来,看着曾经自己信任的女人,更觉得心痛不止“我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他问。
今天夏晗邺的话是在告诉裴敬四娘是萧林的人,但是裴敬仔细思量过,这不过是夏晗邺的挑拨离间。可是四娘一定有什么问题,那些话裴敬只与她一个人说过,夏晗邺为什么会知道?一定是四娘,她已经投靠了夏晗邺。这是裴敬苦苦思量的结论。
对于这样七拐八绕的想法,四娘是不知道的,她只惊恐地看着裴敬,怯懦地说了一句“老爷在说些什么?妾身。。。妾身不知。”
“你为什么背叛我?因为那个人年轻?俊俏?还是身份比我贵重?”裴敬捏住四娘白嫩的脸庞,面色越发狰狞了,连日里受的愤懑、屈辱压迫着他,终于在一刻找到了发泄的出口。
任雨冰冷地砸在两个人身上,裴敬像全然感觉不到“你真是傻啊,纵然他有这些,他能给你什么?你不过是我从青楼赎回来一个妓女,只怕是痴心妄想过头了吧。”
于四娘而言,裴敬像是变了一个人,她害怕地往后瑟缩,但裴敬一点一点逼近,一掌又沉重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四娘的泪和雨混在一起,哭声在这巨大的雨幕中,被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