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姜芷萝感觉自己有片刻的失聪。
她望着面前的应衍,只能看到他的嘴在动,却听不到他的声音。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姜芷萝焦急的道。
应衍回头看了一眼枪来炮往的前线,俊美的容颜上浮现出释然的笑。
他重又扭头看向姜芷萝,伸手轻抚她细腻的脸颊。
“答应我,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你和孩子都要好好地活着。”
“你说什么啊?”姜芷萝仍旧听不见。
直觉告诉她,应衍似乎是在向她道别,他的眼角眉梢挂着决然,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把姜芷萝的心攥成了一团。
她抓住应衍的手臂,“应衍,应衍……”
应衍最后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然后转头看向邢默山。
“保护她离开!”他命令道。
邢默山绷直身体,向应衍敬了一个军礼,脸上挂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
“是,应爷!”
“我不走,我不要走……”姜芷萝哑着嗓子喊道。
她心里清楚,应衍让邢默山保护她离开,绝不是把她安全送回应园那么简单。
他是要让邢默山带她离开青州!
她不要走!
她说什么都不要离开应衍。
姜芷萝拼命的挣扎,想要挣脱邢默山的手。
然而邢默山的手犹如铁钳一般,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摆脱不了他的钳制。
于是,她转而去求邢默山。
“默山,默山我求求你,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好不好》你让我和应衍在一起!哪怕是死,我也要和应衍在一起!”
姜芷萝涕泪横流,邢默山有片刻不忍。
但是一想到应衍信任的目光,以及曾经对他的嘱托,原本柔软的心复又坚硬了起来。
“对不起,夫人!”他如是道。
“不,我不要走,我不要走!”姜芷萝摇着头。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模糊了远处战火纷飞的画面,也模糊了那道挺拔而决绝的身影。
应衍穿着铁灰色的军装,肩膀上扛着枪,向硝烟和炮火中冲了进去。
“应衍——”姜芷萝撕心裂肺的喊道。
突然,她的后颈一疼,身子软软的倒在了邢默山怀里。
迟烈微张着嘴,吃惊的看着邢默山。
他居然把姜芷萝打晕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开车?”邢默山一把抱起姜芷萝,轻斥迟烈。
“啊,哦,是是,这就去!”
迟烈匆忙的向停在不远处的汽车跑去。
邢默山抱着姜芷萝上了车,汽车重新发动,向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在他们走后没多久,接连好几颗炮弹落在了凉云坞里,爆炸声震耳欲聋,多少生命在战火中消失殆尽……
后来,姜芷萝才知晓,应衍早已为她准备好了后路。
他让人偷偷挖了一条地道,从应园直通青州北面的山峦,山峦的洞穴里藏有汽车和大量的口粮,足以让他们连着赶路半月有余。
从一开始,应衍就没打算让姜芷萝陪着他一起死!
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姜芷萝已经远在距离青州千里之外的西北了。
这是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贫穷落后,交通闭塞。
村民们还保留着最原始的男耕女织的生活方式,照明用的还是煤油灯,大多数村民都不知晓电灯和汽车是什么东西。
村子位于大山深处,从来没有来过外人。
最初,他们对于姜芷萝和邢默山的到来既好奇又警戒。
不过后来见他俩人脾性温和,且姜芷萝又挺着一个大肚子,村民们便渐渐放下了戒心,对他们的到来表示欢迎。
邢默山编造了一个最俗套的故事,说姜芷萝是镇子上富贵人家的小姐,而他不过是她家里的长工。
两人的相恋遭到了姜芷萝父母的反对。
姜芷萝的父母想要强行把他们拆散,他们无奈之下只好私奔出逃……
明明是一个在戏文里被用烂了的故事,善良淳朴的村民却对此深信不疑,甚至还合力帮他们建造了房子,送来自己家不用的棉被褥子。
姜芷萝和邢默山自此便定居在了这个小山村。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
姜芷萝于冬月十二诞下一名男孩,小名叫冬儿,大名……她说希望留给应衍来取。
彼时她最后得知应衍的消息,是在匆忙逃往西北的路上——有同样逃难的人说,青州沦陷了……
东瀛人占领了青州,建立了特务机构,搜捕并屠杀反对他们的爱国人士。
据说短短几天,被杀的士兵和百姓就不下千人。
“带头抗击他们的人铁定一个都逃不了,真是造孽啊!”那些逃难的人如是道。
姜芷萝的一颗心一沉再沉。
可是不管别人怎么说,她都始终相信,应衍一定还活着。
他答应过她,他不会死的,那他就一定不会死。
“吱呀”一声,邢默山推门走了进来。
高大的身影站在本就矮小的门前,遮挡住了午后的大部分阳光。
他刚硬俊毅的面容逆了光,让人看不清此时他脸上的表情,不过他却将姜芷萝的神情悉数收进了眼底。
她又在一边望着摇篮里的冬儿,一边偷偷地抹眼泪了。
以前,邢默山以为时间可以磨灭一切,如今他终于明白,有些伤痛和思念并不是时间能够磨灭的,反而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历久弥新。
见到他进来,姜芷萝急忙拭去眼角的泪珠,起身道:“回来了?今天怎么这样早?”
邢默山把斧头靠在门后,然后拎着一捆柴火向厨房走去。
“天气不太好,看样子是要下雨,索性就早点回来了。”他道。
姜芷萝透过半掩的窗子望向外面,天空的确阴沉沉的,似有乌云在一点一点堆积,隐约要有一场倾盆大雨了。
她关上窗子,寻常般闲话道:“夏秋交替最是多雨,以后出门带上雨衣吧!”
“嗯。”邢默山笑应道。
不期然的,姜芷萝注意到他衣服上裂开了一条口子,似乎是被树枝刮到了。
“这里破了,你把褂子脱下来,等吃过饭了我给你补补。”
“唔。”
邢默山依言脱下了外衣,果然见袖子后面接近背部的地方,有一条一指长的口子。
“怎的这样粗心?”
姜芷萝一边接过衣服,一边笑嗔道。
邢默山不禁有些恍惚,仿佛他们真的只是最寻常不过的一对夫妇。
“……芷萝”他不由得低唤她的名字。
“嗯?”
“没什么,我去做饭。”
邢默山转身朝厨房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