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那天夜里,半夜熟睡的我被妈妈急切的叫醒,在医院里守夜的爸爸打回电话说情况紧急。根本顾不得收拾东西,穿戴好拿上贴身紧要的东西便动身。
期间因为自己动作跟不上妈妈的节奏而被屡次训斥。那个时候我脑子是发懵的,大脑短路,跟着妈妈出门拦了将车便往医院赶。
一路上,我特别害怕。
出租车里,我看着窗外黢黑无边的夜色,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当然,这一路上,母亲也是黑着一张脸,全程没有和我说过一个字。
那情景像是电视上的画面一样,一群白色衣服的人步伐急促,动作紧凑,分秒必争的在舅舅身体上将人类智慧结晶的用来起死回生的东西尝试了一遍又一遍。
可最后,结果还是无济于事——舅舅还是没能逃脱死神的绑架。
医生最后放下手中的东西,低头沉重的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便出了病房。
而几个大人终于不再克制,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尤其是舅妈,几次昏厥瘫软在地。在爸爸妈妈的搀扶下,像一只暴风雨过后偷生的流浪猫。
而我却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他就是安静的躺在床上,只不过是累了,睡着了!
他才五十岁!他还应该有很多时光。前一夜,他还急切的想让我给他讲小杰的事情,还告诉我,出门在外,和小杰要互相照顾,相互依托……
可现在他们告诉我舅舅没了,真的没了!
有一瞬间,突然觉得哪怕是再给点时间也好,什么认可或不认可,被人唾骂的,羞愧的统统都不在乎,这一刻,就满足一个作为父亲想多了解孩子情况的遗愿,只要他能睁开眼睛,我便告诉他关于小杰的一切。满足他最深沉渴望。
可我当时竟那么傻,总是有所保留!不敢提及,总是寄希望于来日方长,某天衣锦还乡,亲口告诉他,而当时竟泛泛的用了那个最不济事的“很好”两个字!
一股热流涌出,温热着,滚烫着,悔恨着,焦灼着……
处理完舅舅的后事,大家好像都不愿理睬我!抑或是没有精力,无暇顾及吧!
尤其是舅妈,大部分的时候,一个人呆坐在椅子上不出声!眼神呆滞无光,给水也喝,给吃的也吃点,就是不和任何人交流!让人看了一阵心疼,勾人眼泪!
北方的天已然到了躁热的地步,屋子里也显得闷,空气似乎很躁。
爸爸用眼神示意我将做好的饭端过去,却被妈妈一个斜睨的眼神,将我手中的碗夺了过去,我只能无奈的回来。
舅舅的事情,小杰当然也是知晓的。在事发当天就告诉了他。可从那天到现在,小杰不仅人没有回来,连个电话也没有回来。舅妈应该在赌这个气吧!
又这样不声不响的过了几日,我告诉爸爸说我还得再回去那地方!
这回,大家没有吭声,也没有反对。倒像是一种成全。舅妈的一直面朝墙壁的脸突然就扭了过来!
走的那天,爸爸将我送出了门,一路走着。偶然碰见邻居刘婶,看着这个长舌妇,我惟恐避之不及。
可还是让她追了上来,上来便跟爸爸询问一顿舅舅,还满眼虔诚的跟爸爸说节哀顺变之类的我总觉得跟她挂不着边际的话。
接着便是冲我一顿寒暄,“默默,你这是放假了吗?怎么不陪你爸妈在家待几天,又要走啊?”
我心里一阵嫌弃,讨厌和她搭上话题,以前都是话中有话的怼回去,可面对她的当下的问题,我却有些哑口。
我突然想起来了这个时候应该是暑假,我应该是在家陪家人避暑的,或是去找个兼职挣个外快都可以,而我现在却说不出来我这是要干什么去。
“嗯,放了,出去和同学们找个工作,锻炼自己!”爸爸说的时候眼神有点游离,不敢正视刘婶的眼睛,而我压根没敢开口。
这么长时间,爸妈一直都在替我们撒谎。
“那感情好啊,老陈,你命可真好,养了个孝顺的女儿,可不像我那姐姐家那两孩子,听说被骗到了传销窝里,一天就知道让打钱,真是没良心的东西!小默,你不会吧?你找工作可以,可别被骗了啊!”,刘婶边说眉眼轻挑,我心里腾起一阵凉气,头皮发毛,脸躁热难耐,不敢抬头,心中一阵羞愧感。
“还有老赵家的,好像一家子都去搞那个了,真是糊涂啊!啧啧啧…”
“好了,刘姐,我们要走了!你忙吧!”爸爸早已没有耐性,想结束这令人戳心的话题。而我也是羞愧的无地自容。
“老陈,你看你,咋还急了,我这不是关心孩子吗!”刘婶一脸的嫌弃。
“谢谢啦,刘姐!”爸爸反倒作出一副很谦卑讨好的姿态。
“哎,老陈…”刘婶又定住了脚,看着她又我突然心虚起来。
“我听说,老冯家那没娘的傻孩子也去做传销了,可的看好你妻弟家小杰啊,可别让骗进去了!那些个人啊,没人性,我听说老冯那会儿叫人去往回拖都没有拖回来!还把老冯给反打一顿,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呢!哎,傻了,中邪了!”刘婶一副双手叉腰,趾高气扬的样子。
这种人捕风捉影,添油加醋的能力永远都超出你的想象。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无耻之相尽显。
可那个时刻,我突然觉得自己羞愧的无地自容,我甚至怕她会再回过头来问自己,一瞬间觉得这些局外人真是高尚又高大!
“刘姐,你就别听别人乱说了,快忙去吧,你看这时间…”爸爸手指着腕上的表,脸憋成红色。
“哦,快走吧,快走吧!”刘婶边说还边摆手,脸上露出一抹让人琢磨不透的笑跟我们甩手告别,转身钻进胡同。
那一瞬间,心里突然五味杂陈。
……
我躲避了局外人的指点,又回到了这鬼地方!
小杰和霍思佳接的站。远远的看见小杰,一个瘦弱单薄的身影,穿着一件从来没有见过的衫子,颜色有些斑驳的掉色,落寞的坐在候车厅里的座位上。霍思佳也在跟前,同样的暗淡。
抬头的一瞬间,突然看见我,一个大男孩子,突然像个孩子一样泪汩汩而流。我的心也锥刺般的痛。我疾步过去,将东西放在了不锈钢质的长椅上,拂着小杰的头,他突然失声痛哭起来,倚在我的腰间。
小杰不是铁石心肠的孩子,只是没有谁理解他在此之前经历了怎样的煎熬!
而我压抑了一路的泪水也瞬间迸发,摸着他因抽泣而上下点动的脑袋。
有一刻,我突然觉得一切都没有那么重要。只是希望我眼前和身后的人他们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便是极好的。