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一个不过十六岁出头的少年盘坐在厢房的玉榻上,周围桌案上一方香炉升起袅袅青烟,一丝丝烟气随着少年呼吸一起一伏,慢慢进入他的体内。他双手交叉在胸前,时不时变作别的形态,一个个繁琐多变的形态在他的手底拿捏得精妙颠毫,烟气仿佛都随着这法诀的变化忽快忽慢,长短不一地渗入他的鼻尖,然后随着一轮深呼吸沉入丹田肺腑。待他吸收足够了烟气,法诀收拢的刹那,他忽然往榻上一角伸手一摸,将一个净白小瓶握在手中,“啪”一把拍开小瓶紧锁的瓶口,少年毫不怠慢,赶紧将小瓶里的药丸倒在手中。
那是一颗晶莹白皙的药丸,白色的药丸中隐约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完美无瑕的蜡衣表皮,加上这股若隐若现的气味,简直令人迷醉。少年似乎早就习惯了这股气味,他反掌将药丸抓在手中,抛入口中。舌尖刚触及到药丸,药丸便瞬间从固态化为了液态,如同琼浆玉液在味蕾盛放,甜蜜与苦涩的双重味道充斥其间。
少年猛地将化成液体的丹药一吞,一股清凉从喉咙落下,在少年的操纵下并没有直接下坠,而是渐渐在胸口停留发散而出,先是随着经脉渗入四肢百骸游走,在迅速流转过一轮之后这才落入腹中灵海。灵海是修仙的根本,之所以称之为“灵海”,是因为这片灵海里蓄积的灵气像一片雾海一样,澎湃如潮,灵气冲击洗刷扩大着壁垒,源源不断。但如今少年的灵海却是只有一片河谷大小,比起大海来说还差了许多。
原因无它,一是因为这个少年的资质极差,以至于可吸收的灵气过少,来来回回在丹田里只留下那么一丁点;二便是他的修为境界不过是练气中期巅峰而已。若是到达练气后期,他的灵海就能有数量级的提升,一跃从一汪平静的河水,沸腾到海平面般的高度。
药力一遍遍地在体内流转洗刷,少年的额头上渗出一丝丝汗珠,他手底法诀变化明显慢了下来,重复地施展法诀已经大量消耗了他的精神。随着药力渐渐散尽,少年也将法诀收敛。他叹了一口气,目光中尽是气馁的神色。
这个少年名叫季辰,是季家的少主,作为季家少主的季辰早早就被亲朋期以重任,毕竟是家主季开封唯一的嫡长子,来日必定要继任这偌大的家业。
季家在这承京也算数一数二的家族,与高家、姜家、宋家并列为承京四大家族,其名望仅次于承京西郊的大明寺。面临一家之主的担子,对于季辰来说实在是不小的压力。且不说他在家族事务上的处理能力,就论他的资质修为,就很难服众坐上宝座,哪怕他的父亲是季家家主。
早在出生的时候,家主季开封就亲自检测过季辰的灵脉,却是五行四缺的格局,缺木水火土,在他灵脉五行中唯一偏高的就是金属性灵脉,可这也只是相对他自己而言。几乎大量的同辈修士,不仅在灵脉资质上强过季辰,在体质上也远胜于季辰。早年因为母亲受惊早产,致使季辰身体自小虚弱。他自小修炼时,与他同一起点的同龄人素来都会抛出这句话:“季辰,我感觉最近气感来了,灵海隐约有突破的动静。你怎么样?”
“哈哈,我已经练气初期了,季辰你怎么还没突破啊..”
自小季辰虽然备受父亲庇护,但也不免遭到诸多奚落。季辰心底无数次发誓要刻苦修炼,出人头地,可自己五行四缺,唯一的金属性灵脉也是那般弱小,再如何修炼,哪怕是父亲特意花大代价为他找灵丹妙药服食,并赐予他一门可以修炼到蕴灵境的金属性功法《金元诀》,季辰的修为依然比起家族内的天才差之甚远。
他如今的练气中期巅峰,在家族里甚至是中游偏下的地步。就拿他的一位表哥来说,方及弱冠,已经修炼到了练气后期巅峰,离融元期只有一步之遥。
这次季辰服食了父亲给予的白华丹,依旧没有突破。白华丹作为练气中期突破瓶颈的上好丹药,可是依旧无法撼动季辰顽石一般的瓶颈。
端坐在玉榻上半响,季辰这才满脸沮丧地放弃继续修炼的念头,他知道,这次服食白华丹依旧没有突破,基本就没有什么突破的希望了。
推开房间大门,一丝温暖的阳光照在季辰的身上,春风拂面有种和煦的意味,可是季辰却只感受到一片凉意。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几个家丁在打扫卫生,见到季辰出门,家丁们都是一脸的恭敬,季辰也点头回应。这些家丁自然都是只习过几年武艺的凡人,在凡人眼中,修仙之人就像是天上的星辰,不仅逍遥自在,更是神通广大。但殊不知一入修仙途,满目皆霜华。年仅十六岁的季辰几乎没有少年人的心性,他的脑海里只想着如何突破修为,将来如何在家族里服众,好继任家主之位。
踏出自己居住的偏殿小院,季辰来到家族大院。院内此刻几名同龄子弟正在喜笑颜开交谈着什么,看到季辰走来,却是立即收敛了笑容,一副肃穆的模样。这是因为这些都是家族外姓子弟,修为本身不高,大多练气初期而已,季辰在其中已经是鹤立鸡群。
“见季少主。”这些外姓子弟纷纷抱拳恭首。
“不必多礼,对了,你们在讨论什么?”季辰好奇地问道,他平日不愿接触族内同姓子弟自讨没趣,便多与这些外姓子弟交谈。
“回少主,我们正在商议准备什么时候去承京外的百里坡寻钓灵鱼。不知少主是不是有兴趣?”一个练气中期的外姓子弟恭敬道。季辰正要回答,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讥讽似地哈哈大笑:“哈哈,我们季家未来的家主不好好去修炼,怎么要纠集这些外姓杂碎钓鱼去了?是不是修为上又面临了瓶颈?不急嘛,慢慢来,说不定修炼个十年八年就能突破了。”周围的家族同姓子弟都哄然大笑,瞧着季辰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季辰听出其中暗含讽刺,十年八年的修炼,这摆明是嘲讽他修炼缓慢,资质低下。他心底怒火中烧,但却不敢发作,这背后说话的人是正是他那位所谓的天才表哥季书远,他的周围众星捧月般围绕着五六名练气后期修为家族子弟,从修为上远胜于季辰,地位上也丝毫不逊色。
这些人背后几乎都是一干家族管事,以及长老,几乎是家族主力。季辰的背后虽然有家主季开封,以及两位长老联袂支持,可是他却是扶不起的烂泥,多年来在家族里只是名副其实的“废柴”,很多时候只能一味忍让,否则后果便是这群人不分青红皂白的反戈弹劾。
季辰不是没有领略过被冤枉的滋味,早在几个月前,自己刚刚达到练气中期巅峰,面对一名家族子弟的挑衅甚至刻意中伤,自己被动反抗将其打伤。本来责任在于那名家族子弟,中途却被表哥带人冤枉,面对众口一说的言辞,季辰只能认罪。那次季辰硬是被关了七天的禁闭,滴水未进滴米未沾。眼下面临同样的羞辱,季辰不敢与其发生冲突,只能忍气吞声,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去。
“瞧这废人,上次给他的教训看来是敲醒他。看来以后的家主之位非我莫属了,你们好好跟着我,以后都能坐上家族高位。”季书远冷笑一声,他目光一缩,凝视着季辰离去的背影。
声音刻意放大,季辰都听在耳里,捏紧拳头,青筋因为愤怒而暴起,但不一会儿,双臂却又无力地垂了下来。季辰心底只有无奈,自知再如何动怒也是徒劳,与其活受罪不如就此出门散散心。刚转过一片迂回长廊,一旁就是家族议事殿,季辰便见平日一向大敞的议事殿,今日却大门紧闭,门口还把手着两名神色严肃的家族侍卫,透过议事殿四面琉璃窗炅,可以看出里面隐约亮着烛火光。
“好多年没有把关闭议事殿商议事情了,是不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季辰心道。他还记得六年前一次家族变故,也是在此前有众家老在议事殿商议事情,那次是因为有家族子弟得罪了一个叫做“丹火门”的修仙小门派,导致对方找上门来,协商无果于是发生了大战,那次虽然小门派的人死伤败退,也碍于整个承京的势力,特别是承京背后的支柱大明寺,不敢擅自大闹。但从此好几年凡是季家家族子弟外出,总是有被人袭击杀伤的情况。以至于后来季家直接联合高家、姜家、宋家,将那个修仙小门派全派覆灭。
如今时隔六年,再次召开议事殿会议,显然是发生了不小的事情。
季辰正靠近殿门,两旁的家族侍卫连忙伸手阻拦,“少主,现在议事殿正在商议一些大事,还请少主暂避。”
“怎么?你们也是看不起我?想要阻拦我?!”季辰方才被季书远羞辱,心头一片乱麻,脸上露出愠怒之色。“并非如此,少主你也知道的,议事殿除了家主外,只有家族管事以及长老有资格进去,你现在身份还只是少主,并未继任家主..”两名家族侍卫不断解释,季辰却听得不耐烦,正要发作。却听“咯吱”一声殿门徐徐展开,一众长老与管事鱼贯而出,每个人脸上神色各异,有的振奋,有的愤怒,有的愁云密布。季辰目光看过众人,忽然不经意跟其中一冷面男子对视,心底如坠冰窖般的冷———这个男子是季辰的表叔季冲虚,一身气息内敛隐藏,不知修炼到了何种程度,不过因为修炼冰系功法的缘故,他的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一种冷酷的气息。
对方只是冷冷地看了季辰一眼,便随着众长老离去。其后是一身锦衣华服的家主季开封,见到父亲季开封,方才因表叔眼神产生的那股心悸感才逐渐缓解。
“父亲。”季辰迎上前,只见父亲一脸肃穆沉着,不由问道:“六年前那次家族变故发动了一次议事殿,这次众家老又聚在议事殿商议,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辰儿,这些事你目前还是不要管为好,待过些时日,我会命人暂时把你带离承京这个是非之地。”父亲季开封语气极为沉重,仿佛承京要发生惊天大变一般,季辰虽然只是听得只言片语,也不禁为此倒吸一口冷气。
“究竟是什么事?那这件事不会像六年前那样,令家族造成损失吧。”季辰继续追问。季开封却是摇摇头,负手看天,缓缓沉吟道:“此事你还是不要过多了解,知晓越多,给家族带来的麻烦只怕越多。”
“可是父亲..”季辰仍然要追问,家族之事事关重大,他心系家族,隐然已经把自己当作了下任家主看待。
“没有什么可是,辰儿,此事若成,只怕你资质上的问题都可以弥补,若是失败,那眼前的一切都将灰飞烟灭。我知道你聪明智慧,一心想要继任家主之位,为我们季家谋福利,但是还不是时候。”季开封看着季辰,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什么突破到练气后期,什么时候才有资格争夺位置,否则,按你这样下去,只怕为父还有两位长老再说好话也无济于事。”
听到父亲如此说,季辰心底尽管不是滋味,可是这句句话都是实情。练气后期,谈何容易?他已经闭关月余,多次冲击之下,依旧不曾突破。如此继续下去只怕也是徒劳无功,倒不如出门散心,说不定心思一顺,那便水到渠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