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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远方来客(下)

北周京兆,古都长安。

这里的车轮和马蹄似乎永远不会停歇,日复一日,生生不息。而这里的每个人,也都不是没有目的的观光者,他们所来或所往、所留或所去,不是由利所驱,便是由害所使。

“凤箫楼。”一个素衣侠女模样的人单骑立在这长安城里最大的酒楼前,喃喃自语道:“终于到了。”

“侠女里边请!”眼尖的伙计赶紧就去接女子手中的缰绳。

她翻身下马,“我不是来吃饭的,我来找一个叫萧涵的人,你们这儿有没有?”说得很急,但清晰的态度却是不容置疑。

那两个才刚走没几天,怎么就又来了一个?而且还是来找二小姐的。伙计一愣,却也只敢在心里嘀咕几句,脸面上依旧唯诺:“您随我来!”

这次他就熟稔得多了。

接着一个被称作康叔的中年男子客客气气地引着花红穿过了闹嚷嚷的大堂,又拐入了一条暗道,暗道很清静,花红跟在他身后,却不由时刻警惕着——这个面相宽厚的男子内力却极其深厚,虽然一直都有敛着,但难免还是会洒露出几分精悍之气。

“姑娘,您稍候片刻,我这就去里边通报。”出了暗道,他又朝花红行了一礼,便快步走进了那栋素雅的楼中楼里。

“有劳了。”花红也不忘回敬一礼,就静静候在了原地,任由思绪飘扬。

她在想,这一切似乎也太过梦境了吧……

半个月前,花红在百花谷意外地收到了一封信,信里是一个故事,是她终生不可忘却的一个故事,只可惜这个故事在谷里却如同逆鳞一般,万万触不得……

可即便触不得,花红也还是来了,虽然她不知道能不能瞒得住大家,也不知道这落笔的人会有何打算,更不知道自己又要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

“小阁主?”

花红一直在盯着天空发愣,不觉间身旁何时已立着一位曼妙女子了,忻长淑美,一身芽绿也乍是怡人。

“哦,失礼了。”她回过神来,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就抬手赔了一个不是。

萧涵道了声客气,便请花红一同入了阁中,安坐之后,便是两盏热茶:“小阁主,请用茶。”

“我素闻姑娘神通,所以今日来此,也无客套之话,”花红似是并无茶意,捧过茶盏未尝轻啜就直奔主题:“在下想知道姑娘信中所言是从何处听来?”

“小阁主莫急,舟车劳顿,先吃盏热茶解解乏吧。”

花红不好推辞,便捧起茶盏一饮而尽,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小阁主果然豪迈,那小女也就直言了,”萧涵见状,便也落下了茶盏:“其实这故事,我也只是道听途说,不过小阁主若想知道真真切切的事实,倒也不难。”

“哦?花红烦请姑娘赐教!”花红当即起身行礼,刹是端敬。

“不敢不敢,”萧涵急忙敛去了笑意,起身回道:“我想小阁主心里也清楚,到底在谁那儿藏的有真相。”

真相吗?她当然能猜得到,可是没有证据又有什么用,何况当年的自己太过意气用事,与花雨的关系也是频频交恶,甚至一怒之下还离开了扑朔阁。

“有哪个阴谋家会把自己的谋划公布于世?”花红长叹一声,无奈道。

萧涵微微地撇了撇嘴角,又盯着这张坚韧的面庞看了一会儿,正色道:“小阁主,那您可愿与小女合作?”

“合作?”

“我会尽一些微薄之力,帮小阁主挖出来一些真相。”

“那价格呢?”

“价格嘛,”萧涵似笑非笑,淡淡回道:“凭小阁主的身份,就当是已经付过了。”

说到百花谷,世人都知道这是一个中立的门派,似乎一直如此,可她们所行之事却屡屡和战争脱不了干系——平异族之乱。这倒也说得通,只管外族入侵,不管中原乱斗,可问题就在于,世上又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门派?做这种事又于她何益?

要回答这个问题,就只能暂时回到过去,去请出那位已经仙逝的传奇谷主了——北魏一代名将,花木兰。

木兰谷主一生戎马,究其原委便是北境柔然屡屡南犯。柔然凶残,所掠之处横尸遍野,寸草不生,木兰谷主替父从军后,虽屡次大败柔然,解了边境燃眉之急,但她心里却也清楚,单靠几场战争并不能让这些胡虏外族一直听话,他们的狼性是刻印在骨头里的。

于是就有了百花谷,一个宗旨让人极其费解、还只收女子的奇怪门派。

那时的百花谷还只为北魏国效劳,平日里就一心盯着北境的动作,而北魏朝廷对于这个百利而无一害的江湖门派也是十分青睐,甚至还赏钱粮支持她们组建了一支‘木兰军’。这支‘木兰军’人数虽只有千人,而且还都由女子组成,可毕竟是由花木兰亲自带领,战力自然不可小觑。而在后来的战争里,她们也曾多次协助戍边部队抗击柔然,并充当了奇兵掩杀的角色——在两军交战的胶着时刻,这支宛如天降的巾帼骑阵总是能够冲散柔然军队的阵型,成为扭转战局的胜利号角。

这么看来,百花谷和北魏朝廷的关系只会蒸蒸日上了。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起先是木兰谷主发现除了北方的柔然之外,在国土的其它地方也同样存在着很不安分的国家或部落,于是木兰军一分为三:一半‘木兰’继续驻扎北境,所以仍叫做木兰;余下的半数转到西境大漠,更名木槿;另外半数则去了东方寒地,改名冰兰,其实这个时候的朝廷还是赞同的。

由于百花谷本就不是战争的主力,所以需要的人数也并不是太多,只要足够奇诡就可以了。但是北境战事频繁,地域又宽广辽阔,随着时间的推移,五百人越来越显得捉襟见肘,于是木兰不得不再次恢复到了千人的队伍,这倒也没什么,可东西两境的木兰军竟也逐渐演变成了五百人的小队,毕竟两三百人连一个标准的四方骑阵都拼凑不成。

这下就有点引起北魏皇氏的不满了,不过究其原委也都是为了自家国民着想,而且这些木兰军也都分散在边塞地区,也说起来并不怎么打紧,所以魏帝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是问题若是出在南境呢?这个南境可不是北魏的南境,而是华夏土地的西南边境——南齐的边境有蛮兵闹出了一起惨绝人寰的屠杀,而此地其实距离北魏的西境也并不算很远,考虑到唇亡齿寒的道理以及狭义心肠在做怪,木兰谷主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受邀插手了此事。

世人皆知南北两朝势如水火,北魏对于南朝的忌惮更是远远高于北方的那群草原狼汉,所以即便木兰谷主顾虑身份选择了孤身前往,可还是不小心被着了一道,南齐主萧道成早就为她准备了一份大礼——一支崭新的木兰军,玉莲。

木兰谷主身为北人,自然不敢轻易去指挥这支南方的军队,所以只是帮忙提了一些计策,可谁知竟被蛮兵打得溃不成军,铩羽而归——这些计策明明都没有问题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随即,萧道成更是下令,凡玉莲里辖人者,不论十百,尽数军法处置。这下子就关乎她人生死了,木兰谷主无奈之下只得主动请缨,而结果自然是大破蛮兵,帮玉莲们戴罪立了功。

“木兰谷主巾帼不让须眉,威名震天下,此番侠义之举,昭仁之心兼济,自今日始,凡随木兰谷主平叛之人,可尽数不再归我南齐管辖!愿意的,可永世驻留此地,抗击南蛮!且只要一人留下,全家受荫!”

玉莲的出现以及花木兰偷偷南渡的事彻底激怒了魏帝,正当他要发难于木兰谷主的时候,萧道成却很合时宜地开始拉拢百花谷了,这时北魏有个聪明人看清楚了萧道成的计谋,便劝谏道:“萧道成只不过是想在我们这儿埋一个钉子罢了,陛下可别忘了,他也等于是在自己身上扎了三根钉子啊!陛下,只要我们能用好这三根钉子……”

魏帝本就顾虑花木兰声名太盛,不好责难,也担心逼急了会让她倒戈投齐,所以一听此言便大为欣悦,当即便指任了这位大臣着手此事。而百花谷也就是由此才演变成了南北两朝博弈的棋盘,但在世人眼里,她却仍是一个不理朝事,只管攘夷抗虏的特殊般存在的门派。

时过境迁,南北两朝历经多次迭变,最终使得天下格局变成了如今的周齐陈三足鼎立。可不论天变还是人变,唯一不变的却还是百花谷尴尬的处境——总有股神秘的力量在干扰着她,让她在这滩朝斗的浑水里寸步难行,甚至是越趟越浑。

“小主?”看那娇弱的女子已经呆呆伫立了半晌,康叔犹豫良久,终忍不住凑上前去,“您还在等吗?”

康叔记得当初交给花如栩的是三封信,就算这车马再慢,那第三人也该到了,除非……

“是啊,不过我也没指望她会来,只是对她有点儿好奇罢了,”萧涵倒是面无表情,望着天空呢喃道:“毕竟像我这种恶人,也不是谁都愿意沾染的吧。”

“小主莫要胡说!世人又不知真相,小主何苦要为难自己呢?”康叔眉目端正,什么样的表情在他脸上都要比常人更夸张一些,所以只要眉头一皱,心思就完全写在了脸上:“唉,您要是当初听了公子的建议,不接手无戒多好。”

“世人啊,我当然不在乎他们的看法,何况无戒也还有用,”康叔提到了一位公子,便是萧涵的二哥,想到了这位哥哥,萧涵不由转身问道:“康叔,你知道我哥哥去哪儿了吗?”

“属下……不知。”

“月光也一同不见了。”这声音有些清淡,也许是无奈:“康叔,我们也该要去复仇了,不能再等了,一想到那些害我失去这一切的人正躲在某处享受着王权富贵,我岂能甘心?”

“可是百花谷是死局啊,小主!它可不仅仅只是一个江湖门派啊!”

“无所谓了,慕容华就把他的女儿藏在了那里。”少女清美的面孔上呈现出了很不般配的阴冷,“还有,我哥哥要是想插手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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