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枯瘦硌人的手接过兔子,一把把它摁在了香炉里,雾气弥漫,它什么也看不见听不着,只是不停的下坠,下坠,浑身痛的厉害。
“真是废物!”一道语气不善骂声震痛了二牛的耳膜,不安的揉揉耳朵,二牛睁开了眼睛。
“我活了!我活了!”二牛一骨碌爬起来,在床上蹦跶了两下,把双手抬到眼前使劲晃了晃,激动的尖叫了起来。
“吵死了,小废物!”一盏盛着热茶的杯子直直的飞了过来,二牛忙不迭的躲闪,一下子栽倒到了地上,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在房间响起。
不敢哭出来,连被磕的生疼的脑门也不敢揉,二牛小心翼翼的坐在地上,看向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陆神医,竹里镇唯一的大夫。
“你已经死了,这是下一个轮回,只不过,这一世的你和上一世很像而已。”陆神医一脸正色的解释,不像爹和娘,因为自己是小孩子就从来不认真和自己对话,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那我的上一世呢?后来的我,变成什么了?”二牛全然忘了方才的那盏热茶,大着胆子追问。
“和你父亲一样,捕鱼,打猎,长大了娶一个勤劳的女子,生儿育女,操劳一生。”陆神医的语速很快,那语气不像是在说故事,而是像在说常识,“人虽然有千千万万个,可千千万万个人却也都活成了一个样儿,你也不例外。”
“可我变成了兔子,我清楚的记得,这,很不寻常的!”
“那不是你,是兔子!”
“我是兔子,我清楚的记得,雪地里,我会蹦还会四脚着地的跑,长耳朵还被揪住,发出吱吱的叫声。”
“那兔子去哪了?你想过吗?”陆神医难得的很有耐心,要和二牛理一理前世今生。
“人,都有影子,把它当做自己的一部分,可是如果把你和你的影子分开,你能认出来吗?如果别人的影子不小心和你的混了,你能挑出来自己的影子吗?”陆神医把话头跳到了影子上,二牛表示不解,“不是在说兔子吗?”
“你把自己的影子弄丢了,牵走了旁的影子,共生或者独活,它选择了后者,杀了你,成为你,变成你活下去,而你,不是你变成了兔子,而是它本来就是一个兔子,你的游魂同它共了情,才产生了你是兔子的错觉。”陆神医此时犹如一个博学多识的学究,滔滔不绝的将其中干系讲给坐在地上的二牛。
好像懂了,也好像没懂,二牛张口结舌,重重的呼了两口气,还是什么也没说。
“百年已过,星移斗转,世事变迁,沧海桑田,可这儿却什么都没变,你还是二牛,我还是大夫,竹林青松,清江肥鱼,整个竹里都在等,等那个推动命运之轮,重新开始转动的人。”
“是谁呢?”二牛托着脸问,为找到新问题而高兴。
好像没听到二牛的问题,陆神医从摆满草药的案前支起身子,站了起来,“小废物,记住,下雪天就不要跑出来了,别给我找事儿,快滚吧!”
陆神医又变得疾言厉色起来,音量也陡然上升炸雷一般,二牛这只惊弓之鸟脸连屁股都来不及拍,踉踉跄跄的爬起来往家里跑去。
跑出门的二牛被煞白强烈的雪光刺到了眼睛。
“啊!”捂住眼睛蹲在地上,热热的液体顺着指缝缓缓蜿蜒,眼睛像被针扎了一样,是血吗?这个念头在二牛颤栗不止的脑袋里闪过,睁开眼,看到手指上透明的泪水才放下心来,继续撒腿往家里跑去。
“二牛!”身后的一声呼唤拽住了疾奔在路上的二牛,脊背有些发僵,好像方才背部渗出的汗水瞬间结成了冰,纠着肉,有些疼。
这声音二牛熟悉的,想起陆神医的话,二牛甩甩头,有许多疑惑从心底竹笋般钻了出来,扎的心里痒痒的。
可是,真的过了一世吗,真的什么也没变吗?
“想什么呢?去哪啊你,这么急。”踏雪的声音越来越近,修文的脸倏的凑到了眼前,二牛惊得后退了两步,不可置信的再次张口结舌,眼睛不受控制睁的溜圆,面前的修文,手里正拎着一只兔子,那兔子僵着身子,泪汪汪和二牛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