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药铺的客人比往常要少。
一个家仆打扮的青年急急忙忙进了药铺,往柜台上递过药方:“劳烦快些为我抓药。”
书生接过药方,皱起了眉头,片刻后又舒展开来,如往常一样吩咐两个新手抓药。待到药包好递到对方手上,书生忍不住问道:“兄台,你家何人用药?”
“我家老爷,怎么了?”家仆付了钱急着要走,不耐烦地问。“此病容易误诊,此药还请慎用。”书生犹豫了一番,告诫道。家仆眨了眨眼睛,似是默默记在了心上,拿起药转身离去了。
陆亦明看出了异样,待到送走了客人,便赶紧追问书生怎么了。
“药铺按方拿药便是,我本不该多言医事。”书生解释一番,然后就着刚才的药方开讲,说起这药方所治之病的症状,再说起另外几种病也有相似的症状,极易被误诊。
开始两个新手还在为那家老爷担心,可书生说起几种病症都不易致命,大家便慢慢释怀了。
于是,话题又回到了药方上,书生又讲了前两年遇到的类似情况,再讲到从掌柜处学来的医治之法。
最后,书生压低声音小声讲到,掌柜不仅精通药物,还跟着前掌柜学过医术,是一名出色的大夫,出诊病人积累了不小的名声,也赚了些诊费。只是几年前因为一次误诊出了事,以致心魔难破,从此便守着药铺不再出诊。
“难怪掌柜对人体穴位、诊疗之术如此精通...”陆亦明小声念道。几人小声嘀咕着望向掌柜,他好像并没有如往常一样听他们说话,而是看着账册发呆。
“掌柜今天好像魂不守舍,不知怎么了...”陆亦明看向书生:“要不问问?”
几人又嘀咕了两句,书生终于开口到:“师傅可有什么心事吗?我们能否帮上忙?”
掌柜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声音好像在跟自己说话。他看向众人,捋了捋胡须放下手中的册子叹了口气:“昨日主家把我叫了过去。说是如今财资艰难,希望各家店铺想想办法,年末这几月再增加几成利收...”
掌柜再叹了一口气:“临街的新药铺今日已经开张了,往后我们的利收恐怕只会减少。想起主家的愁容,怕是遇到了难关。我受主家恩惠二十余年,如今正当为主家分忧,却有心无力。实在惭愧啊...”
几人沉默不语。
夕阳西下,打扫完店铺,陆亦明又如往常一样坐到了门前的茶摊上喝茶。
“临街的药铺今日才开张,明教便在店中大张旗鼓的义诊,你们知道吗,听说背后的东家是江都城的朱公。”有人神神秘秘地说道。
“江都城的朱章吗?那又如何,他在江宁城也有多处朱记店铺,有什么好神秘的。”旁边有人回答道。
“就是朱章,你们没有注意吗?这家药铺不叫朱记,而是叫尚记。”
“如此,你怎知背后是江都城的朱公?你瞎扯的吧。”
周围几人哈哈笑起来,那人倒是不介意,放下茶碗说道:“我有我的路子,朱章恐怕是一个明教信徒,不信拉倒。”
周围又是一片笑声响起。众人并非不信,只是觉得此人无聊。因为即便如他所说,那也正常得很。明教的信众很多,更没什么好稀奇的。
这些街头闲聊听在陆亦明耳中却异常敏感。“明教在江都城有动作了!今日已晚,明日我定要找机会去瞧一瞧。”
待到第二天早上,陆亦明收拾好药铺,众人也都到了,便如往常一样开门营业。
今日的客人比前一日更少,掌柜依然满脸愁容,其余几人都跟着沉默着。
陆亦明来到掌柜面前:“掌柜的,左右无事,不如我去那家新药铺瞧瞧...”
面前这个青年一向任劳任怨,不是偷奸耍滑之人,以前也从没有在白天离开过铺子。今日确实没什么客人,不如放他休息吧。掌柜点了点头:“去吧,今日你便歇息一日吧。”
陆亦明本想解释说去去便回,既然掌柜这样说,他便不再多言告辞离去。
来到临街的尚记药铺外,门口排起了长龙。陆亦明也排到队伍里面,询问了一下队伍前面的中年:“这家新开的尚记是在义诊吗?”
那个中年扭头过来看着他答道:“是啊,明教在此义诊三日,今日已经是第二日了。”
陆亦明向前方四处张望着,却没有发现教主,也没有发现那个救他命的明教大夫。轮到他时,陆亦明说不出自己的病症,便推说夜晚难眠。义诊的大夫看了他一眼,心中想道:“又是个来捡便宜蹭药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瞬的鄙夷。最后却还是把药开好,递给了他。
回到自家药铺,陆亦明正好遇见昨日那个伙计过来取药,跟他同来的还有一个管事。
书生把药递到伙计手上,那个管事千恩万谢地留下了超过三倍的银两。“多亏先生警示,我家老爷吃了两副药未见好转,便再请了大夫来瞧。大夫发现确是误诊了,重新开了药方。老爷还派我前来,说是一定要感谢先生。”书生推不掉,看了一眼掌柜,便收了下来。
待到客人离去,掌柜看见陆亦明回来了,便问他看到些什么情况。陆亦明将新药铺的消息告诉了掌柜:“掌柜的,这家新药铺的东家恐怕是明教信徒,才开张便打着明教旗号义诊,不过他们义诊只有三日,过了这三日,我们的客人应该能恢复一些。”
掌柜点点头,沉默不语。
“对了,这是我拿的药,你们看看他们的药品相如何,能否与我们的相媲?”陆亦明拿出刚刚义诊领取的药物,摊在柜面上。
书生走过来埋下头查看一番,抬起头时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最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你可是孤枕难眠吗?哈哈哈哈...”药铺的少年听了也跟着笑了起来,连掌柜也跟着笑了。
陆亦明好像明白了什么,申辩道:“我说的是失眠,是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