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的时候,碧城觉得口干舌燥,睁开眼,发现是在绿萝馆。讶然起身,捉住旁边的一名弟子问道:“岑雪儿回来了吗?”
“岑雪儿?”那弟子看了她一眼道,“她因为修行魔族功法,陷害同门,被明尊逐出飞花流。刚刚她还来看你,应是跟你道别,见你昏睡,也没打扰,坐了一会便离去了,现在怕是已经下山了吧。”
碧城闻言大惊,掀了被子,跳下床往外跑。山路崎岖,崴了好几次脚,碧城终于在山脚下追到岑雪儿。她一身杏黄色的衣衫,纯真娇俏,因为冒雨跪了一晚的缘故,脸色苍白如纸。岑雪儿身旁站着一个碧衣少年,正搀扶着她,往山下走。
碧城呆呆看着那抹杏黄,咬住了唇。火急火燎地赶来,原本就干燥灼烧的喉咙现在像要冒火一般,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在真要面对的时候说不出一个字来。
或许是有所感应,岑雪儿扭头,看到了碧城。她苍白的唇弯出一个可爱的弧度,从碧衣少年手中挣脱,朝碧城走来。
她已到了面前,碧城努力压制住涌上来的泪意,喃喃道:“能不能……不要走?”
岑雪儿拉住她的手,圆眼睛中满是不舍,道:“我不愿意认错,又无法证明自己是冤枉的,只能被遣出师门。不过你可以去京城找我玩,等你去了京城,我带你去看最好看的百鬼戏,吃最好吃的琼门宴,逛遍四十八坊,保证让你爱上那里。”
碧城点头,知道事情已无回转的余地,咽下喉头酸涩,道:“我一定会去京城找你。”
岑雪儿笑了笑,从腕间取下一只翡翠镯子,套在碧城手上,道:“这个你拿着,等你来了京城岑侯府,给他们看这镯子,他们就不会拦你了。”
翡翠温润,尚带着少女的体温,碧城心里升腾起丝丝暖意。
碧衣少年走了过来,淡淡道:“雪儿,该走了,不要让刘伯在山下久等。”
那少年生得很是俊朗,眉宇间与岑雪儿有几分相似,一双寒星似的眸子在碧城身上扫过,微微一凌。
碧城沉浸在分别的悲伤中,没有注意到他眼中莫名升起的敌意。
岑雪儿跟碧衣少年走了,一步三回头。这依依惜别让碧城很是难受,直到那抹杏黄消失后许久,仍旧站在原地,似木偶人般呆立。
“以后那女子若是真来京城寻你,你也不许见她。”岑白道。
“为什么?碧城是好人。”岑雪儿不解。他们已经到了山脚,岑白扶她上了马车。刘伯恭敬的垂首立在一边,看见自家小小姐,眼中露出欣喜的神光。
“她身带煞气,命格亦是天煞,所有跟她在一起的人都会受到伤害。有这种命格的人,多半一生孤寂,亲情凋敝,友情难获,爱情神伤。”岑白顿了顿,想起在玉王宫飞花流七大掌门诘难小妹的情景,心中仍旧愤愤难平,“你这次被逐出师门,怕是也跟她脱不了干系。不过飞花流虽属仙门五宗,但并不是翘楚,走了便走了,没什么好留恋的。你若还想修行,我可以跟长老请示,让你来逍遥门。那样我还能时时照拂于你,不至使你受委屈。”
岑白后面的话岑雪儿都没有听进去,知道自家哥哥于堪舆面术方面颇有精研,急急问道:“那天煞之命可能更改?”
岑白看她一眼,摇头道:“无法更改。命格之所以为命格,便是天定之数,除非修炼到通神境,方能不受五行约束,飘然天地之外。”
通神境……岑雪儿娟秀的眉头骤起,碧城现在连练气的法术学起来都显困难,达到通神境实在是太不切实际。
岑白看她小脸纠结的模样,觉得好笑,轻弹了下她的额头,道:“先为你自己担忧吧,学业未成,半路回家,父亲那里看你怎么交代。”
岑雪儿吐了吐舌头,道:“我才不怕他。”
马车渐渐驶离归子山。岑雪儿挑开车帘,探头遥遥回望。这一去,她便要永远离开这方土地,做回她的侯府大小姐了。岑雪儿眨了眨眼睛,心中怅然。马蹄哒哒,扬起尘土,归子山七峰隐匿在那终年缭绕的雾气中,再也看不见了……
碧城回到绿萝馆便病倒了。淋了一夜的雨,加上岑雪儿负冤被逐出师门的打击,精疲力竭的身体再也难载重荷。
碧城躺在床上,眼前尽是重重叠叠的黑影,闭上眼,黑影也并不散去。浑身滚烫如熔岩,嘴唇干得褪了皮。
没有人问津她,碧城昏昏沉沉躺了两天后,挣扎着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清凉的水从喉咙流入肺腑,碧城觉得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
大病初愈,整个人仿若脱胎换骨,碧城抚摸上腕间晶莹剔透的翡翠玉镯,心里清明如镜。
新入门的白衣弟子有意为难,将扫洒清洗的工作都推脱给碧城。碧城也不与她们计较,心中有了目标,眼前种种不过是暂时。某日,在浣纱池洗涤完衣物,碧城端着木盆往绿萝馆走,脚下不注意,绊了一下,木盆朝前飞去,洗好的衣服散了一地。碧城皱眉,一件件拾起,少不得又要重新洗了。
一只云锦绣花鞋重重踩上衣服袖子,碧城捡拾的手顿住,抬眸看去。
楚天心居高临下,美目倨傲,带着讥笑望着她。
“岑家那烦人的丫头不在,我看还有谁会替你撑腰。”一贯的飞扬跋扈声音。
碧城不语,将衣服从她脚下抽出来,放进木盆,转身返回浣纱池。楚天心柳眉一挑,手中真气化作长鞭,缠住碧城脚踝,手腕顺势下压,碧城便踉跄倒地。这次摔得更重,脸颊被凸起的尖石划破,留下几道血痕。
楚天心负手,好整以暇的看着碧城,冷嘲道:“还手啊,你怎么不还手?还是说你是个只会挨打的废物?”
“既然这么讨厌我,为什么不将我赶出师门?”碧城望向她道,“岑雪儿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陷害她?”她知道进阶比试上岑雪儿剑尖上的冥魔气与楚天心脱不了干系,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此刻看到楚天心,想到雪儿受到的种种苦难,心中恨意陡升。
楚天心笑了笑,道:“与其将你直接赶走,不如看着你在我脚下乞讨求饶更能让我开心。岑侯府是京都望族,我拿岑雪儿没有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在你身上出出气了。谁让你没有个有本事的老爹为你撑腰呢?哦,不对,你好像连自己亲爹是谁都不知道吧。”她笑着说完,见碧城从地上起身,眉角微挑,挥舞手中真气凝结的长鞭,再次抽打在碧城脊背上。
背上阵阵火辣辣的疼,碧城眼前冒起金星,长鞭雨点般落下,耳边听得楚天心嚣张跋扈的声音:“求我啊,求我啊!只要你开口求我,我们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我不会再找你麻烦。”
碧城侧了侧脸,躲开鞭风,长鞭立刻更加狠厉的抽在她右肩。
这恩怨无法勾销了,从她设计陷害岑雪儿的那刻起,便无法勾销了!碧城抿唇,清亮的眸中闪过一抹幽暗。
她这神情更激怒了楚天心,手下长鞭呼啸,鞭鞭击中要害。碧城额角渗出薄汗,她神经本就敏感,同样的痛楚放在她身上的感觉要比别人痛三倍。
楚天心抽了五十多鞭,真气虽然在身上留下的痕迹极轻,只有些不起眼的红痕,但伤及肌理,淤青在皮肤之下,这贱婢怕是有段时日要在床上度过了。收了鞭子,楚天心弯起唇角,纤腰一拧,翩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